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者

谁也没想到，自告奋勇要守夜的，居然会是一个女孩子。

        余英说自己不想睡。谭雪卿问她为什么，她笑了一下，说：“有点饿。”

        叶无青从她咧开的嘴唇间看到了门牙旁的两颗尖牙，他之前看到过介绍，说这个叫“虎牙”，有的人很喜欢虎牙，因为觉得它们很可爱。

        这可爱吗？叶无青想。之前没看见，现在注意到了，这两颗牙就有些显眼，叶无青多看了两眼，但余英很快就闭上了嘴唇，他也就把这个插曲给抛之脑后，听到余英说饿，他下意识的就去拿果子，他们在捡木头时已经吃过一餐了，现在还剩下几个，但刚要拿出来，就被严川给按住了。

        “就剩几个了，不够所有人分。”严川在他耳边低声道，“留着自己用吧，我们之后肯定会脱离团体的。”

        叶无青低低的嗯了一声，松开了手。他不明白为什么给余英的果子要所有人分，但与人打交道的事情严川擅长，叶无青更愿意相信他。

        “树上有水果，不太甜，但能吃饱，”李代说，“你今天没有吃过吗？”

        余英摇了摇头。

        “那我去给你拿几个。”

        李代站起身往外边走去，刚要走出篱笆，突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向后跳了一步：

        “不好！”

        众人被他激烈的动作吓到了，就连昏昏欲睡的叶无青和严川也坐直了身子，但李代刚好站在他们俩前面，健美的身材将两人的视野遮盖的严严实实，严川只能看见余英和谭雪卿惊恐的脸和后退的动作，他探出身子望了一眼，然后马上从地上跳了起来。

        栅栏外悄声无息的站了一个人，他梗着脖子，眼白上全是青黑色的血丝，两颗凸出来的眼球直愣愣的盯着众人，他的半边脸全是血，糊成一团，嘴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两只手就像是脱臼了一样垂了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前后甩动着。

        他的脚看起来和手一样无力，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好像脚和躯干和四肢再和他的头都分别被控制似的，但就是这样怪异的姿势，却让他在一瞬间就出现在了两步之外的篱笆前，篱笆挡住了他前进的脚步，但他马上抬起刚刚还荡来荡去的两只手，直接朝着离篱笆最近的李代抓来！

        “糟糕！”

        危机之刻，严川一把拉过李代，这小伙子真的练得挺结实的，严川不得不用过大的力气将他拉回来，然后因为没收住而双双倒在地上。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一束银光从眼前划过，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他连忙喊道：“小心！”

        他声音和另一个冷漠的“趴下”重叠，而叶无青已经冲了上去，他刚要抬起腿，突然听见背后传来轻微的破空声——

        “咻——！”

        叶无青抬起的脚尖生生扭了个方向，带动他的全身向一侧倒去，这样的动作要是普通人来做就算不崴脚也要摔一个狗啃泥，但他却在眨眼间稳定了身形，与此同时，严川看见的那道银光——其实是一支袖箭划破他扬起的衣角，若不是他及时闪身，穿破的就不会只是衣角了。

        但袖箭仍没有停下来，它继续前行，很快穿透了篱笆外的人的脑袋，将他牢牢钉在了身后的树上。

        但即便被眉心多了一个血洞，那人仍在尽力挣扎着，把血洞越拉越大，从里头流出了红红白白的混杂物，谭雪卿没忍住干呕了一声，连忙捂住嘴转过身去。但他也没挣扎多久，因为又有数道银光闪现，刷刷钉在了他的四肢上，最后两道袖箭钉在他胸腔和喉咙上，那人最后挣扎了几下，终于彻底不动了。

        白波淡定的收回手中的发射器，他先是瞥了树上的那人几眼，眼神很嫌弃，还有点惋惜，但不是在惋惜那个人，更像是在惋惜那些他射出去的箭，随后收回目光，朝叶无青点了点头：“反应很快。”

        叶无青正向严川走去，听见他的话，也朝他点了点头：“你也是。”

        严川从地上爬了起来，边拍着身上的灰，边朝他俩苦笑道：“你俩都快，我是快被你们吓死了。”

        尤其是白波，这可真是个狠角色，平常不声不响的，遇到事了才知道他下手居然这么果断。

        “是他太快了，”白波抬了下眼皮，“我出手的时候前面还没人。”

        李代后知后觉的哎呦哎呦的叫唤了起来，他坐在地上对严川嚷嚷道：“痛死了，哎呦，我这浑身都青了……嘶……你这下手也太重了！”

        救了他的命还被嫌弃，严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面上也懒得同他计较，一边笑着说不好意思，一边伸手把人拉了起来。

        这时武炎喊了起来，他刚刚也奔上前去，但晚了一步了，跨到地方时人已经被解决了，但他刚好能看清楚那人的面貌：“这不是最开始的那个人，他是……”

        “他是玩家……应该，叫郭卜锋，”余英小声道，“我在路上碰到他了，同行的还有渠蜜。”

        “渠蜜呢？”

        余英摇头，环抱着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很冷，李代把他满是尘土的外套递给了她，余英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谭雪卿帮她披在了肩上。

        武炎的问题其实不需要回答，来这里的只有郭卜锋一个人，而且还变成了这样，渠蜜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众人现在只希望她是察觉到不对先跑了，还没跑到这里罢了。

        武炎跨出栅栏，确认了一下郭卜锋是真的死透了才回来。“至少确认了这个篱笆有点作用。”他苦笑了一下，随后招呼大家先休息。

        精神一松懈，严川就更困了，哈欠连打了五个，眼皮跟粘了强力胶一样怎么也睁不开，他摇摇晃晃的坐回了树下，尽力把眼睛撑开一条缝，问还站着的叶无青：“睡觉吗？”

        叶无青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也坐了下来，严川伸出胳膊，他说不用，然后像是小猫拍窝一样用手拍了拍他的胸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了上去，一会儿就没声了。

        哎呦，这小坏蛋。严川迷迷糊糊的想，要不是现在场地不太合适，他又实在困，不然绝对得让他知道随便摸人胸的代价。

        -

        谭雪卿梦见了下雨，冰凉的雨水一滴一滴，落在了她的脸上，又黏又臭，顺着脸缓缓流下。

        好恶心！她想离开梦境，挣扎了许久终于从梦中挣脱出来，但那股又腥又臭的味道仍然萦绕在鼻尖，谭雪卿伸手抹了一把，指尖沾到一汪黏黏的，湿哒哒的液体。

        这是什么？

        谭雪卿睁开眼睛，余英放大的脸突兀的占满她的视线。她弯着腰，两只手垂在空中，脖颈像鹅一样伸长了，探到谭雪卿面前，两只眼睛瞪得很大，好像要把眼眶撑裂一般，她大张着嘴，舌头也耷拉着，涎水从口中顺着嘴角和舌头一滴一滴落下，掉在了谭雪卿的脸上。

        看见谭雪卿醒来，余英的眼中蓦然浮出一抹挣扎，但这丝挣扎连同她最后的人性很快就被吞噬了，她举起手，猛地按住了谭雪卿的腰。

        “救命——！”

        -

        叶无青被尖叫声惊醒，他睁开眼睛，一眼看见余英掐着谭雪卿的手，和她门牙旁那两颗又尖又长的牙齿。

        顾不上多想，叶无青立马起身奔向前，一脚将余英踹飞出去。余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叶无青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但余英却像没事人一般，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被响声惊醒，在看见余英同还被钉在树上的郭卜锋如出一辙的身形时纷纷倒抽了口冷气：“余英？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明明之前还在同大家说话，思维也很正常。

        “她的左手手臂，”严川已经站了起来，他提醒所有人看向余英的胳膊，她整晚都抱着胳膊，直到现在，众人才看到她胳膊上有一道大拇指那么长的划痕，还有凝固在周围的发黑的血迹。

        “被抓伤就会感染，”严川皱起眉头，喃喃道，“搞什么，居然是丧尸病毒吗？”

        已经变异的余英似乎已经听不到其他人说话了，她也没有看把她踢飞的叶无青，只死死的盯着现在离她最近，浑身紧绷的李西河。她歪了歪脑袋，淌着口水朝李西河扑来，李西河立马快步后退，而叶无青则迎了上去，随手拔出篱笆上的一根木头——这是他掰的最粗的那根——朝余英猛力的扔了过去。

        少了根木头的篱笆哗啦啦倒了小半截，飞出去的木头砸中了瘦弱的余英，带着她一同飞了出去，她本应该砸中后面那棵树，然后停下来，但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树的前面。她在阳光下发出了惨烈的尖叫，突然浑身烧起了金色的火焰，很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尖叫声不知何时不见了，众人呆滞着看着火球越烧越旺，越烧越小，最后化作一缕青烟。

        一捧灰从天空中落下，那根木头也完好无损的掉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到了尘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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