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叶氏门庭(2)
韩山微笑道:“街已转完了,茶也喝过了,是否感觉很好?”
“好极了好极了。”李树生情不自禁抢着道,“真的好极了,的确好极了,简直好极了!”
杜爱国接着道:“当然好极了,肯定好极了,实实在在好极了,不得不好极了,好极了就是好极了,好极了的滋味真真正正是好极了!是不是,老晕鸡?”
李树生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你说得也好极了。”
朱攀登不动声色地道:“老晕鸡,什么好极了?”
李树生正要回答时突地一愣,半晌后挠着脑袋道:“是呀,什么好极了?”
众人都忍俊不禁,朱攀登边笑边向李树生道:“今天转街的感觉便是好极了,你却令我惊呆了!”
韩山道:“今天转街都玩了什么,兴致如此地好?”
杜爱国道:“今天转了转扬州几个最有特色的地方,尝了扬州最有特色的小吃,还到京杭运河上乘船游玩了一个多时辰。说实话,在转玩时已有满腹的故事要讲,现在更是忍不住要一吐为快了。”
韩山道:“到京杭运河上乘船游玩也没什么,吃喝非我之所嗜,倒是你所说转了转扬州最有特色的地方令我遐想不已。莫非你们已赏遍了扬州的风景名胜么?”
杜爱国道:“你所说的地方我们也确实游览了一两处,不过这却非我所讲的扬州最有特色的地方。”
韩山不由微笑道:“那么在你认为,扬州最有特色的地方在哪里?”
杜爱国故意叹气道:“都说你聪明,原来这只是一段虚构出来的神话。我们的二加一兄弟也有他所想不透的东西。其实很简单,我一提示你便明白了。就如讲一个充满悬念的故事一样,预先埋一些伏笔是必不可少的,也唯有这样,那峰回路转、突兀其来的奇诡之结局才会既大大出乎于人们的意料之外而又不显得荒诞不经,让听者感觉这结局既难以猜测、无法想象而又合情合理、丝丝入扣!”
韩山道:“好了,赶紧讲你这个有特色的故事吧。”
杜爱国道:“你问我有特色的地方是哪里,那么我想先问你一下,扬州既被称为‘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人间玩乐圣地,又有哪些地方和玩乐能构成极大的关系呢?”
韩山微微一笑,道:“当然是有吃有喝,能耍能乐的地方。”
杜爱国点头道:“不错,今日我们所转的,便是扬州第一大酒楼,扬州第一大赌馆,扬州第一大妓院!难道这些地方还不算有特色么?”
朱攀登接着道:“我们一边耍乐一边将你交代的事情打听了一遍,正应了咱们来扬州之本意,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轻轻巧巧便将正事办妥了。”
韩山眨了眨眼问道:“在这里耍乐的意思自然是去什么地方办什么事了?比方说到京杭运河上乘船游玩,去扬州第一大酒楼搓上一顿,是不是?”
李树生道:“是。”
“不是!”朱攀登听出韩山话中有话,忙抢着否定道,“我们只不过到京杭运河上乘船小耍了一会儿,去扬州最大的酒楼小搓了一顿,然后又去扬州最大的赌馆小赌了两把,皆无伤大雅的。”
韩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道:“可是你们到扬州最大的妓院中哪怕只是小嫖了一嫖却就不好了。”
见改了口仍然被韩山一言套中,而且还是有关这方面的,朱攀登不由大怒道:“我惊呆了!肯定是你自己经常这样,所以才把别人也想象得如此污浊龌龊。”
杜爱国接着道:“我们都是在说正事,可你却讲起故事来了。讲故事本是一件好事,可你错就错在不该讲这种……变了相的情爱故事。”
李树生弄明白后也红着脸道:“虽然去了那种地方,不过我可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做了那些令人害羞的事情。”说着脸不由更红。
韩山微笑着道:“我只不过担心你们这么做若传了出去会给外人说浪荡八帅吃喝嫖赌恶习俱全,对咱们的影响不好,既然你们未做也就是了,何必申辩那么多,弄得跟我想到歪处似的?”
朱攀登瞪眼道:“我惊呆了!难不成是我们想到歪处?”
杜爱国笑道:“明明是你自己在讲故事,却仿佛错在我们般。你这故事讲得虽不好听,可你却实实在在会讲故事。”
“好了好了,玩笑话先打住吧。”韩山道,“说说你们都打听到了什么?”
朱攀登怒犹未消,没好气地道:“你所交代的两件事都已经探明了。扬州的武林中人、帮会门派我们已掌握了个八九。至于第二件,飞鹤镖局失了叶夫人所托之镖一事,经我们打听大概还未流传开来。”
韩山不禁一奇,道:“说详细些。”
朱攀登道:“我们每到一处,总要先听听旁人在议论什么,可是连一个有关飞鹤镖局失镖的字都未听到。为了避免只是那些人所表现出的表面现象,实则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没有说出来,我和爱国便又用套话的方式询问了一些人,那些人却是一问三不知,还有的从我们的问话中听出了一点苗头,反而追问不舍欲从我们这里探个究竟。”
韩山听了思索着道:“这样看来,飞鹤镖局失镖一事确实还未在扬州流传开来了?”
杜爱国道:“这又有什么不对吗?”
韩山道:“我只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情况……一句两句也说不清,还是先谈一下你们所打听到的,然后再详细地给你们说一说我这一天的遭遇。”
杜爱国便接着刚才朱攀登所讲道:“虽然飞鹤镖局失镖一事未听人提起,不过有关叶夫人及叶门生意倒有不少人在议论。”
韩山道:“议论什么?”
杜爱国道:“叶府去年年底刚刚遭遇了一场天灾,一下亏了大本。”
韩山饶有兴趣地道:“什么样的天灾?”
杜爱国道:“叶家世代所做都是贩卖生意,到叶夫人这一代,却将成本都下在丝绸之上,雇人开始自己生产。只用了十年时间,叶夫人便将叶府的纺织工场做成了长江两岸最大的一家。叶府能有今日这兴盛局面,大半便要靠这一行的盈利。叶府在运河边上有一间全扬州最大的货仓,去年年底,货仓中存满了叶府的纺织工场用了大半年所织出来的一万余匹上好绸缎,每匹都要值十两银子,要在今年年初运往各地商铺出售。包括一些其它的小宗货物,这间货仓当时存放的东西总价值要在一百万两银子左右,谁料一场大火,竟将之烧了个干干净净!”
韩山道:“天灾本难免,生意场上多暗礁。往大处想就是在人生路上,谁又敢保证自己能一直一帆风顺呢?”
朱攀登道:“本来已赔出去一百万,现在又丢了个传家宝,叶府这半年来也够倒霉的。”
韩山道:“那次货仓失火对叶府打击一定不小了?”
杜爱国道:“听议论者讲,叶府虽未就此一蹶不振,但短期之内肯定是无法再做如此大的生意了。而且叶府的纺织工场也因此暂时停闭,至今未开。许多丝商乘虚而入,趁此机会接去叶府不少生意。任此下去,叶府非但损失了大批银子,只怕连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现在表面上人们还称叶府为扬州首富,但自从损失了这一批价值百万的货物后,叶府就已经失去富霸扬州的实力了。”
朱攀登道:“货仓失火和现在七巧莲花灯被劫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韩山道:“有无关系现在还无法得知,不过我却知道它们证明了同一件事。”
朱攀登道:“什么事?”
韩山道:“正如你所说,叶府这半年真够倒霉的。”
朱攀登皱了皱眉,道:“如果再这样不严肃的话,你将会和叶府一样倒霉了:我和拳头和舌头一起在发痒,拳头发痒是想揍得你遍体鳞伤,舌头发痒则因为我欲在唾你一脸唾沫的同时说上一句:我惊呆了!”
韩山微微一笑,之后正色道:“有关叶府没听到别的什么吗?”
“看在你这样受训一下便变得如此严肃的份上我就实话告诉你,”朱攀登摇头道,“没有了。”
韩山本已止了笑容,听到朱攀登的话后却不禁又笑了一笑,道:“那么对我讲一下你们所打听到的有关扬州的帮会门派以及武林中人的情况。”
杜爱国道:“若你想先听有关帮会的情况,那我不得不先对你讲一下西城虎彪的故事。”
韩山道:“西城虎彪?”
杜爱国道:“西城虎彪既是扬州第一大势力,又是一个人的称号,这个人便是西城虎彪这一势力的龙头老大,姓胡名彪。除了胡虎谐音,更兼此人一套虎爪功远近闻名,使之开来胜似猛虎下山,威猛难言,因此人们称之为虎彪,称其这一势力为虎彪势力。虎彪势力占据着整个扬州西城,主要以收取保护费、放高利贷为生。听说胡彪本就不是什么善人,手下还聚集了一批地痞混混做为帮凶助纣为虐,这一派势力可说搅得扬州西城乌烟障气,人皆嗟怨!”
韩山道:“只听收保护费一事,就可知这人不是良善之辈。”
杜爱国道:“在扬州城东及扬州附近城县还有三五个小帮会,分别叫什么三凤门、神拳帮等等,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韩山道:“千万别小看这些小角色。‘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这些小角色之中,说不定就藏有什么高人隐者在内。”
杜爱国道:“反正这些小帮会的情况也都大致打听清了,要不要我如讲故事般一一讲给你听?”
韩山道:“不讲也无妨,你心里记着也就是了。”
杜爱国不由笑道:“你本身就没有高看这些小角色,又何必怪我小瞧了他们呢?”
韩山微笑道:“所谓高人隐者,只是有可能在这些小帮会中出现而已。虽说世事无绝对,可是这可能性毕竟不是很大。另外就算其中真的藏有高人,他们也未必和咱们所调查的事情有关。退一步讲即使真的有关系,咱们也已经对这些小帮会做到了心中有谱,不致临阵烧香,自乱阵脚。该详查的待确定了方向之后再行详查并不一定就误了正事,而且必然比现在一切还不大明了时毫无根据地盲目乱查有效率得多。综上所述,将扬州的帮会门派大致打探一番已经足够了,这也正合我让你们做这件事之本意。”
“你说咱们已经对这些小帮会做到了心中有谱,”杜爱国故意道,“可是我并未对你讲这些小帮会,充其量也只是我对他们稍稍知道一些,你又如何做到心中有谱?”
韩山微笑道:“咱们自己兄弟分什么彼此?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知道也就等于我知道。纵未嘴对嘴当面交流,却已心连心遥相倾诉……我只是不懂你怎么忽然见外了?”
杜爱国笑着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故意拉关系套近乎显示你我肯定永远心连心。”
韩山道:“我却没料到你会那样问,直似斩手腕断情义证明咱们并非一直手牵手。”
杜爱国笑道:“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朱攀登接口道:“你们心连心手牵手也没什么,不过千万不敢真的嘴对嘴去交流,因为任谁都知道那么做败坏纲常乱了人伦难成体统,况且你们两个你吃我一嘴口水我吃你一嘴口水……即使你们不觉得恶心,可是我对这种事情只是说说都有些受不了了……呸呸!”仿佛只说一下便代表他满嘴已经是别人口水般,朱攀登连啐两口之后情不禁叫道:“我惊呆了!”
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李树生见此虽不太懂他们为何发笑但似受了感染般忍不住张开口也大笑起来,只觉愈笑心情愈舒畅,心情愈舒畅愈想笑个不停。
虽则如此循环,却无法生生不息。笑毕韩山道:“扬州又有什么值得一议的武林中人呢?”
杜爱国道:“值得一议的有七八个,这其中又有几个咱们这几天已听说过甚至见过面了。比方说牛总镖头。”
韩山点头道:“嗯。”
杜爱国道:“虽则此次牛总镖头保镖失手,不过千万不可因此便将他一笔抹杀。这是近十年来飞鹤镖局第一次失镖。一个开办镖局的人,能在十年间只失手一次,这个人能说他没有两手吗?除了牛总镖头为人世故,多有计策外,他的鱼鳞紫金刀在扬州也算是最有名的一件兵器。”
韩山道:“继续说下一个。”
杜爱国道:“咱们在家时,曾听牛总镖头讲起他此番行镖的雇主叶夫人的次女叶如诗,说此女自幼便经母亲安排拜扬州城外蒲云庵浣心师太为师,现今学得了一身好武艺。这师徒两个,在扬州武林中人之中,皆可算一号人物。叶如诗身为扬州第一富户之女,也许本身性格使然,也许自恃学了一些功夫方这样,或者两种原因兼而有之,她并不厮守闺房足不出户,而是经常在大街之上东跑西逐,并且极好管闲事,遇到任何看不过眼的便要横插一手。又因她的功夫也确实不错,所以在扬州她与人为敌还未遇上过对手。凭此两点扬州城几乎是人人知其名,晓其性。有人因叶如诗胡搅蛮横的性格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做小罗煞。还有些好事者,慕及叶家乃扬州巨富,给叶如诗起了个绰号叫剑中一秀。知此之人觉得这两个绰号都很贴切,便将这七个字连了起来,唤其剑中一秀小罗煞。”
韩山微笑道:“说实话,今日去叶府,叶夫人未见到,倒教我碰上了这位确实有些蛮不讲理的叶二小姐。”
“我惊呆了!”朱攀登睁大眼道,“难道你进叶府后没有去人家的待客厅反而胡打乱撞闯进了叶姑娘的闺房不成?”
韩山又是一笑,道:“不用胡思乱想,先讲你们所打听到的,完了之后再说我去叶府的经过。”
杜爱国道:“刚刚谈过了叶如诗,现在该说一下她的师父了。想想徒弟都这么厉害,师父必也差不到哪去。扬州城中见过浣心师太身手的怕是寥寥无几,人们之所以都知道浣心师太功夫高强,一是由叶如诗身上猜得,一是从另一件事上所知道的。浣心师太本非扬州人,于二十来年前来到蒲云庵落发为尼。在她初到不久,一日正逢庙会,不少人前来蒲云庵拜佛烧香,一些无赖在蒲云庵中寻衅滋事,惊了不少香客。浣心师太竟出人意料地只是挥手点戳了几下,便将这些无赖全都制伏了。自此浣心师太名声大震,虽并无人见过她的真正身手,但都猜想她定是一名武艺不凡的侠女,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才看破红尘在此出家的。”
朱攀登接着道:“另外刚刚提到的西城虎彪势力的龙头老大胡彪也可算一个。胡彪的虎爪手已经说过了,他手下还有十个有点功夫的帮凶。因虎彪势力这个名字和兽类有关,干脆这十人都起了一个和兽类有关的代号,分别是雄狮、飞豹、野狼、力熊、白象、黑猩、山牛、灵狐、羚羊、神獒,人们合称之为十猛兽。”
韩山不禁笑道:“怪不得不干好事,原来都是些畜牲。”
杜爱国道:“扬州边上一个小村中住了一人,人们皆说此人可算扬州第一高手,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弘字,精通拳掌兵刃数种功夫。听说此人就是当年在江湖上也极有名气,只是归隐已久,不再过问江湖之事,每日闲居家中,以钓鱼养花为乐。”
韩山道:“公孙弘?听着倒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朱攀登道:“我和爱国、老晕鸡初闻此人也没有耳熟的感觉。”
杜爱国道:“下面要说的这个人又和叶家有关系,而且我们也在家中时就已听牛总镖头提起过。叶浩文、叶浩武兄弟二人还有一个姐姐,嫁于本城富户,现已是儿孙满堂,只在家中安享晚年了。”
听到这里,韩山已想了起来,道:“你说的是神腿扳山宣习瑞么?”
杜爱国道:“不错。宣习瑞非但武功高强,而且为人热忱,生平助人无算,其街坊邻居皆受过他的好处。除了宣习瑞外,他的两个儿子经父亲传授,也都有些功夫。不过宣家人人都有个好名声,唯独宣习瑞长子宣翔却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虽未仗着会些功夫伤人称恶,但诸般恶习在身,诚可谓是一个十足的败家子了。听说此人并非宣夫人亲生,宣习瑞娶宣夫人时已经有了此子,后又生了二子宣诚,也就是和叶家自幼订亲、叶府长女叶若画的未婚夫。鉴于宣翔为人如此,宣习瑞从小就对宣诚管教极严。今时宣诚人如其名,诚实勤奋,与其兄长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韩山道:“这么说宣习瑞娶叶浩文叶浩武的姐姐乃是续弦了?”
朱攀登道:“我惊呆了!若非宣习瑞已经娶过妻,他的第一个儿子是哪里来的?”
杜爱国道:“宣诚和叶若画的婚期不日将至,已只剩没几个月时间。而叶如诗却仍是待字闺中,有几户富户曾向叶府提过亲,但叶如诗却竟一一将来提亲之家问个清楚,寻机会找到那些公子哥儿,要和之打上一架。这些人全是不通拳脚之辈,如何是叶如诗对手?无不被叶如诗打得抱头鼠窜。自此吓得再无人敢上叶府求亲了。”
韩山想起今日情景,不由微笑道:“好一个剑中一秀小罗煞!”
杜爱国道:“扬州还有一个人所皆知的高手,那便是知府衙门总捕头候育江。据我们所探知,这候育江与人对敌便用他作为公门中人套锁人犯的铁链为武器,出手数百次从未落空过。由宵小奸贼到江洋大盗,凡由候育江前去抓捕的人犯便没有逃得掉的,因此人们送给候育江一个绰号,叫做罗天一链。还听人言知府衙门有一名师爷名叫孙泰年,此人智谋超群,判事准确,眼光口才俱十分犀利,可说是一个对任何事都有一套办法的家伙,人称铁口神断。这铁口神断孙泰年和罗天一链候育江一文一武,一智一勇,相互搭配破了这几年来扬州城经官处理的一切案件,包括很多疑难案、无头案在内,为扬州的治安起了不小的作用。甚至人们还曾传说只要有这两人在,扬州知府只管享清闲就是了。此言纵然稍显过分,不过说这两人是扬州知府的左右手、扬州府衙的两根擎天柱却也极为贴切。”
朱攀登道:“扬州有名的武林人士就这几个,今天我和爱国、老晕鸡出去转了一天所打探到的东西也就这么多了。”
韩山道:“刚才你们所讲的那个知府衙门师爷,人称铁口神断的孙泰年我已见过了,而且也见识了一下此人的智谋,确如爱国所讲那般。当初在家中咱们听牛总镖头讲了一遍劫案的经过所推测出的东西现今这位孙师爷也是只听一遍便发现了。而且我看他似乎另外看出了东西,只是没有讲出来。”然后将他去叶府的经过以及离开叶府后碰上了叶如诗挡道,两人怎样打了一架,回到飞鹤镖局又和孙泰年、叶浩武谈论一番失镖之事这中间的过程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我惊呆了!”朱攀登瞪大眼睛道,“想不到这叶二小姐这么厉害,竟能和咱们的二加一打成平手,看样子‘剑中一秀’这四个字果然不是虚传!”
韩山道:“遇上这叶二小姐确实是桩意外,我也只是为了替牛总镖头解围才出手的。只要能最大限度使双方不伤干戈地离开,谁功夫高谁功夫低也就不重要了。”
杜爱国向韩山道:“这叶夫人好大的气派!你和牛总镖头两个人去只派了个叶律为接见,自己连面都不露一下。”
朱攀登瞟了杜爱国一眼,道:“叶家身为扬州首富,叶夫人乃一家之主,况且人家又是一介女流,又岂是谁想见便见的?”
韩山道:“攀登说的有道理。没见到就没见吧,即使见着了,也未必能从她身上获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况且我想了解的,都已经从叶律为口中得到了答案,不论答案是真是假,对咱们都会有一定的帮助的。”
李树生忍不住道:“如果答案是真的能有帮助还说得过去,可我不明白答案要是假的对咱们又会有什么帮助呢?”
韩山、朱攀登、杜爱国三人都笑了,朱攀登道:“要是答案是假的,那就证明叶律为是在骗人。叶律为为什么要隐瞒一些东西?咱们若循着这一点调查下去,说不定可查出一些十分有用的线索,这难道不算帮助?”
杜爱国道:“攀登言之是极。若叶律为所言是真的,咱们只不过从中了解到了一些十分平常的情况,如果叶律为说了假话,这其中就必然另有内情。所以综此看来,这几个问题的答案若是假的或者有一部分是假的对咱们的帮助和启发反比答案是真的更大!”
李树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韩山道:“老实说今天这一系列事情我认为叶浩武和孙泰年来访所言的一番话最值得咱们研究一下。”
朱攀登道:“这孙泰年能够和二加一一样,只听一遍劫案的经过便看透中间所藏的破绽得出相同的推论,倒也确有几分智慧。”
杜爱国道:“不过他毕竟是公门中人,身不在江湖处理起江湖事来难免要有诸多不便之处,相信这也是牛总镖头宁愿请千里之外的咱们来帮他破案的缘故。”
“你少说了两个字:之一。”韩山道,“这只是其中一点原因。更主要的是当初牛总镖头请咱们破此劫案时他还以为这只是一桩十分平常的劫镖事件而已,和扬州家乡之人扯不上任何关系,所以他才没有考虑去求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衙门的一个师爷帮他调查什么。如果这件劫案就发生在扬州一带的话,你们想牛总镖头会想到去请远在河南的几个少年来此帮他破案么?”
朱攀登道:“不论请谁不请谁,反正现在至少已有两拔人在打探调查此事,咱们一定要多下些功夫才行。万一到最后这桩案子被别人破了,咱们有负牛总镖头所托,面子上总归不太好看。”
杜爱国笑道:“这就好像几个人讲同一个悬疑故事一样,不论讲述的风格怎样,不究描叙的过程如何,只看谁先讲到那个真正的结尾,谁就讲得最好!”
韩山道:“你们一定还记得刚才我听到你们讲飞鹤镖局失镖一事还未在扬州流传开来时说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情况这一节吧?”
朱攀登道:“我们只担心你自己忘了,快讲吧。”
韩山道:“有关孙泰年、叶浩武来访的过程我已对你们讲清了,这个奇怪的情况就是,既然飞鹤镖局失镖一事还未在扬州流传开来,那么叶浩武又怎么说他之所以知道这一消息是因为外界都在议论此事呢?”
朱攀登、杜爱国听了均觉可疑,道:“是呀,为什么?”
韩山道:“飞鹤镖局失镖一事整个扬州决不可能无一人知道,也许叶浩武就是从某个知情者身上无意中得到了情况,也很有可能他从另一个角度得知了情况,只不过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消息的来源,因此才假借外界都在议论此事来掩盖真相。”
朱攀登睁大眼望着韩山道:“你是说,若能弄清叶浩武的消息来源,也许就能获得十分重要的线索?”
“虽说是也许,”韩山道,“不过只一半的希望我都觉得这是孙泰年和叶浩武所带来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了。”
“好吧。”朱攀登道,“明日若无他事,我就到叶浩武家附近转一转。”
杜爱国道:“那么叶夫人会武、她父母仇家有一个儿子这些事呢?”
韩山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并无任何迹象表明这件失镖事件和一个叶夫人仇家的儿子有任何关系,况且只凭一段几十年前的旧怨便将一个数十年不闻音讯的人硬和这桩劫案扯到一块,这未免太有些牵强附会、凭空臆测了。一切都是依照证据来说话的。如果以后有证据证明这个叶夫从父母仇家之子确实有一定的嫌疑的时候,咱们再按这一线索追寻也未必就迟了。”
朱攀登道:“除了打探有关叶浩武的消息来源外,咱们还该做些什么?”
韩山道:“当然是按照咱们现在所掌握的线索调查了。”
朱攀登道:“那劫镖的和尚本就知道牛总镖头此次走镖所保的乃是七巧莲花灯?”
韩山道:“不错。”
朱攀登道:“我们又该如何着手呢?”
韩山看了李树生、朱攀登和杜爱国三人半晌,道:“其实在家中听牛镖头讲完这桩事情的经过时,我心中就已认定有一个人的嫌疑最大。”
李树生三人齐声道:“谁?”
韩山张开口,吐出三个字:“陈宜先!”
朱攀登和杜爱国皆吃了一惊,杜爱国道:“陈宜先不是死了么?”
韩山道:“正因为他死了,我才觉得他嫌疑最大。你们不觉得,他的死像极了杀人灭口么?”
朱攀登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韩山解释一般道:“为什么牛总镖头五个人都动了手,死的却只有陈宜先一人?吴超也中了招却就只是受了伤呢?那和尚十分清楚地知道飞鹤镖局此次所保的是七巧莲花灯,并且几乎毫不费力气地从马鞍中找到了这件真正的镖物,这些甚至使我冒出这样的想法:那和尚有可能连七巧莲花灯藏在马鞍中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这一点是真的,也正好和陈宜先有嫌疑相符:飞鹤镖局中,除了牛总镖头,就只剩下陈宜先知道七巧莲花灯藏在哪里了。”
朱攀登和杜爱国这才渐渐明白了韩山的意思。朱攀登道:“劫镖之人从陈宜先口中、或者间接从他口中得知了飞鹤镖局此行的真正目的,甚至连七巧莲花灯的藏处也知道了,为了保护自己不被人发现,便在劫镖时顺手杀了陈宜先以防外人从陈宜先口中得到什么线索……这样说来确实很合理,只是咱们截止目前并无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韩山道:“我也知道这些全部都是推测,咱们就先假定这个推测是真的。在家里时我已问过牛总镖头陈宜先临死前的情况,从牛总镖头口中得知陈宜先临死时并无异常的表现。如果陈宜先是特意对劫镖之人说出了七巧莲花灯的情况让那人去劫镖,那么他们就算是合谋,到最后劫镖人却杀掉了自己,陈宜先难道就愿意心安理得地受死而无一丝的不服么?当然不会,由此可断定他和劫镖者并无关系。既然这样,我们又是可推断劫镖之人所掌握的情况就算是从陈宜先口中获得,也是陈宜先无意中说出的,或者陈宜先认定说出也无妨才敢说出的,说出后决不会料到他一时草率已为日后行镖埋下了祸根。只要不是和劫镖者合谋,陈宜先就只有在这一趟镖出镖之前有机会说出此事。因为牛总镖头说过,他们镖局有规定,在行镖途中,不得谈论一切和镖物有关的事情,以防隔墙有耳。基于上述几点,咱们只要查清在陈宜先听到七巧莲花灯藏于马鞍中到他们出镖之前这一段时间内他究竟和什么人有过接触,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那个劫镖人所了解的讯息是否从陈宜先口中获知,就水落石出了。”
朱攀登道:“我记得在家中时牛总镖头曾讲过,他是在出镖的前一日下午对陈宜先说了这一移花接木之计的。这么说咱们岂非只要查清在这半日又一个晚上的时间内陈宜先和哪些人接触过,然后以此为基础继续查下去,就会得到你所说的结果了?”
韩山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
杜爱国笑道:“你们说得真像讲故事一样好听,只是不知做起来是否也是这般容易。”
韩山道:“明日牛总镖头会去陈宜先坟前上香,并去看望其家属,我会和他一起去,希望能从陈宜先的家人身上查出些什么来。”
杜爱国道:“你又要陪牛总镖头一起去?”
韩山微微一笑,道:“牛总镖头又不是什么美貌姑娘,再说这也不是讲爱情故事,难道你还想吃醋不成?”
杜爱国道:“牛总镖头若正是一个美貌姑娘反而好说,你想和他乱搞男女关系也没什么,只能证明你年轻气盛精力充裕,可你和牛总镖头这样一个虎背熊腰的须眉男子走得如此紧密,我只怕你堕了魔道和人家乱搞男男关系……唉!羞于提齿,不成体统!”
听了杜爱国的反讥,朱攀登不禁哈哈大笑。韩山亦忍俊不禁,道:“事实自会显示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请你来监督我了,倒不如腾出空来去做些正经事,比方说打听一下飞鹤镖局此番出镖临出发前一天下午,陈宜先听到牛总镖头所订下的移花接木之计后一直到当天他回到家里这段时间内究竟和什么人有过接触,他是否会在交往之他刚刚所获得的秘密透露出去。”
杜爱国道:“明日你和攀登一个去陈宜先家,一个去叶浩武处,这差事不用你说自也是落在我身上了。”
韩山点头表示认同,道:“同时你们两个不管谁还要带着老晕鸡才行。”
朱攀登向韩山道:“看样子你拽着牛总镖头不丢,这份白食是吃定了。而我们三个调查打探,出力不小花的却还是自己的钱。照此算来,岂非我们的钱花光了,你的却仍是一文未动?”
韩山微笑道:“那有什么?咱们自家兄弟,即使真有一天你们没钱了,我借给你们不就行了?咱们之间又不来高利贷,你们自不会在乎那一点点的利息,当然更不会还不起或都有赖下脸来不还,是不是?”
刚才朱攀登曾说他拳头和舌头一起在发痒,现在看来这一句话又应验了,并且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朱攀登挥舞着拳头便向韩山扑去,同时怒喝一声:“我惊呆了!”
第二日吃过早饭,韩山和牛代棠去了陈宜先家中。除了韩山外,牛代棠还领了徒弟宋小刀一同前往。到陈家门扣响门环不久,大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应门的是一名身穿重孝、十二三岁的少年,他认得牛代棠,唤了一声“牛伯伯”,将众人迎进家中。牛代棠等过院来到堂屋门口,一进门便有一名一身缟素的妇人迎了上来,向众人深深施了一个万福。
牛代棠道:“弟妹不必多礼。”
这妇人自是陈宜先的妻子了。她请牛代棠几人落座后,方在牛代棠的谦让声中搬了张凳子在屋门口处坐下。
韩山见这妇人约三旬出头的年纪,虽已人到中年,但皮肤白皙娇嫩却一如处子般,容颜虽非极美,也有数分姿色。在那雪肤的衬映下,模样极为耐看。此刻也许是猛遭巨变,丈夫猝死之故,她脸上显出一股淡淡的憔悴之色。
除了应门那少年外,还有一名七八岁的小童,似乎很怕生,一直紧紧随在陈妻身旁。这个小孩和那应门的少年自都是陈宜先之子。
牛代棠随便和陈妻说了两句,韩山寻机插口道:“陈夫人,在下乃牛总镖头之友,欲向夫人讨教几个问题。”
陈妻向牛代棠看去,牛代棠点头道:“韩少侠乃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人物,这次前来扬州正是寻那杀人劫宝的真凶来了。弟妹不必有所顾虑,对韩少侠所问尽管如实相告便是。”
陈妻便又望向韩山,道:“少侠请问吧。”
韩山道:“对于尊夫之逝在下深表遗憾,在下想问的只是有关尊夫出镖前一些日常中的小事而已。首先想请夫人回答第一点是,在尊夫出镖的前一日,他回到家是什么时候?”
陈妻回想了一下,道:“亡夫那一次回来是在黄昏时分,大概就是申末酉初时候吧。”
当时肯定料之不到,但那毕竟是陈宜先最后一次活着回来。那一次离别竟成为他们夫妇的永诀,牛代棠想到这一点,也能够体会出陈妻现在的感受,本就不快的心情更为之沉重。
韩山又道:“那么陈先生回来后,当日可又曾出过门吗?”
陈妻摇了摇头,道:“没有。”
韩山道:“可有人来拜访陈先生?”
陈妻道:“没有。”
次日便要出门远行,在这个时刻自然是留在家里多陪一陪家人。牛代棠觉得韩山问这两个问题未免多余,随即想到韩山并非镖局中人,不了解这一点也不算奇怪。
韩山道:“那日陈先生回来,一直到次晨他出门这之间他可曾和夫人提起过有关这次走镖的细节之处没有?”
陈妻道:“贱妾不懂少侠所指的是什么。亡夫那日回来交代次日出镖的事情时只说要去兰州送镖。来回约需一个多月的时间,别的什么也未提。”
韩山道:“夫人不妨好好想想,尊夫真的什么也未提么?”
陈妻稍一思索,断然否认道:“是的,什么也未提。”说到这里,她眼圈不由一红,道:“难道他还能预料到自己要出事,先交代一下身后之事么?”
“抱歉,令夫人伤心了。”韩山向牛代棠道,“在下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咱们这就到陈先生坟前上香吧。”
牛代棠道:“好。”和韩山一起站起。
陈妻见状忙也站了起来,揩揩眼睛道:“贱妾去准备东西。”
牛代棠阻止道:“不劳弟妹操心,一切由我们自备就是。”
从陈家出来,由宋小刀和陈宜先的长子带路,到陈宜先坟前祭奠了一番之后,牛代棠打发陈宜先之子回家,然后便和韩山、宋小刀一起回了飞鹤镖局。
中午吃饭时李树生、朱攀登、杜爱国三人依旧不在,不过这次他们相隔不久,在黄昏晚饭之时便一一回来了。
稍晚回来的杜爱国坐下后三句话未说,便见牛代棠派人来请用膳。李树生等虽不觉饿,还是和韩山一同到前面吃了些东西方又回到屋中坐齐。
四人说笑了几句后话入正题,韩山先讲了讲自己去陈家的情况,然后问朱攀登三人所行如何。
朱攀登是和李树生一同去了叶浩武家附近的,他先讲道:“我带着老晕鸡在路上问清了叶浩武的府宅所在,这处地方却是昨日我们没有去的。我和老晕鸡过去后,在其附近找了两家酒店,一家客栈一家茶馆,还有几间贩卖各色货物的铺子问了一下,所问之人却无一例外,全都知道飞鹤镖局失镖一事,而且也都知道飞鹤镖局所丢的乃是叶府的传家之宝七巧莲花灯。”
韩山道:“他们都知道?”
朱攀登道:“我问那些人是从何处听到的消息,有的说某某的表舅就住在飞鹤镖局这条街上,消息是他传过去的;有的说他们那里有人曾亲眼见到牛代棠失意归来的情景,故可知其此次走镖失了手;还有的说他的一个朋友和叶府的一名管事之人交情甚密,此事便是那管事之人亲口所说。种种说法,莫衷一是。不过知道的人只限于叶浩武家附近,稍远一些知道的人就少了许多,越远知者越少,甚至无人知道了。”
韩山道:“叶浩武的家在扬州何处?”
朱攀登道:“他家和叶夫人的家隔了几条街,都在城中一带。”
韩山思索着道:“飞鹤镖局在扬州西南,他们镖局失镖一事倒由城中心先散布开来。”
朱攀登道:“这也并不算太过离奇。咱们和牛总镖头也是刚刚归来,先归来的镖师和叶律为又不会去张扬失镖一事,所以消息到现在才有所外泄,又只限于一个地方,还未散及到整个扬州也就没什么特别不会情理之处了。”
“也许是我多虑了。”韩山又想了一会儿方道,“既然这样,这一点就暂先放下。爱国,说一说你的情况。”
“也好也不好。”杜爱国道,“我可以说弄清了那日陈宜先从飞鹤镖局出来一直到回到家中行这一路的一切动静,可是并未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好像讲故事一样,虽然这个故事讲得有始有终,条理分明,但却太过于平淡,没什么听头。要知道没有味道的故事决不是一个好故事。”
韩山道:“就算不是好故事,也要讲来听听。”
杜爱国道:“我先问明了陈家的地址,然后又弄清了陈宜先的回家路线,之后便将这一路线上的一切街边小吃、路沿小摊贩、临街店铺都列入了探听范围,由飞鹤镖局处开始问起一直问到陈家门口,总算可以肯定陈宜先那日确实是从这条路上回家的,而且途中没有做任何停留,顶多是一边走一边和街边的熟人打声招呼。所以可以断家陈宜先决非在回家之前将那条移花接木之计说出去的。”
韩山道:“对于讲故事而言这种情况或许过于太淡,但就现实来说能弄清这些我认为已经足够了。陈宜先既不可能在回家之前将他所知道说出去,那么他就只有回到家里说了。咱们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查明陈宜先的妻子有没有说谎。”
朱攀登一边想韩山刚才所言他问陈宜先妻子的几个问题一边道:“陈宜先的妻子若说了谎,只可能出现在这两点上:一她说陈宜先回家无人来拜访过,实则有有人来过。二,陈宜先只是对她言明第二日走镖的目的地和往返所需时间,事实上陈宜先还对她说了别的。”
“不错。”韩山道,“只要陈宜先是泄露消息之人,陈夫人就一定说了谎!”
杜爱国斜望着韩山,故意叹了一口气,道:“看样子,查清这陈夫人是否说了谎,又是要我们去办了?”
韩山微笑道:“你们既然愿意去,那自是最好。”
杜爱国道:“做这种跑腿磨嘴的事倒不怕,我只担心如此下去,恐真有一天我们得向你借钱了。”
朱攀登向韩山道:“明日你有什么打算?”
韩山脸上浮现出一种悠然之色,道:“扬州城你们已逛过了,我却还没有。明日无事,我也到这繁华胜地之中去走上一走。顺便再打探一下,看能否对叶家多做些了解。”
天色尚不算很晚,四人暂将查案这件事放过一边,闲聊起来。在谈正事时李树生因头脑糊涂插不上口,现在一开始说笑他便精神一振,除了偶尔说两句外,不进为兄弟们的嬉笑之言放口大笑。大伙儿又说笑了大半个时辰,方都回房睡觉去了。
此后一连五六天对于调查之事都无甚大的进展。朱攀登和杜爱国通过打听,已经确定那日陈宜先回家后确实没有一个客人上门。陈宜先的妻子姓姚,和陈宜先成婚已有十多年,二妇二人极少吵嘴,婚姻生活可说十分和睦。陈宜先身为一名镖师,除了因走镖而经常不在家外,他生活严谨,作风正派,并无什么不良嗜好。陈妻姚氏也并非什么虚浮女子,逐日里除了必要的采购家用需上街外,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陈宜先不在家的日子里,她更是深居简出,只是操家教子,紧守家门。也曾经有些登徒浪子看姚氏有几分姿色,瞅陈宜先不在家时曾来谑言相戏,欲行不轨,均被姚氏厉言拒绝。这种事发生过几次后,念及陈宜先也是一名武人,便无人敢再来了。朱攀登和杜爱国在打听时,陈宜先的街坊邻居一听到陈家,无不交口称赞,又均为陈宜先不幸身死而深觉可惜。
知道了那日陈宜先回家后并无一个客人上门的情况后,朱攀登这几日一直守在陈家附近,监视着陈妻的一举一动。杜爱国和李树生或者上街游荡,或者陪韩山一同就叶家打探一番,反正都没有在飞鹤镖局闲呆不出。
这日韩山一早便独身一人又出了飞鹤镖局,信步来到城南。正走之间忽见路边有间名叫仙人醉南店的酒楼,稍一停顿移身走了进去。
这仙人醉南店正是叶府所开。叶府在扬州所高的店铺之中光酒楼便有五家。这五家酒楼分别布于城内五个地方,除了城中那最大的一家冠名为仙人醉酒楼外,其余四家处在哪个方位便以此方缀名。比方说位于城东的叫仙人醉东店,城西的叫仙人醉西店等。前几日韩山已经去过了西、北、中三家。现下来到这仙人醉南店,韩山见店中布置格局和另外三家并无不同,除了城中那家占地最大,店堂中范围更广外,其它几乎一模一样。
在店中找了一张空桌坐下,韩山点了酒菜一边等候一边观察起店中的客人及伙计来。正等间他忽见一人如一阵风般冲了进来,看到这人韩山心中不由一动,认得她正是叶府二小姐,前几日和自己动过手的剑中一秀小罗煞叶如诗。
只见叶如诗在店心一张空桌上坐下,店掌柜亲自过来招呼道:“二小姐,你要些什么?”
叶如诗道:“你忙去吧,我要什么自己点。”说完向店中一瞟,望到角落里的韩山时不禁一呆。
韩山面不改色,迎着叶如诗的目光微微一笑。
叶如诗认出韩山顿时勃然大怒,站起身几步走到韩山身前,提起手中的剑用剑鞘指着韩山道:“是你这臭小子!”
韩山站起抱拳道:“不知二小姐有何指教?”
“你……你……”叶如诗连说了两个你字,却不知该将心中的怒气从何处开始发泄出来。回想上次与韩山一战,韩山并无任何过火之处。虽对自己无礼出手,却也只是迫于自保,后来的言谈还大有回护自己之意,倒是自己还骂了人家好几声臭小子。如此一想,叶如诗心中的怒气不由大减,指着韩山的剑鞘正欲放下之时,忽又发觉众目睽睽之下就此作罢自己岂非很没面子?便又一挺剑鞘做势拔剑,道:“那天未分胜负,今天再来比过!”
韩山道:“咱们已经比过一次,功夫不分伯仲,再打还有什么意思呢?”
叶如诗道:“上次是你侥幸,咱们再比一次,看你的运气是否还如上次那样好。”
韩山眨眨眼道:“如果我不想比呢?”
叶如诗冷冷道:“那日不关你事你强要出头,今日怎么变得胆小如鼠了?”
韩山索性坐了下去,微笑道:“那日我接你剑并非是强要出头,今日我不应战未必就胆小如鼠。”
“不比不行!”叶如诗道,“快快随我出去!”
韩山笑容不变,竟连话也不说了。
叶如诗不由气极,道:“好!莫怪我没有打招呼!”话音未落,拔剑便朝韩山刺去。
这一剑剑势凌厉,韩山仰身至与地相平,双脚一蹬,身子如箭一样向后射出数尺。叶如诗不等韩山站直,又是一剑刺过。韩山侧身闪开。叶如诗却毫不留情,紧跟着连刺两剑。
如此一攻一躲,叶如诗连攻二十八剑,韩山连躲了二十八剑。这二十八剑须臾而过,两人却已在店堂中由南至北,又自北而南地奔走了两圈多。当叶如诗第二十八剑落空后,又是一剑自上劈下,韩山向一侧移身避开,叶如诗收势不及,竟将一只桌子劈掉一角!叶如诗面色铁青,停身喝道:“站住!”
韩山在叶如诗面前近一丈远处停下,笑容可掬地望着叶如诗。
叶如诗冷声道:“你躲我这几下很不错啊,那日怎么不见你用?”
韩山道:“那一战二小姐也不见得就使出了所有功夫。”
叶如诗想了想,觉得韩山言之有理,正要再找刺责问两句时,店掌柜却赶紧趁这停战的机会跑过来道:“二小姐,千万不敢再打了,若惊扰了客人,咱们的生意还做得成吗?”
叶如诗头也不回,道:“我自有分寸,你过一边去。”
店掌柜知道叶如诗的脾气,不敢多说,乖乖退过一旁。
叶如诗瞪了韩山半晌,忽地道:“臭小子,你打坏我家酒楼内的桌子,这笔帐该怎么算?”
韩山不禁失口笑出,道:“二小姐是哪只眼睛看见这张桌子是我打坏的?”
叶如诗这才想起桌子还是自己劈坏的,登时为之语塞,随即又振振有词地道:“要不是你赖在店里不出去,我又岂会失手打坏桌子?”
听了叶如诗的话,韩山想了一下,竟点头道:“二小姐说得是,打坏桌子在下终归有一定的责任。也罢,在下照价赔偿就是了。”
叶如诗心中一乐,想道:“原来你非但是个臭小子,还是一个傻瓜!”口中道:“你以为照价赔偿就行了么?你在店中这么一闹,还有谁敢来这里吃饭,我家的损失可大了你知道吗?”
韩山道:“那么依二小姐之意,又该当如何呢?”
叶如诗道:“若要赔钱,你就是赔一万两银子,我也觉着吃亏呢!不过看你是外地来的,为了避免人家说我欺负一个外来人,就不得你计较那么多了,一万两就一万两,我勉强收下就是。”
“一万两?”韩山微笑道,“我看二小姐不是欺负外来人,而是想要我的命吧?”
“如果你不想赔也好办。”叶如诗一挺剑,道:“一句话,咱们好好地比上一场,功夫底下见真章!”
原来叶如诗虽是女子,却自小好武,学武至今功夫已算不弱,在扬州城内也可算有名的好手,凡和她对阵者皆非她之敌,她师父浣心师太又是仅收她一个徒弟,平日里无人和她切磋比较,以致她常为找不到一个可以与自己匹敌的对手总觉得世事不尽人意。上次她和韩山一战之后也未想到什么,今日再次相逢,她突地发现韩山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对手么?而且她素来好胜,极不甘心和韩山只打成了平手,便借今天这个机会要与韩山再战一场。
韩山听了叶如诗的真实意图,不禁微笑道:“看样子不与二小姐比试是不行的了。不过就是比,也要换个地方再比。一张桌子一万两,若在下失手再损坏的贵店的物品,恐怕只有真的去自杀了。”
叶如诗不由一笑,立刻也认为韩山说得不错,在这里动武确实不是地方,就算去外面大街之上,人来人往的也多有不便。另外若让家里人听讯赶来的话,只怕这场比武也无法再比下去不说自己也只等着回家挨训吧。于是她便向韩山道:“那你说该去哪儿打?”
韩山道:“在下初来此间,又怎及二小姐熟悉地形?自该由二小姐来挑选场地才是。”
“说得也是。”叶如诗想了想,一下子便想到了一处所在,心中一喜,道,“地方我有,只问你敢不敢去。”
韩山一笑,道:“在下既请二小姐来选择,就早将地利之便抛过一旁不复再想了。再者,在下也看得出二小姐光明磊落,技艺过人,纵称不上巾帼英雄,也决非那种暗藏手段的小人。”
叶如诗极少听到这般称赞,韩山这一番话说得她心中极为舒畅。她盯了韩山半晌,道:“原来你不但功夫不错,眼光和胆识倒也有些。”“呛啷”一声收了长剑,扭头向外走去。
韩山微微一笑,移身跟上。
两人出了店来,叶如诗忽想到了什么,停身向韩山道:“你在此等我一会儿。”
韩山便站定道:“二小姐早去早回。”
叶如诗诧异地道:“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韩山道:“在下不知。”
叶如诗道:“那你怎么让我早去早回?”
韩山道:“该我知道的,我不问也能知道;不该我知道的,我问了也是白问。倒不如说一声早去早回更为合适。”
听了此言,叶如诗深以为是。以前不论是谁和她在一起,比方说她的丫环,她若让之等一下,那人必要问她原因,而她总是回上一句“问那么多干什么”若者“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现下换了韩山,两人接触时间虽短,但韩山不同叶如诗所认识的任一个人,行事几乎全都大大出于叶如诗的意料之外。叶如诗除了诧异,对韩山倒也产生了一两分敬佩之情。
当下叶如诗不再多言,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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