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总的郁愤

季淮的成长之路虽然略微坎坷，但父母亲人健在，在他比江夏长三天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死别”两个字。

        所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一个思念过世兄长的妹妹，他第一次发现，语言居然也会如此苍白无力。

        半晌，季淮总算组织出一个自认为凑合的安慰：“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坐，我可以陪你。”

        没办法深层次安慰伤心人，那就只好替她解决眼下最肤浅的问题了。

        过了很久，久到季淮以为江夏已经默默地哭了。

        他刚开始手足无措，就听见江夏发出声似笑非笑的叹息，既像在发泄自己的悲伤，也像在嘲弄季淮单薄的安慰。

        她抬起头，目光凉得像月色：“那你将来找到心仪的另一半，结了婚，生了子，还能陪吗？”

        季淮：“……”

        说实话，他从来都没思考过此类问题。

        结了婚生了子之后还会不会为曾经的一个诺言继续陪一个除妻子外的女孩坐摩天轮，这跟问他银河系之外是否存在碳基生命差不多，属于他做梦都梦不到的范畴。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逼婚，他大概十年内都不会想结婚，因为他连一场正经的恋爱都还没谈过。

        江夏见他神色迷茫，面上浮起一个“我早知如此”的表情。

        她了然地轻笑一声，掩去那种折磨人也折磨自己的刻薄，将江总圆滑戏谑的面具扣回脸上：“逗你的，怎么还认真上了？”

        她面上开玩笑地笑着，心里却荒凉一片——原来，她连这么轻的承诺都接受不起了啊。

        “没……”季淮开口想说什么，却看见江夏背后，张睿在轿厢里非常开心地冲他挥手。

        他也笑着冲那男孩挥了挥手，然后岔开那个令江夏难过，令他纠结的问题：“你看了张睿病历，那上面都写了什么？他爸爸怎么能说确诊不了呢？”

        江夏想了想，语气微沉：“m7，大概率是，医生们不是没看出来，他们也都在怀疑，但张睿的骨髓检查结果不明显，所以经手他的医生都是在m7后面打问号。但我看他这一年来的诊疗方案，医生们还是往这个方向治的。”

        “m7？”

        “急性巨核细胞白血病。”

        白血病？长篇累牍的偶像剧中，时日无多的主角们十个有八个得的都是这种病。

        即便是最不了解医学的人，也通过各种影视剧的灌输听过这种病的大名。

        季淮发问：“换骨髓不能治吗？”

        江夏摇头：“m7型很罕见，且不说配型不是想配就能配上的，就算幸运至极的有了供髓者，m7的预后也很差，复发率很高。”

        季淮微微泄气，原来不止是家境，疾病一开始就给张睿判了死缓。

        他往外看去，那个男孩已经背坐过去，依在父亲怀里，小手指着远方。

        他应该在笑吧，整整一下午，这个重病的孩子始终都是笑的，那种发自内心和灵魂的快乐，也深深感染了季淮。

        可那个男孩就要死了，季淮心里一空，无能为力的失落感迅速包裹住他。

        季淮垂下眼睛思量，半晌，他向江夏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帮帮他。”

        “帮？”江夏挑眉，像听了一个荒唐无比的笑话。

        短短一个字被江夏说成一杆尖锐至极的羽箭，携载着轻视和可笑，直击季淮耳膜，穿出醍醐灌顶的效果。

        季淮的心脏没由来地悬空一瞬，他没想到江夏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江夏声音略显尖刻，好似咄咄逼人的教导主任：“怎么帮？替他承担天价的医药费？还是满世界寻找配型？季淮，你当自己是救世主吗？”

        “江夏，我还没说什么呢。”季淮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声音微沉地提醒道。

        冲江夏下午对张睿父子的态度，他一度以为江夏会是大发善心的那个，毕竟强拉张氏父子上车的是她，提出带张睿游玩的也是她。

        天价的医药费能让一个普通家庭捉襟见肘，家徒四壁，可对于日进斗金的江总，不过是从手指缝里漏点沙砾罢了。

        他以为江总是在以己度人，想成全一条性命，却不想江总的善心始终维持在往路边乞丐的碗里扔两枚硬币的程度上。

        江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尴尬地顿了顿，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平和：“季淮，你看张睿可怜，想帮他，但可怜的人成千上万，你根本帮不过来，远的不说，你去云津总院的急诊科坐上一天，你就知道你刚才的话有多可笑。”

        季淮小心地觑着江夏眼睛，再次认真地提醒她：“江夏，我只说要帮帮张睿，并没说怎么帮。”

        江夏怔了怔，似被掐住了咽喉般。

        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生气，季淮什么都没说，是她无端脑补了季淮一颗圣母心碰壁碰到头破血流的样子。

        她慌乱地错开目光，然后欲盖弥彰地狠狠搓起了面皮。

        季淮很聪明地从江夏爆发的情绪里品出一些她隐藏的过往，于是试探着问道：“你之前做医生时，遇到过很不好的事吗？”

        他知道江夏少年早慧，虽然她从未提过她大学修的是什么科目，可相处这么久，再看不出她学医，他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医学生又苦又累，十几年读下来才能勉强去临床当个菜鸟住院医，副本还得从头打起，看病手术写论文，即便拼着秃头肥胖，辛辛苦苦熬到教授，也别想逃避某些脑壳有坑，死活不听劝的患者，遇到疯的，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所以网络上有了那句经典戏言“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虽说是段子，也在某种程度上道出了学医者的辛酸，遍地是机会的年代，医生也早已不是人人艳羡的铁饭碗，选择医科，除了需求，多多少少都有一份热爱。

        而江夏作为一个衣食无忧，就业不愁的天才大小姐，最终选择了医科，一定是非常非常的热爱。

        他曾经以为江夏偶尔露出的郁愤是因为她被迫中断学业和梦想，来接手家族企业。

        但从今天她的表现看，江总的郁愤，显然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江夏明显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她迅速收拾起自己外露的情绪，冷漠地顾左右而言他：“你爱怎么帮怎么帮，又不花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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