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川有一个秘密
严川有一个秘密。
他从十岁起，还是 “严文柏”时就开始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两个男人，一个叫叶无青，一个叫叶川。
第一个梦境，是在奔腾的川河旁，一大一小，衣着朴素却难掩光芒的两人背手而立，严川觉得那小少年瞧着很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少年的眼中满是新奇和惊叹，他问另一人：“大人，这是什么？”
“这是人间。”
那人微微一笑，姿态从容又优雅，精致无暇的面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严文柏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这一瞬的光影从此刻在了他的心里，整整十年，越印越深，除非将他的整颗心打碎，否则，谁也不能将这张面容从他的心上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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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梦境，他知道少年的名字——叶川。
这是他自己取的。严文柏听着他和那位好看的男人说：“我想成为‘川’，想向大河一样，源远流长，永不停歇。”
听起来寓意深远，但严文柏莫名的升起了一个念头：假的。取这个字，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字只有三划，好写。
这是少年真实的想法，严文柏如此的确定，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知晓，也许因为是他的梦吧，严文柏这么想着，梦里出现什么事都不稀奇。
少年又说：“按凡人的说法，我和您可是一家的，自然要跟着您姓。而且，我本来就是叶子嘛。”
所以那个男人姓叶。
所以他们不是凡人。
所以他叫叶川。
那男人叫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另一个夜晚得到了解答，没有人告诉他，梦里叶川也只是称呼男人为“大人”，但这个名字突然就出现在了严文柏的脑海中。
叶无青。
严文柏看着屈膝坐在河边，眺望着远方的神祗，再毒辣的阳光落在他身上都会变得温柔，为他笼上一曾柔和的光晕。
这名字很特别，也很衬他。
另一个疑问则是在一次逛街时发现了答案，那时马上要过新年，严文柏已经连着做了八个月的梦，在试衣间里试穿新年衣服时，严文柏的视线扫过身前的穿衣镜，恍惚间看到了叶川的身影。
他吓了一跳——梦里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现世中？更何况在梦里，他和叶无青可是生活在天上的神仙。他连忙抬头看向试衣镜，里头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应该只是看错了。他想。
他应该立刻穿好衣服出去，因为父母还在外边等待着，可视线却不受控制的停留在镜面上，这是严文柏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观察自己的脸，他的眉毛很浓，但眉头略有稀疏，叶川也是，他的眼角下垂，弯起来像对钩子，叶川也是，他的鼻梁很挺，鼻翼不易察觉之处有一颗小黑痣。
叶川也是。
严文柏这才发现叶川为何眼熟了——那就是他长大后该有的样子啊！
直到父亲来敲门，他才猛然惊醒，快速穿好衣服离开了试衣间，那日的最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买了什么衣服了，只是一遍一遍的回忆着梦中的一切，阳光，绿草，河流，叶无青，叶川。
可叶川和他是一个人吗？
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为自己编织出来的梦境？
严文柏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丰富的想象力，他的梦境虽然跳跃，但通过叶川的变化和梦中事件的拼凑，也能梳理出一条大概的时间线，梦里的天界虽然都很美好，但也充满了合理性，并非不切实际的幻象，至于叶无青，严文柏更不觉得那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他本身就超越了凡间所有美的事物，而贫瘠的人类创造不出那样的人物。
在梦里，严文柏有时候是一个旁观者，看着叶无青和叶川的互动，有时候又成了其中的一份子，叶无青就对着他笑。自从发现叶川与自己的相似之后，他作为旁观者的次数越来越少，常常一闭眼，就看见叶无青坐在身侧，温柔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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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梦里总叫他。”严川悠悠的开了口，在被揭穿的那一刻，那些焦虑和惊恐竟然如潮水一样褪了下去，仅剩下了轻松，就像摔破的罐子，反正已经拼不回来了，不如就赤裸裸的摊开在叶无青的面前。
他撕开所有的伪装，令人窒息的爱恋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汇做一道无形的枷锁向叶无青爬去：“叶川，叶川，你总这么叫他，从他给自己取了名字之后，你就再没叫过他叶子，”他回忆着那些梦境，言语间甚至还有一丝嫉妒，“明明是连名带姓的叫，但听起来还是那么温柔，你还对着他笑，眼里只有他……也对，”他轻哼了一声，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低声道，“应天山上就两人，当然只能看见他了。”
他的语气较叶无青听得别扭：“他就是你。”
“是吗？”严川的目光有一瞬间迷茫，“我……也不能分清楚。”
那时候他还叫严文柏，叶无青带他学法术，教他读书，带他认百兽，一声一声的叫他“叶川”，可他在梦中太清醒了，他知道这是在梦里，也记得自己叫严文柏，无数次他挣扎着想和叶无青说，能不能叫他真正的名字，能不能不要把他完全当做叶川，但他做不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在叶无青又一次叫“叶川”的时候，乖巧的回上一声：“大人，怎么了？”
“我多想成为梦里的叶川啊，他多幸福，不用做作业，不用被逼着练琴，有无尽的时间，神奇的能力，还有你在身边，所以我缠着父母给我改名，没法成为叶川，我就改做严川，严和叶相近，每次听你喊叶川，我也能当做你是在喊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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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那年，他如愿以偿的成为“严川”。
渐渐的，或许是名字相近，或许是长久的时间终于让他习惯，他彻底成为了梦中的叶川，他和叶无青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一起游历天界与人间，一起尝遍世间美味，梦醒之后，他也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叶无青的口味，也记得向景，天帝，钱升，还有许多他在梦中见过的人和仙。
十年来，他没有睡过一个踏实的觉，再困再累，睡着后他都会成为叶川。他读了许多相关的书籍，试图用一个个理论来解释这个长达十年的梦，但无论是多元宇宙还是电磁波影响，似乎都不太匹配，他看了些异想天开的小说，小说的主人公同他一样做着奇怪的梦境，但没有一个像他那么长久，而这些梦境，在小说里无一例外，都是被主人公遗忘的前世记忆。
那会是他的前世吗？严川想，因为叶川是神仙，活得太久，所以这个梦才如此之长吗？
但如果是神仙，叶川又为什么会死呢？
他不知道，他的梦境太跳跃，但大多是美好又平淡的生活，很幸福，但没法给他答案。
日子久了，严川又开始怀疑自己，也许他就是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能够造出一个世界和一个神。他将自己所有的时间排满，让自己不会去回想梦里的所见所闻，但他还是忘不掉叶无青，那个陪他长大，一举一动都发着光，害身为重度颜控的严川对其他人再也提不起兴趣的叶无青。
四个月前的一天晚上，严川照例梦到了他。
起初，这也只是一个同之前没什么不同的梦，小河，草地，和在春风中散步的两个人，直到他将一片绿叶放进了叶无青的手心里。
“您收下了，就是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叶无青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还提起了之前他同向景争风吃醋的事，“不是，”他无礼的打断了叶无青的话，心跳的飞快，砰砰砰砰，像一只不安的小鹿，“我不是这个意思。”
所有的真情从严川的口中倾泻而出，这些话是那么的自然，至少在这一刻，他不需要去分辨自己究竟是叶川还是严川：“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叶无青。我心悦于你，我爱你。”
这就是他想告诉叶无青的话。
可惜那不是美梦。
“别把这当成爱，叶川。”
严川睁开眼睛，叶无青的话仿佛还在耳边，那一整日他都像真正失恋了一般提不起精神，就连舍友都看出他的不对劲，旁敲侧击的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严川对自己说，都是假的，那只是他的梦。
为了转换心情，严川约舍友一起去看了场电影。那电影很无聊，严川中途甚至打了个瞌睡，醒来时男女主角都已经分手过一次了，严川打起精神来看完了剩下的内容，在心里吐槽了一路，等出了电影院才想起来，刚刚打瞌睡时，他没有做梦。
十年来头一遭，这倒是有些稀罕。
舍友们顾及观影礼仪憋了一肚子的吐槽，在回宿舍的路上全倒了出来，严川缺了大半场，没他们那么愤怒，一边应着，一边随意打量着周围，眨眼间，他突然瞥见一张熟悉的脸，虽然穿着一身现代服装，及腰的黑色长发也成了半长的短发，但严川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叶无青？！
他愣在原地，而那张同叶无青一模一样的脸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那天晚上，他又做了梦，但这次梦里没有出现叶无青的身影，只有他一个人在凡间，挑着要带回去的话本。
但他始终惦记着昨晚看到的那张面容，甚至忘记了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一大早就出了校门，他到昨日遇见叶无青的地方找了许久，没有找到人，但遇上了雨，只好狼狈的躲进了屋檐下。
他昨天，真的看见叶无青了吗？
大雨像瀑布一样自天空倾泻而下，严川低头专心回想着昨日场景，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要去哪里？”
温和又轻柔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严川猛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张他有史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容颜。
“科大？我们顺路，一起走吧。”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
他已经爱了叶无青整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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