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夕阳斜挂在树梢，橘红色的光线透过窗棂落在小小的屋子里，身形高大的男人背着手站在一旁，语气非常严厉。
在他的身前，跪着一道背脊挺直的纤细人影。
南橘垂着眸，挺直了背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在她的面前悬挂着一张巨大的春睡海棠图，工笔细腻，绘制精美，红色的花影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端的是人间绝色。
海棠图下，是暗色肃穆的一条长桌，桌上只斜放着一本厚厚的家谱，南家世世代代人的名字都在里面。
南橘眼神很好，就着不算明亮的光线也能看清画上描得极细小的新叶和被花团遮掩下硬挺的枝条，明目张胆地在暴怒老父亲的眼皮底下神游。
别墅里的海棠花期快到了，到时候她也试试画一副挂在卧室里，肯定很有意境。
因为知道了南橘私自和苏微退了婚，气得一通电话把人叫回主宅跪祠堂叨叨了两个小时的家主南易没得到回应，忍不住提高语调。
“南橘！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南橘一个激灵，背挺得更直了。
“我知道错了爸爸。”
态度诚恳，语气谦虚，挑不出半点敷衍。
南父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反问道：“那你说说到底哪儿做错了？”
“不知道，反正就是错了。”
已经五十岁高龄，不知道多久没碰见过有人敢和自己耍无赖的南父……
他一下说不出话来，想要好好再教育一下突然有了反骨的逆女，低头却看见了南橘那张神似已故前妻的脸。
南橘的眉毛很细，不是现下女子惯画的粗平直眉，而是弯细纤长，神似远山含黛，颜色淡漠。
她垂着眼睛，长睫浓密瞧不见情绪，娇好的脸上乖顺安静，哪怕被罚跪了整整两个小时也没有半点不服气。
裙摆坠在地板上，像是天边的云。
南父突然就没了生气的动力了。
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周身冷冽的气势卸了下去，轻声道：“能说说为什么想退婚吗？”
南橘还在认认真真地摸鱼，闻言慢了半拍：“我不喜欢alpha。”
骨子里传统又古板的南父立刻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她。
不喜欢alpha是啥意思？哪儿有omega不喜欢alpha的？不喜欢男alpha还是不喜欢女alpha还是都不喜欢？
就算现在允许同性恋结婚他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祖宗祠堂前眼睁睁看着南橘踹掉了柜门啊！
这个孩子怎么一点儿心眼都藏不住！
“你以前不是说喜欢女alpha吗？”
南橘眨了眨眼睛，心想我没说过，垂下脑袋装出一副非常难过的样子，语气低落。
“爸爸，我真的不喜欢alpha，我不愿意被别人当成私有的附属品。”
南父，南父他完全招架不住。
他和这个女儿的关系其实并不算亲近，南橘五岁意外丧母家中势力动荡不安，他心里一直有愧不敢去见这个女儿。
等回过头来看才发现南橘早已经长成了不需要父爱的年纪。
已经长大成人的南橘，长相貌美天赋极高，南父心里其实很得意，很想嘚瑟，但是碍于父女关系生疏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这个早春的黄昏傍晚，南父头一回感受到了一点儿作为父亲的满足感。
他绷着脸，努力克制语气要求。
“你，再叫一声。”
南橘疑惑地抬头看过去，不太明白：“爸爸？”
南父飞快地应了一句：“哎。”
南橘？
搞不懂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人设，不就是叫了声爸爸么至于感动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当场哭出来吗？
现代人称呼自己的父母都习惯喊爸妈，父亲母亲什么的对于南橘来说还是有点太正式太别扭了，她怕自己嘴瓢。
而且作为一个能屈能伸的社会人，谁能没有几个爸爸呢？
南橘完全不尴尬，嘴皮子非常利索地又喊了一句。
“爸，我饿了。”
南父强忍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非常艰难地想要再维持一下严父的形象。
“不找alpha也行，那你想找beta还是omega？”
后者柔弱，完全撑不起门庭，beta基本上老实又好拿捏，实锤工具人，好好相看的话也不是不行。
南父皱着眉飞快在脑子里过滤着身边称得上是年轻有为的beta人选，挑挑拣拣一个不剩，只觉得没一个配得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顿时有些忧愁。
“你想找什么样儿的？”
南橘心说我一个也不想找，想也不想祭出了国人面对催婚催生时万金油的挡箭牌理由。
“过了年再说吧，大过年的。”
南父瞪大眼睛，鼻梁上的金丝圆眼镜片儿滑了下去。
“现在是三月份，春节早就过了，哪里来的过了年再说。”
老父亲很暴躁，南橘很淡定。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转头对着祖宗留下来的海棠图拜了拜，语气淡泊佛系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出家了。
“现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南父……
-
两个小时的罚跪到底还是有影响的，南橘愁眉苦脸地捧着脸颊，一边看着佣人给自己的膝盖上了药油按摩一边小声地“嘶嘶”抽气。
这具身体实在娇气，膝盖青青紫紫的肿了起来，如果不及时揉散的还有得苦头吃。
一旁看着的妇人有些心疼，忍不住开口：“轻点儿。”
南橘抬起眼睛看她，对方却像是被抓包了一样慌乱地移开了视线，手指紧张地扯着裤子，不敢看她。
这是自然的，原文里南橘和自己的beta继母的关系并不好，甚至还有些冲突。
在这个世界里，如果配偶死去，几乎每一个alpha都会再娶。
因为alpha在成年后会有固定的发情期，如果没有伴侣安抚和疏解，他们的精神状态会变得不稳定甚至出现严重的精神问题。
安慰剂可以用于这种情况，但是不够稳定和持久，omega是最能安抚一个alpha的最好方法。
南橘的继母王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娶进门的，虽然她只是一个beta但是进门的时候肚子里就揣了一个，带球嫁入豪门的平民beta一度成为花市的大新闻。
原书中，南橘一直对这个心思深沉的继母非常厌恶。
“南星今天回来么？”
南橘一说话，房间里尴尬的气氛便冲散了不少。
继女主动和自己说话，王清有些惊讶，脸上很快露出高兴的神态，几乎是有些兴奋道：“星星周六要补课，放学就回，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南橘轻轻“嗯”了一句，没再说别的。
继女一如既往地冷淡，但王清却很心满意足了，她不错眼地盯着佣人上好了药，估摸着南星也该到家了就主动找了个理由离开。
药油滑腻腻的又凉又臭，南橘蹙着眉看着两团黄色，忍住了想马上洗干净的冲动。
“你先下去吧，开饭的时候再叫我。”
佣人端着托盘离开，南橘把裙摆往上提了提，光着两条白生生的大长腿坐在床边散味儿，心里琢磨着是谁告的家长。
别墅里的人首先排除嫌疑，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南橘完全确定了那就是一群可爱的小舔狗，天天就着她的脸能多吃两碗饭，让她们背叛自己比让南橘涨工资还艰难。
苏微应该也不是，如果想告黑状那她早就告了，不至于多等两天。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叶秋霜嫌疑最大。
但是这也说不通，告家长这种行为几乎等于和南橘撕破脸，这样吃亏的事儿她应该不会干。
所以，是谁告的状呢？
南橘思虑着，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女佣在叫她下楼吃饭。
“知道了。”
药油的味道比起之前已经淡了许多，南橘扶着床边站起来，白色针织裙的裙摆一落，盖住了凄惨的膝盖。
老父亲心狠手辣，南橘忍着疼冷着一张脸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这才下楼。
楼下，另一位敢于挑衅父亲威严的勇士正站着挨骂，一头靓丽的七彩秀发闪瞎了南橘的眼睛。
“看看你的头发哪里像个正经学生，你怎么不直接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呢？”
“爸你不懂，这叫七彩斑斓的黑，贼酷！”
南橘大为震撼地注视着那个彩色的脑袋，眼睁睁看着酷毙了的中二少女被亲爹直接赏了个结结实实的大嘴巴子。
“少跟老子胡咧咧。”
王清亲自端着一盘鱼出来，对老公打逆女的行为视而不见，眼尖地瞧见了站在楼梯拐角的南橘，高兴地放下盘子招了招手。
“南橘下来了，快来吃饭吧，一会儿菜凉了。”
一老一少同款不服气的臭脸齐齐看了过来。
南橘摆着一张矜持的冷淡脸，在众人的注视下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坐下，挑不出半点礼仪上的毛病。
“吃饭吧。”
她快饿死了。
染着七彩祥云的少女“哼”了一声，也在离南橘两个座位的椅子上坐下。
她一坐下来就冲着自己的母亲大声埋怨，尽显这个年纪的叛逆和讨人嫌。
“怎么都是我不喜欢吃的菜，我不吃鱼，腥死了。”
“爱吃吃，不吃滚。”
南父怒气冲冲地瞪了小女儿一眼，手上筷子一转，给南橘夹了块最嫩的鱼肉。
老父亲在外头叱咤风云能言会道，可面对娇娇气气的大女儿却笨嘴拙舌，憋了半天只闷闷地说了一句：“多吃点，瘦得麻杆儿似的。”
南星目瞪口呆。
她看看装模作样的亲爹和难掩喜色的亲妈，又看看自然而然接受投喂的南橘，深沉地想：我大概是失宠了。
饭桌上，南父又想起退婚的事，正色对着南橘叮嘱：“婚事退就退了，苏家那边我去说，你好好在家待着。”
这个世道高高捧着omega，却不够宽容，他担心南橘办得不妥当，以后被别人说三道四。
“不用，我和苏微已经谈妥了。”南橘面色平静，看向父亲，“我想要妈妈留下来的股份，爸爸。”
一片寂静。
南父铁青着脸，脸色难看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南星都缩了缩脑袋低头吃饭不敢说话，只有一旁的王清满脸担忧，小声劝着：“孩子还没吃完饭呢。”
餐厅里满满都是alpha的强横气息，凶悍又直接，不止南星安静如鸡，就连朝夕相处的继母王清也有些害怕得脸色发白。
唯独南橘一人，慢条斯理地捏着小勺子喝鱼汤，全然不惧。
南父有些惊讶，到底还是收敛了一身的气势。
“吃饭！”
这顿晚饭唯一吃得香的人大概只有南橘了，饭后，南父淡淡瞥了一眼淡定从容的大女儿，把人喊进了书房。
没有多余的人，南父稍微卸下了一点严父的外壳，非常疑惑。
“说吧，为什么想要你妈妈留下来的股份。”
南橘微抬起眼睛，美艳的脸上毫无表情。
“练手，家里不能没人接班。”
她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身高在omega里也是少见的高挑，在185的南父面前也丝毫不显得弱势，反而因为微抬起脸而露出狭长漂亮的眼睛。
“你，你就直接这样说？”南父觉得今天受到的惊吓比一年加起来都多，“让你接班那你妹妹怎么办？”
“她不是这块儿料。”
南父直接气笑了。
“你怎么知道？omega比起beta更弱势，你压得住她吗？”
南橘眨了一下眼睛，一副“不然呢”的表情。
“如果她行的话，就不会偷摸给家长打小报告了。”
南父顿时无话可说。
为了家庭和睦，他并没有告诉南橘是谁把她退婚的消息透露给自己的，可他也没想到这个女儿眼神儿那么毒辣。
南星，还是太不像话了。
他当然希望有子女能接自己的班将家族荣耀和底蕴延续下去，但是家里没有一个alpha，南橘和南星一个omega一个beta，怎么看都不是能担得起重任的样子。
所以他才会极力促成和苏家的联姻，有了alpha家族会更稳定，他再将股份分配好给家里的孩子，有自己在背后坐镇，在进棺材之前怎么也能再看顾着南橘南星两姐妹一点时间。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南橘撸袖子自己上去把这场联姻给搅黄了。
心情非常复杂的南父叹了一口气，认真看着和往常截然不同非常强硬的女儿，沉默了许久，心里竟诡异地慢慢升起了微弱的希望。
“你想好了？这可不是过家家，你的背景和美貌会招来巨大的麻烦。”
担心这样的说辞太轻描淡写，南父试图画一个大饼：“你可以再挑一个alpha联姻或者招上门，等生下孩子我会公平地分给你们股份。你不想当一个有钱有时间的家庭主妇吗，插插花喝喝下午茶会很自在。”
“我会比所有的alpha都强。”南橘直直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眼神锐利：“如果从来没有omega会做这样的事，那我就做第一个违反规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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