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窄巷
窄而深的巷子里住着大大小小的人家，像是鸽笼般密集的排列，斑驳老旧的墙壁也年久失修，透着岁月的沧桑感。
旁晚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腾起顶顶灰云，漫步在空中又被风轻轻吹散，油烟的腻味盘旋于整个巷子，钱梅梅提着一袋馒头，推着这辆从姑娘时期就跟着她的自行车，满目苍夷的走在巷子里，神情麻木，双眼空洞。
横亘在她的头上的是错综复杂的电线、网线以及晾衣服的绳子，夕阳照在头顶挂着的半干的白背心上，射出红色的光，邻居李阿姨皱着眉望着钱梅梅那副要死不死的样子，良久，才想起自己是来收衣服，于是麻利的用挂衣杆将上面干了的衣服拿下来，抱在怀里，又朝钱梅梅瘦削的背影望了望，头一低钻进里屋跟丈夫孩子说道刚刚的所见所闻。
林大治已失踪三月有余，林母刚开始是哭天喊地，茶不吃饭不饿，每天像是长在床上一样，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偶尔有了力气，还坐起来骂钱梅梅两句，说她克夫，是扫把星。
钱梅梅脸色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从开始的蜡黄到现在黑如锅底，唯一没变的是婆婆一如既往的数落，甚至于现在的变本加厉。
钱梅梅对丈夫的失踪似乎没有明显的反应，还是一样的上班下班，买菜做饭，接送孩子，伺候公婆，这些早已刻在她的生活里，疲惫与她或许就是解脱，只有这样忙碌才能忘记精神上的打击和婆婆无休无止的辱骂。
钱梅梅拖着沉重的身体将自行车停在家门口，然后从车篮里拿出一把又旧又脏的老式锁圈将车后轮锁起来。
她提着小袋馒头进屋，婆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孩子趴在饭桌上写作业。
“妈，我回来了。”钱梅梅有气无力。
林母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继续端坐着身子看她的电视。
钱梅梅习以为常进了厨房，开始洗菜做饭，婆婆听着厨房叮了咣铛的声音，便道：“你今天去警察局问了吗？”
钱梅梅正在炒菜，小白菜哧溜一下滑进热油锅，爆出持续不断的沙沙声，她没听见婆婆的问话。
林母见她半天不回，立刻便火了，站起身来，冲着厨房吼道：“我问你话呢，听不见？”
钱梅梅回头，一脸茫然，道：“妈，你说啥？”
林母一脸愤恨，又道：“你今天去警察局问了没？”
“哦，没有。”，钱梅梅答着将炒熟了的小白菜倒进盘子里，道：“今天下班晚，我就没去。”
“没去？”，林母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嗓子就是一顿数落，道：“你对大治怎么就那么不上心！？他失踪这么久了，你都不去警察局问问情况，看看找到了没有？！”
钱梅梅默不作声，低着头继续炒菜。
林母见她不鸟自己，又坐回沙发软着声音，存着气，道：“他在的时候啊，你克的他财运全无，逢赌必输，他不在的时候你也不盼着他回来，我看啊，就是你把他克走的！”
钱梅梅抬头，反驳道：“妈，这话不能这么说吧，我怎么会克他呢。”
“不是你是谁？难不成是我，是小龙？”，林母不讲道理，道：“要不你去改个名字吧，你这名念出来就不好，钱梅梅，这不钱没吗？”
“跟我们家现在一模一样，钱都没了，不光没了钱，还没了人？”，林母说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捂着心脏口，道：“也不知道我儿啥时候回来。”
“也不知道我儿怎么样了，在外过得好不好？”
林母带着哭腔，从茶几下抽出林大治的小照片，照片泛黄，都快被摸得掉色了，边哭边叫喊。
一旁写作业得小龙立刻收拾作业本跑回了卧室，锁上门，不再出来。
“小龙，你进去干嘛？一会儿吃饭了。”钱梅梅喊道，但回答她的只有短暂得关门声。
林母喊累了，便也起身回了房，钱梅梅终于松了口气，在灶火里煮上米粥，坐下沙发上喘口气。
林母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部，打开衣柜，拨开堆堆杂物，从里面拿出一只小包裹，包裹里面还有一只包裹，再里面是细碎的旧布，再往里是塑料袋，最后才拨云见物露真容，是林大治当初给她的信封，她一直留着呢，只有钱梅梅不在家时她才会拿着钱出去逛逛，但也没敢用多少。
其实她觉得儿子的失踪这次未必是件坏事，说不定他是去干大事去了，她想起儿子临走前信誓旦旦说让她过好日子的样子，心里就高兴，倒时候她就能彻底摆脱这个女人，带着儿子孙子逍遥自在去了。
钱梅梅做好饭，端上饭桌，又给每个人拿了双筷子，喊道：“吃饭了。”
她的声音并不纤细，而是别样的粗狂，带着点微微的哑，她继续道：“吃饭了！”
儿子最先出来，他面无表情的坐在位置上，直接开吃，林母则赶快收拾好东西，骂骂咧咧的出来，道：“叫什么叫，叫魂呢！”
“饭做好了，叫您出来吃饭。”钱梅梅道。
“我不知道吃饭啊，你说一遍我就听见了，非得这么大吼大叫，你怎么不和前些天来的那些人大吼大叫呢！”林母又开始发飙，并且无中生有。
“我是叫您吃饭，我还有错了？”
“哟，你还学会顶嘴了是吧，大治在家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我儿子一不在家你就开始猴子称霸王了是吧，一个媳妇儿还爬到婆婆头上了是吧。”
钱梅梅不吭声，看着她觉得不可理喻，林母倒是越说越起劲，道：“你让街坊邻居都看看，哪有媳妇儿赶这么跟婆婆说话的，那家媳妇儿不是想方设法讨好婆婆的，你再看看你，自从嫁到我们家，不是顶嘴就是吵架，你还做过什么？”
“隔壁李阿姨他儿子找了个女朋友来着，皮肤白嫩的像是小娃娃一样，还不是殷殷勤勤给他家洗衣服做饭，再看你，皮糙肉厚，还不努力干活，在这跟我顶嘴！”
“那姑娘也就没来过几次......”钱梅梅小声道。
“人家那是工作忙......”，林母还想再说什么，小龙却突然起身，头低着，跑回了卧室，将门反锁上，林母顿住，随口说了句道：“这孩子。”
林大治此时还在郊区的地下室关着，顾城派了专人管他吃喝，保证不死就行。
林大治几次想要逃跑，但都被抓了回来，还挨了暴打，最后只能乖乖听话。
因为昨日顾申的耽搁，今日曹珊自己去探望顾珺，她带了一些吃食和日用品打算送进去。
“珺珺，你脸怎么了啊？”
曹珊刚坐下就看见顾珺被狱警压着从对面走来，她的脸或许应该不能称之为脸了，整个脑袋肿成猪头，眼睛像灯泡一样浮在上面，嘴巴破了好几处，鼻子更是诡异的倾斜。
“珺珺，你在里面到底怎么回事啊？”，曹珊激动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妈。”顾珺一见面就带着哭腔，此时更是泪流满面。
“妈，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去？我不想在这里呆了......”，顾珺哽咽着，道：“这里的人都好野蛮，我快撑不住了妈...我求求您了，把我弄出去吧......”
顾珺生是大小姐，活是大小姐，没接触过社会末端的邪恶，所以难免豪横了些。
她人也不聪明，对于大姐头的欺负，她想反击，但又不知如何反击，只能被人家当猴耍，耍完还得挨打。
牢里的大家都生活不易，谁看她一副千金小姐的娇惯样都不顺眼，所以也没人来帮忙。
曹珊看着女儿如今这副模样，心底对顾城和林离的恨又强加了几分，她道：“乖孩子，你再忍忍，我现在正在想办法，可是这需要时间，你一定要忍一忍，我马上就把你弄出去。”
顾珺泪流满面，整张脸看起来油腻到不行，她边哭边道：“妈，这里的人都欺负我，你可不可以给我换个地方......”
“换地方，好，我马上就给你换地方。”曹珊看着她的样子心疼不已。
“时间到了。”狱警从门外进来，将顾珺从座位上拉起来。
“妈，您一定要救我，我真的呆不下去了，一定要救我，一定......”顾珺被狱警拉着身子往前，头却一直看着曹珊。
曹珊捂着嘴巴，也是泪流满面，久久不能回神。
她在车里坐了好一阵子，才发动车子回家。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曹珊提到了今天看顾珺的事情，道：“今天我去看珺珺了。”
“嗯，珺珺怎么样了？”顾申问。
曹珊还没说下一句，便放下筷子，眼泪从眼眶落下，滴在桌子上，她赶紧拿纸巾擦拭，道：“珺珺她，整张脸都被人打肿了，我们往里面打点的钱一点用都没有，要不，你去求求老爷子，让他出面将珺珺弄出来吧。”
“妈，你又不是不知道爷爷什么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出手帮我们的。”顾鸿道。
“可珺珺怎么办啊，我看着她我心痛啊......”曹珊说着坐在桌旁呜呜的哭了起来。
顾申叹了一口气，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明天我去求求老爷子，不管怎么样，都得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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