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该睡醒了吧
大离王朝。
比武擂台上,正站着一少年,紧咬着牙,面有不甘。
他千辛万苦地走到如今这一步,此刻却看起来像个笑话。
台下有人叫道:“刘向,下手轻些。”
名为刘向的少年点头,那是他的大哥刘阳,是如今整个大离王朝如日中天的存在。
自从大离被发展为风筒教派的下属王朝后,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得亏了自己那个刘肆表哥的死,这才促进了这一事。
刘向嘴角掀起一抹冷笑,狠狠一掌而出,将少年击倒在地。
区区炼体也敢来参与王朝大比?
场下围观的一众武夫一阵叹息,狠狠地咽下一口气,心中却满是不甘。
若是有那人的实力,就凭这台上的练气初期,怎么可能输得如此轻巧。
观赛的成帝刘成欣慰地笑笑,指着台上迎接欢呼的身影,朝身边问道:“柳少师,此情此景,作诗一首如何?”
戴着官帽的柳书桓一阵愕然,手脚间蹿起了冷汗。
有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陛下,就不用为难柳状元了,莫不如由我代劳?”
开口的是一名青衫儒生,面容俊秀,腰间君子玉水润温和。
身穿黄袍的刘成吃瘪,只好讪笑两声。
柳书桓松了一口气,心中莫名又浮现出了一道身影,却又无奈地叹息一声。
擂台上突然发出了一阵惊呼,原来是那刘向,被一武夫狠狠一拳砸飞了出去。
只不过那武夫的胸口已经被灵气穿了一个血洞,身负重伤。
“我认输!”汉子的嘴中喷出一口鲜血,马上有人将他搀扶下去。
躺倒在地的武夫嘴角溢出血沫,不断地喃喃道:“我尽力了小姐,我尽力了”
刘向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恶狠狠地盯着那道身影,嗤笑一声:“原来是那条姚府的狗。”
他又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杀机。
姚氏上上下下已经全部收押大牢,难道这条狗能活过今晚?
今天的灵匣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少女背剑走长街,身后人影无数,百里空巷。
灵寒子亲自出府相迎,接过少女手中的佩剑。
“铸剑。”
“有什么要求?”
“有多锋利,要多锋利。”
只是开口,便有一股冲天剑气,如同晃晃大日,刺得人完全不敢直视。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剑气又突兀的消失不见,少女下意识轻咬着嘴唇,踌躇道:“剑柄系红缨更好看些。”
————
秦红娘隔着一扇门,今日又来给陆承说媒。
“陆小哥,你是不知道你有多受欢迎,你不肯,但是人家都快踩破我的门槛哩。”
陆承臊红了脸,这个秦红娘讲话,总是带着一股撩人的味道,常常让他面红耳赤。
只是依然婉拒道:“多谢红娘操心,只是陆某实在无福消受,只能婉拒好意了。”
“嗨呀!”秦红娘手中的绢帕一拍,脸上又浮现出一股媚态,小声问道:“难道陆先生看上的是我?倒也不是不可以!”
吱嘎!
陆承把房门一关,胸口起伏,发誓以后在村里碰着她,一定绕路走。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响起,秦红娘打着手绢,硕大圆润的臀部一扭一扭地,回了自家的院门。
陆承拿上篓子,打算出门拾些柴火。
路过铁匠铺子,两人正干得热火朝天,陆承驻足打起了招呼,好奇问道:“今日打的是何兵器?”
麻衣汉子头也不抬地回道:“是一块无往不利,无坚不摧的枪头!”
布衣汉子却马上反驳:“去你妈的,你那枪头还能中用?唯有我这把林氏独门秘法炼出的长剑,才是天下一等一的锋利!”
眼见两人马上就要开始争吵,陆承却出声道:“若是我佩剑,定要配上红缨做穗。”
“为何?”布衣汉子笑问道。
陆承羞赫地挠挠头,回道:“我虽是书生,但是红缨佩剑,感觉更好看些。”
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陆承回头一看,有一匹火红骏马飞驰而来,上有一具盔甲,头上配有一片长羽。
“王师傅,林师傅,我的枪头可有铸好?”
陆承闻声才知晓,此人竟是一个女子。
拿出三个冷却好的枪头递过去,女子道谢一声,便立刻翻身上马,转眼又出了村子。
陆承感慨道,真是一风风火火的女子。
“哪位师傅姓林?”陆承转头问道,说起来又有些惭愧,村中教书四年之久,竟然还不知道两位师傅的名字。
麻衣汉子已经开口回答:“他姓林,单名一个寒字,牌匾上都有写的。”
而后又开始憨笑:“我名春生,但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咋写,听我爹说,我的名字还是一位先生取的。”
陆承有些恍惚,得知名字后,心中更为亲切了些,回道:“好名字。”
寒暄完,背上背篓,陆承走出了村口。
不知觉就走到了山下,这是浣纱乡唯一的一座山,山高绝巅,高耸入云。
有一踩踏而出的小道,绵延而上,陆承就沿着小路拾枝而捡,只是这次摸索之下,竟然摸出了一块木牌。
小小的木牌插在路边,拔不动,踩不断。
陆承蹲下细看,这才发现上面有一行小字:十万,于赞。
距离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块一样的木牌,还是插在路边,陆承看向上面的小字:十万,苗黄。
往上还有,遥遥不知止境。
陆承一边捡拾着柴火一边往上,终于在某处停了下来。
九万,骆抚。
沉重的背篓已经将让他有些腰酸,他看了看还无止尽的山路,还是决定下山去。
剩下的下次再看吧,背着柴火怪累的。
————
夏末秋初。
一艘渡州灵舟上,陆明溪摩挲着剑上的红缨,嘴角有着一丝笑意。
只不过等到她从灵舟上跃下的时候,那嘴角的一抹笑意,变成了滔天剑气,压得整个山头众人都为之色变。
这股强悍的压力,让人咋舌心惊,甚至害怕!
陆明溪双手持剑,剑尖朝地,剑柄上的红缨飘摇着,和少女的三千青丝一起舞动。
“青丘教派剑修陆明溪,行问剑礼,请赐教!”
牌匾上的风雷剑教四个大字,如同响应一般,泄出了丝丝缕缕剑气。
“风雷剑教席景曜,接剑!”一位负剑青年自门中走出,身后还有人劝阻道:“席师兄何必亲自出手,南州来的黄毛丫头,我随意斩她!”
负剑青年抬手,轻声道:“你们别上,会死。”
遥遥一剑祭出,天地间风云色变!
“席师兄竟然已经是金丹境剑修!”
“这就是我们中州的第一剑道天才么”
风雷剑教中人,无不振奋高呼,恨不得昭告天下!
只是半刻钟后,所有人又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那空中举剑的少女,剑上红缨飘飘,竟然和席景曜斗了个不相上下。
她她明明还是个灵海境,怎么能跨一个大境界和剑修撄锋?!
莫不是和那横空出世的南州张忌一般,都是如此妖孽?
可明明南州是往年最弱的那一个
众人心思电转间,战斗也终于到了尾声,席景曜祭出大道剑种,横劈一道剑气,如同百里大潮奔涌!
可是浪潮拍打过后,少女依然站在原处,看起来不伤分毫!
就当所有人心底都捏上一把汗的时候,陆明溪收剑入鞘,留下轻飘飘一句:“我认输。”
给这场问剑画上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句号。
看着陆明溪远走的身影,风雷剑教的人都咽了一口口水,心头震颤无比。
————
“陆先生慢走。”个头矮矮的娃娃对着陆承打招呼。
娃娃没有名字,是陆承在自己田里捡到的孩子。
不知道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家住何处,似乎知道这位先生比较好欺负,便一路跟着陆承回家。
反正自己孤身一人,陆承便收养在家,期待着父母找上门,距今也有两年时间了。
背着篓子,陆承再次登上了那座山。
两年时间过去,陆承已经将路边的牌子走到了万数以内,很多名字一晃而过,却久久停留在他心间。
因为查据族谱后,山下学堂孩子的长辈,竟然都能在牌子中找到姓名。
也不知道是谁有这通天手笔陆承喃喃道。
登山,便是他这两年最大的消遣。
对门的秦红娘看他带回来个野孩子后,便再也没有叨扰过他,让他清净得有点不自在。
除去此外,便只有教书一事了。
“第九千零三十,彭实。”陆承轻声念着木牌上的名字,身后传来一阵沙沙响。
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粗狂的汉子,背着竹篓。
“陆先生,要笋不?”汉子粗犷一笑,陆承这才想起来,这好像是村里某个孩子的父亲。
摇头拒绝后,汉子便背着篓子离开。
又前进了几步,陆承又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孔翎,九千零一。”
“吭哧吭哧。”盔甲相撞的声音响起,一身金甲的女子突兀出现在身前,金甲下目光凌冽,却依然行礼道:“陆先生,何事?”
陆承有些哑口无言,只觉得自己脑中恍若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
等到再回过神的时候,金甲女子又消失在眼前。
口中重重地喘息几声,陆承突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有些发热,于是将背篓卸下,继续往前。
“熊宿,八千六百六十。”这次出现的竟然是一只狗熊,只不过只有神威尚在,对陆承却视而不见。
“聂鸿运,八千零九十一。”
“樊阳德,七千零三十二。”
“赵成弘,七千整。”
每一个名字后,对应的都是一个人,陆承急促地往上爬着,感觉自己胸腔都快要跳出来。
蓦地,他捏住了一块牌子。
“灵寒子,六千六百六十七。”“王春生,六千六百六十五。”一身黑麻衣自台阶上走出,嬉皮笑脸地行礼,说道:“师傅。”
师傅?
你不是那山下的打铁王师傅吗?
陆承感觉到脸上一阵温热而过,伸手一摸,竟然是两行眼泪。
突然,他开始猛地往上跑动起来,哪怕直不起腰,哪怕胸腔刺痛无比。
“何祖兴,三百零一。”
“周末,一百零二。”
“路言扶,五十六。”
陆承疯狂地喘息着,整张脸痛苦得扭曲在一起。
从一开始的奔跑,逐渐变成了搀腰前行,再慢慢地变成了一步一步跨动。
终于,他只能跪倒在地上,四肢并用,慢慢地往上爬。
“武凤仙,十。”
走出来一个无比美貌的女子,眉带英气,不怒自威。
“悟法,六。”
僧人摇着佛铃,披着火红的袈裟,紧闭着双眼,却如同神佛降世,气势威压大过天地。
“张忌,三。”
一个浓眉大眼的憨憨少年出现,似乎想上前搀扶跪倒在地爬行的陆承,只不过最后只能羞涩地摸了摸脑壳,道了声歉。
没有二,也没有一。
陆承的脸紧贴着泥土,口鼻呼吸之间,将草叶和碎泥吸入,还有着一丝香甜。
山顶正坐着一袭白衣,背对着他。
山风清凉,陆承的热泪却不止。
原本浑浊的心境终于在此刻完全解除,他强撑着一口气,缓缓开口道:“你是何人,是不是那武道第一?”
一道荒渺的声音反问道:“可有经历生死?”
陆承狠狠地呸了一口,恶狠狠地发问:“为何不让我悟武道!”
“可有经历生死?”
陆承哑言,脸上一阵变幻,良久才回道:“有。”
“可有想过为别人死?”
“有。”
“可有心中不平事?”
“有!”
“可有”
“别问了!我都有,我都经历过。”陆承跪倒在地,绝望地呜咽着。
此人所问,每一问都如同一箭穿心,狠狠地搅烂了他的心绪。
“都怪我太弱小,我贪心,我自私,我只知道考虑自己,到头来却还是选择逃避。”
“不是我修心入魔,而是我一心逃避而已!”
少年低喃:
“我都知道了,我想躲起来,回到我的家乡,写那我心中故乡的诗歌,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要是可以的话,还想娶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
“这里都是我的臆想,全都是!”
说到最后,陆承紧缩成一团,看向那道白色的背影,如同呓语般问道:“那为什么又要把我引来这里,我明明可以一直呆在这里,一直都可以”
只见那道身影缓缓起身,走到了躺在地上的陆承身前,半蹲下来。
陆承这才看清楚,他穿着的是一身带系扣的练功服,一双黑色的老布鞋。
“啪!”一声炸响,陆承紧紧捂住自己的脸,眼泪鼻涕一瞬间喷涌而出。
那道身影将陆承的脸扳直,仔细凑前,四目相对。
“知道为什么了吗?”那道身影问道。
一样的眉毛,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嘴巴,两人对视,如同照镜子。
“既然有那么多不平事,该睡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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