第8章 第008章
顾姿没有立刻开车离开是因为陆琮又打来了电话。
她接起来。
“我买好票了。”陆琮好似已经将刚才的无数次拨打电话无果的事情给忘了，开心地在电话里说，“明天上午十点钟的飞机到南城，你可以来机场接我吗？”
顾姿想了一下明天的行程：“我明天上午有工作走不开，我让司机来接你。”
陆琮的语气难掩失望：“那算了，我只是想早点见到你，我可以自己打车去酒店。”
他说了个下榻酒店的名字。
“嗯。”
两个人一时没话，就在顾姿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陆琮匆匆说：“……我想你了。”
顾姿愣了下，习惯性弯了弯唇：“明天就可以见到了。”
“可我现在就想见你，非常想。”
顾姿抵着额头轻笑：“那怎么办，我不是长翅膀的天使，不能立刻飞到你身边。”
陆琮挂了电话，重新播了视频过来。
“你在车上？”他看清楚视频那头的背景，“你去南大了？”
“嗯，送一个朋友回学校。”顾姿说着自己又笑了下，改口道，“其实也算不上朋友，就是见过几次面而已，顺路送他一程。”
朋友，南大的学生。
陆琮敏锐的直觉让他警惕起来，顾姿口中的“朋友”，指不定又是她爱心泛滥之下的某个关注对象——除此之外，他不觉得顾姿一个已经工作几年的人会和某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交朋友。
陆琮旁敲侧击了几句，顾姿就转移了话题，像是不想再谈论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朋友”。
但是陆琮有种没来由的心慌。
说他自乱阵脚也好，做贼心虚也罢，他就是心慌。
他总觉得，顾姿这种性格，说好听点是温柔甜嗲，说难听点其实就是另一种层次的高级傻白甜——顾姿对待他随口扯的一个谎言都能出手就是十万，别人要是如法炮制有心骗她，保准一骗一个准。
骗钱都还是好的。
关键顾姿这女人还有点美而不自知。
她好像因为习惯了受人瞩目，习惯了温柔地发号施令，而从来不曾注意周围，众多异性对她投来的或爱慕或眷恋的目光——简言之，她没把自己当大美女看，从来不曾怀疑接近她的异性中有人心怀鬼胎。
譬如他陆琮。
纪尧难得失眠了一晚上，第二天六点多就起来了，搞得张元元跟莫末都挺茫然。
纪尧洗了澡出来登陆游戏，看到又多了好几套顶级游戏装备，赠送人：是吱吱呀。
赠送了装备顾姿也没给他私信留言，她的游戏id灰扑扑的，哦不，纪尧怀疑她甚至可能都不会玩儿这款游戏。
顾姿没有再通过任何渠道联系他，连续三天纪尧都跟往常一样吃饭上课处理一些公司的单子，只是很鬼使神差的，他每天回寝室都会看一眼定位图上顾姿的行程轨迹。
星月湾别墅区，港汇大厦，海豚湾酒店。
这是她频繁出现的三个地点。
星月湾别墅应该是她的住处，因为她每次都是在这里过夜，港汇大厦是她工作的地方，最后这个海豚湾酒店……纪尧在网上查了下，是中南集团旗下平平无奇的连锁酒店之一。
她为什么连续三天中午往这儿跑。
就算是常规工作视察，天天跑也太频繁了点。
纪尧正要合上电脑，注意到定位图的小红点开始迅速移动了，朝着他学校的方向。
最终小红点停了下来，目的地：李老三馄饨。
纪尧突然觉得嗓子痒痒的，来了烟瘾，他拿了烟盒踹兜里起身。
“要吃李老三馄饨吗？”纪尧问三位室友。
张元元同学受宠若惊：“老，老大，你这么早起来就为了给我们买馄饨？”
莫末直接扑过来：“我好感动，真的！是那种豪车都美女都给不了我的不一样的感动！”
另一位室友说：“二两三鲜馄饨，谢谢。”
李老三馄饨店。
顾姿一脸尴尬地站在矮小的馄饨桌前，低声和身边的少年耳语：“咱们打包回去吃吧，这里真的……”
陆琮看一眼她身上价格不菲的高定连衣裙，也觉得她跟这逼仄的用餐环境格格不入，但他又觉得顾姿这副难得窘迫的模样实在可爱，便故意撒娇说：“我们就在这吃可以吗，打包的话到酒店馄饨都坨了，没法吃了。”
说着就用消毒纸巾将她那边的桌子椅子给她擦了又擦，他自己那方倒是没怎么清理，只胡乱敷衍地擦了两下，随即笑着对顾姿道：“好了，你坐下吧，穿高跟鞋站着累不累呀。”
顾姿勉强坐下了，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胃口全无，一碗馄饨几乎没动。
陆琮注意到了：“馄饨不合你胃口？”
顾姿浅浅笑了下：“昨晚熬了夜，今天又起太早了，没什么食欲。”
陆琮用勺子舀了个自己碗里的馄饨，递到她嘴边：“尝尝这个，黄花鱼馅儿的，好吃。”
顾姿低头咬住。
陆琮笑起来眉眼弯弯：“怎么样，是不是好吃？”
“嗯。”顾姿被他开心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笑了，“你快吃吧，待会儿凉了。”
“你再吃一个。”他又要舀了个递过来。
顾姿凑过去，陆琮趁机亲了下她的侧颊。
顾姿微微愣了下看着他。
陆琮月牙般的眼睛中都是笑意。
“今晚你陪我住酒店好不好？”他靠近她耳边说。
顾姿有些迟疑，她在南城还夜不归宿的话，曾女士肯定觉得她在外面有情况，第二天就要狂轰乱炸让她带男朋友回家了。
不知怎么的，顾姿现在不是很想带陆琮回家见父母了。
“四份三鲜小馄饨，四份虾仁煎饺。”
略带熟悉的声音吸引了顾姿的目光，她侧过头看向馄饨店门口。
纪尧穿着件粉红色的套头卫衣，白色运动裤配同深蓝色球鞋，帅气的混搭风格生动诠释了什么叫颜值高可以乱穿衣。
“纪尧？”
纪要仿佛这才看到她，原本酷酷的脸上露出一个略显吃惊的表情：“专程来这吃早餐？”
“嗯。”
顾姿笑了下，刚想说两句什么，身侧的陆琮将碗一扔：“我吃完了，我们走吧。”
纪尧当然看见陆琮了，机场漫画脸男朋友嘛，他见过的。
看见陆琮迅速拉着顾姿离开，还有两人出店门口的时候他回首瞪过来的警惕眼神，纪尧觉得有点讽刺。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纪尧出声喊道：“顾姿。”
顾姿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怎么了？”
“谢谢你新送我的装备，我收到了。”纪尧说，“用得还挺顺手。”
“你喜欢就好，我留着也不会玩。”
“不会玩就多学学，改天空了一起打游戏啊，你号都掉下积分榜前五了。”纪尧说，“特地花钱买的，掉段位多可惜。”
顾姿觉得眼前这个“和蔼可亲”的纪尧有点怪怪的，但她还是礼貌地回了声好的。
“哦对了。”似乎还嫌她不够吃惊似的，纪尧又说，“我耳机突然找不到了，是不是那天你送我回学校的时候，掉在你车上了，你有看到吗。”
顾姿老实摇头：“好像没看到你耳机，长什么样子？”
她身边的陆琮已经脸色铁青了：又是送装备一起打游戏，又是送他回学校的，这人怎么回事。
他拉了拉顾姿的手：“姿姿，我们走吧，不是说去看画展吗，九点半开始，待会赶不上了。”
“好的。”
顾姿冲着纪尧微微颔首：“我有点事先走，你的耳机我再帮你看看车上。”
“嗯，找到了微信我一下。”
纪尧从店家手中接过馄饨和煎饺，出来与顾姿两人擦肩而过，他陡然说：“你以后别让店家特地给我留煎饺了，我吃腻了。”
“哦，好的。”
顾姿和陆琮上了车。
陆琮忍了忍没忍住：“这人怎么回事，你们很熟？”
顾姿启动车子，不甚在意地说：“来南城的飞机上认识的，南大计院的学生。”
陆琮早憋了一肚子火：“我不是问你他的底细，我是说你跟他，很熟吗？”
顾姿诧异地侧目看了眼陆琮，像是很不解他带着点凶的语气。
“不是很熟，见过几次面。”
“只是见过几次面他会跟你说那些话？”陆琮拔高了声音。
恰逢红灯，顾姿踩了刹车，略带困惑地说：“他刚才有什么话不妥吗？”
陆琮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愤愤地说：“他说耳机掉你车上。”
“我之前顺路送他回学校，可能确实掉我车上了，我没注意。”
“那送游戏装备怎么回事？”
“他在玩一款游戏，我留着装备也不会用，他想要就给他了。”
“那让馄饨店专门给他留煎饺呢？”
“小琮，你怎么了？”顾姿索性将车停在路边，语气柔和地说，“你今天说话很咄咄逼人。”
陆琮一拳头砸在车框上，闷闷地说：“你在骗我，你们两个铁定有什么。”
兴许是熬夜又早起的缘故，顾姿今天没那么有耐心了。
她沉默了片刻，骤然说：“小琮，我们认识不是两三天了，我没骗过你什么。”
陆琮原本也就是撒撒气泄个愤，他内心里也不是真觉得顾姿跟刚才馄饨店遇到的男生有什么，现在听顾姿这么说，他顿时也就气消了。
可是顾姿接着就说：“但你呢？”
陆琮诧异地对视上顾姿的眼睛。
顾姿从不戴美瞳，也不是混血，但她的眼睛奇异地带着丝浅淡的琥珀色，被这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总觉得它里面似乎承载着流光万千，能刺破所有的谎言和遮掩。
陆琮陡然有点心虚。
顾姿柔声细语地询问：“小琮，你欺骗过我什么吗？”
陆琮匆匆别开了目光：“当，当然没有。”
“你的朋友曾跟我说起，你的爸爸常年在欧洲做生意，身体康健，不曾得过什么不治之症。”
“你的母亲是中歌院首席，常年满世界巡演，viki百科都能搜得到她的大名，不是你口中某个不知名山旮旯的乡野村妇。”
陆琮仓皇转回了脸。
她什么都知道了。
不。
她或许一直什么都知道。
陆琮急切地想要说点什么：“我，我当时那么说，只是……”
他紧张得说不完整话，漂亮的脸蛋上带着茫然与无措，只是下意识伸手去抓顾姿的手。
顾姿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温柔地回握住了，她叹了口气：“安全带系好，画展快开始了。”
顾姿重新启动车子，全程没有再说话。
到了展厅门口，她才给行秘通了个电话，对仍旧处在忐忑中的陆琮说：“今晚九点半的机票，我送你去机场。”
“我不要回去！”陆琮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才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陪你。”
他声音有点大，吸引了展厅门口不少人的目光，很快已经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再闹下去，就不好看了。”顾姿不紧不慢地说，“你学校不是还要准备舞台剧吗，而且你还有专业课要上，给尚纯的demo也还没录。”
“我不回去！”陆琮死死抓住她的手，眼睛红了，“你说什么都没用，我现在回去了你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顾姿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周遭人各色猜忌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
这场面对她而言，熟悉又陌生。
她知晓自己若是态度再强硬一丁点，陆琮就会不顾场合闹得不可开交。
顾姿长这么大，谈过的男朋友不少，各种脾气兼有，但她有一件事情始终想不明白：
她自认为每一次分手都已经极尽温柔，给足了彼此体面，可为什么每次分手，她毫不例外都会面临这样的胡搅蛮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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