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修改时间8.1)
庄无己此人,说得粗俗些,一旦做什么事有了目标,就像头驴,死撑着也会爬到终点。即使手上的咒文越来越灼人,身边那条龙还像块膏药一样哼哼唧唧黏黏糊糊,愣是一直硬撑着不吭声。直到骊越察觉他先前还会简短回应一下自己,随着日头渐盛却越来越沉默,觉得奇怪,偷偷打量庄无己,这才被他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
庄无己常年在雪山修行,皮肤本就比常人要苍白一些,骊越的病秧子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促狭地借鉴了庄无己的形象。而如今他的脸色,让骊越疑心若是再让他这么晒下去,下一刻就要被晒化成一滩水。于是这次他不出声说要休息了,直接扯着庄无己的袖子一路边走边找客栈,找到一家像样的便直接冲了进去。
不出他所料,庄无己看上去硬气,实际上连抵抗他的力气都没有,挣扎的动作在骊越看来属于小打小闹的级别,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拽着庄无己上了楼。
庄无己从头到尾脸色都很难看,哪怕到了房里也还是如此。骊越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你说你这是何苦,要赶路也不是这么个赶法。照你这个情况,怕是还没到不周山你是不是有哪不舒服?”
话说到一半,骊越才想起来,不管庄无己在雪山待了多久,有多不适应山下的高温,但再怎么样也是个仙人,何以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来不及了。”庄无己低声道,将衣袖往上捋了一截,第一次在旁人面前露出手腕上的有些狰狞的咒文。
骊越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此刻已经变得鲜红的咒文,试探性地在咒文上摸了一把,灼热的手感让他忍不住迅速缩回了手。
庄无己却是被骊越偏凉的体温激得微微颤了一下,随即又回过神来,对骊越道:“手借我一用。”不等骊越作出反应,他便握住了骊越的手。
“到底怎么了?”骊越感受到庄无己没有咒文覆盖的皮肤也开始变得灼热,忙问道。
庄无己长吐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灵台保持清明,答道:“我刚刚,看到了幻象。”方才走着走着,他便觉察到自己有些不对劲,身上的咒文越来越烫,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换,他受幻象刺激,这才一直死撑着不愿意休息,直到骊越强硬地把他拖来了客栈。
庄无己顿了顿,在骊越探寻的目光下继续道:“看到的似乎是我们之间过去的事情,最后”话音未落,他便一头栽倒,骊越连忙抽出手接住他,把他轻轻放倒在床上。想了想,他叹了口气,下楼要了一盆井水和一条干净毛巾,蘸着水给庄无己手腕上的咒文降温。
而庄无己此刻已经彻底陷入了幻境中。幻境里的他似乎还没有变成现在这个冷心冷情的姑射山人,神情还很鲜活,透着少年独有的生机,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挽弓如满月,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庄无己’笑道:“瞧瞧,我说什么。论法力我或许不及你,但若是比骑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给你。”
身旁那人的面容一片模糊,唯有一双金黄的眸子笑意盈盈;“不愧是长安侯家的小世子,没辱没你家满门忠烈的名声。”
“那当然。”‘庄无己’轻哼一声,“还比吗,老妖怪。”
“为何不比?我似乎还没有输。”那人笑着应战。
庄无己有些恍然,他对于幻境里这段画面完全没有印象,故还无法确定这究竟来源于自己的记忆,抑或是被有心之人植入了他的神识里。好在画面未完,庄无己得以继续观察下去。
“人间有诗云:‘客从南溟来,遗我泉客珠’,殊不知南溟那厮的泉客珠,压根不是真正的泉客珠。”那眼眸金黄的男子有些不悦,翘着脚往池里扔石子,“泉客珠哪是什么珍珠,分明是我身上的东西。”
“既是你的东西,不如给我开开眼?”‘庄无己’瞧准了时机,在那人再次掷出一块石子时骤然出手,直直把那人的石子击飞,“别扔了,刚养了没几天的鱼,你若是砸死了,瑶姬又要埋怨我是个莽夫。”
那人虽看不清脸,庄无己却感受到了他一瞬间的僵硬,但‘庄无己’却毫无察觉,蹑手蹑脚走近池边看那池傻鱼有没有中招,身后传来那人戏谑的声音:“若是要看,就走过来些。”
‘庄无己’看了半天,确认那人没把自己的鱼砸死,这才转过身。一回头,便见那人开始宽衣解带,动作堪称行云流水,转眼间便脱得只剩薄薄一层中衣。‘庄无己’却像是见怪不怪,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果不其然,那人停下了继续敞怀的动作,将衣领向下一拉,颔下便露出了整整齐齐的三片金鳞。那人道:“黑骊颔,生三鳞,色如金,质如羽,化而为珠,名曰泉客。只有我颔下的金鳞化成的珠子,才是真正的泉客珠。”顿了顿,他又意犹未尽补充了一句,“愚蠢的凡人。”
‘庄无己’不答话,只是笑。
很快又来到了下一个场景,天界的天色阴沉,庄无己一身白衣,发丝如雪垂落,跪于上殿,耳边是天帝震怒的声音:“姑射山人见死不救,草菅人命,特此贬下姑射山,无召不可重回天庭。”天帝的声音和古钟的音色相近,在整个天庭回荡萦绕,确保每个仙人都能听得到。
此时的‘庄无己’已经颇有庄无己的风范,只是脸上还挂着轻蔑的微笑:“姑射谢恩。”
接着庄无己的眼前突然闪过一片金光,刺眼的光让他不由得闭上了眼,接着耳边便传来骊越焦急的呼唤声:“庄兄!庄无己!醒醒!”
庄无己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周身再没有那难耐的灼热感,一双手死死抓住骊越的手腕,因为用力太大甚至留下了青紫的淤痕。他立马松开手,道:“抱歉。”
骊越轻轻碰了碰手腕上的痕迹,又活动了一番,确认没事之后才答道:“无事。”
庄无己下一句话却有些跳跃:“泉客珠,真的是你的鳞片所化吗?”
庄无己仔细观察骊越的神色,发现他又露出了和梦中如出一辙的僵硬表情,虽然有所长进,那表情转瞬即逝,但还是没逃过庄无己的眼睛,“若是不想说,可以不说,无需用谎话搪塞我。”
向来藏不住话的骊越却在此刻沉默了许久,一双黑色的眸子又透出暗暗的金色。像是深思熟虑了一番,他缓缓开口道:“抱歉。这是我族的秘密,我不能说。”这话说得近乎庄无己了,还透着难言的僵硬感,骊越有心想找补都找补不回来,只得期望庄无己不在意。
庄无己的确不在意,只是道:“我方才,似乎被人引入了过去的记忆里。”他思来想去,这一路上都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值得怀疑的只有那支来历不明的蔷薇,和经了斛斯山人手的那包翡翠凝露糕。庄无己把目光投向桌上那支已经被骊越换了水,重新供起来的枯枝,没看出任何复苏的迹象,那便是后者了。
“斛斯山人?”骊越看上去天真,但活了这么久也不可能真的傻到哪去,略加思索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那包糕点?”
庄无己点头:“虽然只是怀疑,但也八九不离十。我说过,斛斯若是想干什么,总是能成功的,我甚至怀疑过他就是天帝,不过后来查来查去没个结果,我也就放弃了,他究竟是什么人,直到现在我还一无所知。”
骊越也对那个看似装神弄鬼的老头开始产生了兴趣。不说隐藏身份,单是能在他们面前动手脚还不被发现这一点,斛斯山人就足以令人忌惮。即使他们现在法力都受到限制,也绝不是区区凡人能做到的事。
“怪不得他不急着追着我们跑,原来是在这等着我们呢。”骊越感叹道,“庄兄,我开始好奇你师父究竟是个怎样的奇人了。”
“不是什么奇人,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早就化成灰被斛斯带去养花了。”庄无己淡淡道,神色间不见悲伤或是怀念,像是真的对那人没有半分怀念,“按着我的头拜了师父,每天只会拿着本破书给我念故事,在外面喝酒欠了钱还要我去赎人,麻烦倒是惹得不少。”
骊越从没有这种新奇的体验,即使庄无己语气十分平淡,但还是听得他眼前一亮,追问道:“故事书?什么故事书?”
庄无己道:“好像是叫《齐谐》,封皮破破烂烂,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从哪个捡破烂的人手里当宝贝收来的。”
“你确定那本书叫《齐谐》?”骊越原本散漫的神色在听到这本书的名字之后骤然消散,转而变得严肃起来,抓住庄无己的手又问了一遍,“是不是里面有很多神仙妖魔的故事?你有没有听过东海列蛟传?”
庄无己略一思索,点了点头:“有点印象。”
骊越的瞳孔骤然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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