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冀之城（十五）：悲剧

米拉是一位玩偶师。他的手艺十分精巧，造出来的玩偶栩栩如生又娇憨可爱，深得孩子们的喜爱。

        凭着这一手艺，他在维什尔城站稳了脚跟，他在城里买了自己的房子，还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他把工作室取名为乐园，因为他太喜欢制作玩偶了，工作室于他而言，就是只属于他的乐园。

        “米拉……”叶无青有预感，他就是解开这个副本的关键之一，他拿出照片，放到米丙的面前，“他在这张照片上吗？”

        米丙却呆呆望着这张照片，声音不知不觉染上了湿意：“这张照片……你们是哪里找到它的？”

        宁轲道：“我的房间里。”

        他描述了下房间的方位，米丙一下就认出来了：“这是米丁的房间，肯定是她在被……前藏起来的。”她指了指照片上抿唇微笑的淑女，严川、叶无青和陶桃还在仓库门前见过她，“这就是米丁。”

        “米甲、我、米丙、米丁、米戊、米己。”她一个个指过去，指尖最后落在照片的中间，有一颗泪痣的英俊男人的脸上，“这就是米拉大人。”

        米乙也盯着照片，他的表情没有米丙灵活，说话也很困难，但眼中的难过之色同她是一样的。

        在这么悲伤的时刻，严川吐槽的欲望不合时宜的涌了上来：“甲乙丙丁戊己，再加上自己的姓。好家伙，这取名真够随便的。”

        米丙一哽，但没瞪他，看来是认可了他的吐槽。

        叶无青心中暗想，宁轲住的房间原来是米丁的房间，那他们住的六间房原本应该都是这六个人偶的房间，如果是这样，米甲现在住的应该就是米拉的房间了。

        那米拉去哪儿了？

        米丙继续道：“米拉达人说，他做了太多玩偶，让城里的孩子得到陪伴，自己却还是孤身一人，于是他不再满足于做孩子玩的玩偶，他突然想要一个同人类一样，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偶，于是他造出了米甲。”

        米甲比他制造出的所有玩偶都要精致，但米拉左看右看总觉得缺了什么，毫无进展的两个月过去后，他突然做了个梦。

        “做了个梦？”

        “对，”米丙点了点头，“梦里有人说，你为什么不给它造一个心脏呢？”

        于是他拿来一块珍藏许久的玉石，切下一小部分，为米甲做了一个心脏。心脏一安上，米甲的身体陡然一颤，然后米拉看见它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眼皮缓缓下坠，完成了一次眨眼。

        它活了。

        活过来的米甲会说会笑，那时候他同照片里一样，有着一头光滑柔顺的淡金色长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趴在米拉的膝盖上晒太阳——这些都是米拉在笑米甲像只猫的时候说的。米甲的诞生让米拉很是惊喜，他很快开始研究起第二个人偶，那就是有着一双三角眼的米乙，一回生，二回熟，米乙成功后，米拉做人偶便和他做玩偶一样得心应手了起来，他很快创造出了第三个，第四个……那块玉石被分成六小块，磨出了六个心脏，分别属于米拉最早造出的六个人偶，就是照片上的米甲、米乙、米丙、米丁、米戊和米己。

        虽然取名很敷衍，但米拉很喜欢这六个人偶，视他们如自己的孩子一般。这六个人偶没有售卖，都被米拉留在了身边，同他一起生活。米拉做起玩偶来废寝忘食，六个人偶便照顾起他的生活，俨然成了他的管家，尤其是米甲，为了让米拉好好吃饭，甚至学了一手好菜。

        多了六个人，米拉原本住的房子也有些挤了，这时维什尔的市民们也注意到了他身旁多出来的七个人偶，见他们长相各异，又能干勤快，心中很是羡慕，便请求米拉也帮他们造一个这样的人偶，米拉同意了。

        过了一段时日，城里的有钱人们都得到了一个能干的人偶管家，而米拉一大家子也顺利的搬进了大房子里。

        “那时候挺无聊的，”米丙撇了撇嘴道，“每天早上就是打扫屋子，叫米拉大人起床工作，拖米拉大人吃饭，和米拉大人出去散步，回来后哄米拉大人睡觉，再等米拉大人睡醒，每天都一样，无聊死了。”

        没有人戳穿她的嘴硬，因为每个人都看见了她眼里的怀念，米乙拍了拍她的肩，自己也低下了头。

        这样无聊的生活，如果能一直过下去，该有多好啊。

        可惜这样的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天，我们照常叫米拉大人起床，”米丙回忆着，表情由柔软，逐渐变得紧绷，“早饭还没吃完，突然有人敲门，我和米己去开门，门外是两个警察，他们说，老布克被他的管家给杀死了。”

        “老布克的管家没有逃走，警察很快就抓到了她，那是位温柔又优雅的小姐，按着老布克的要求制作，被老布克取名为朱莉安娜，她说，当时老布克想要……行不轨之事，她不肯，情急之下错手杀了自己主人。”

        肖鹤轻轻叹了一声。但严川听到这里并不觉得意外，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米拉，总会有人只把它们当做一个可以任人摆布的人偶。

        但米拉所制作的人偶却不是没有生命的摆设，它们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爱恨，自然也会奋起反抗。

        严川能想到的，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的。尽管依照法律，朱莉安娜属于防卫过当，顶多在监狱里待上几年，但法官还是下令在忏悔碑——叶无青他们这才知道，那个写着“维什尔”的巨大石板其实是城里用以行刑的忏悔碑——处死了她。

        在熊熊烈火中，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但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却不止于此，市民们突然意识到，人偶不怕疼，力气大，若它们突然发难，人类难以招架，越来越多人涌进米拉的家门，要求退还人偶管家。

        米拉虽然难过，但也一一接受，他卖了大房子，将钱退还给这些买家，联系不排斥木偶的市民为被遗弃的人偶安排了工作。

        然而人们对人偶的恐惧不止于此，他们开始抵制人偶，完全忘记了人偶曾带给他们的便利，只执着于它们可能造成的伤害。人偶与人类的冲突日益尖锐，终于有人拿起了手上的武器，在一个人偶路过小道时，打掉了它的脑袋。

        有一就有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狩猎人偶的队伍中，被袭击的人偶也被迫出手，造成多名市民的死亡。就连米甲也中了招，有日他出门买东西，回来时满头满脸的血，米拉吓了一大跳，问他是怎么回事，米甲只摇头，最后说，他没有杀人，那些人没死。

        当晚米拉召回所有在外的人偶，赶到正在撰写要求销毁所有的人偶法令的市长家里，交上自己半辈子的积蓄，同他商量：“我会带着人偶回到在深林深处的乐园，不会再让人偶踏入城里一步。”

        市长同意了。

        那日起，米拉带着还剩下的所有人偶搬入乐园，再也没有人偶出现在城里。

        但市长同意了，市民们却不同意。他们把怒火转移到了米拉身上，说他是会黑魔法的恶魔，才能制造出这些恐怖的人偶，日日都有人来乐园声讨，但都被守在门前的人偶拦了下来，米拉不让人偶们伤害这些只是动嘴的不速之客，说等他们说完自己会走的，但为防止有人不只想动嘴，人偶们还是组织起了巡逻。

        人偶们十分难过，但米拉反过来安慰他们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他们恨去吧，我们在森林里过好自己的日子。”

        “到了乐园，米拉大人不再做人偶，也不再做玩偶，而是每天种菜种水果，教我们读书认字，给我们讲故事。他白天总是在笑，但到了晚上却怎么睡不着，经常睁眼到天亮。”米丙叹了口气，“我们知道，他很难过。”

        从米甲到米己，每个人偶轮番上阵，都没能让他好好的睡上一觉。米拉的烦心事远不止于此，有的人偶因被袭击和被遗弃，心灵日渐扭曲，总想着报复人类，米拉努力的想抹去他们心中的仇恨，可怎么也无法做到，最后只好亲手摘了他们的心脏。没了心脏，它们不再像原来一样能哭能笑，而是变成上了发条的人偶，通过米拉对他们的心脏下的命令，来完成自己的工作。

        渐渐的，乐园步入正轨，米甲负责做饭和照顾米拉起居，米乙和米丙安排巡逻，米丁和米戊安排木偶们劳作，米己给米甲打下手，就这样顺利的过了一年。过完新年，米拉在盘点库存时突然意识到，虽然全家只有他一个人要吃饭，粮食不愁，但日用品消耗量也不小，他们没办法完全自给自足。于是，他决定去城里采购些生活必需品回来。

        “我们都很担心，但我们不能踏进城里。”米丙说，“米拉一直说没问题，买个东西而已，他也不是通缉犯。”

        米拉同他们告别后离开了乐园，米乙和米丙照常在森林里巡逻，到了下午，他们回到乐园，米丁告诉他们米拉还没回来，并说米甲一天都不在乐园里，是不是去森林里打猎了？

        不知道，米丙摇头，我和米乙没看见他。

        米丁有点担心，她找来米戊，让米己留在乐园里，其他人都去森林找米甲。

        米甲是米拉的第一个人偶，也是米拉最喜欢的伙伴，如果米甲出事了，米拉一定会很伤心。

        木偶的记忆很好，米丙清楚的记得自己在森林里找了好几个小时，找到太阳落下，都没有找到米甲的身影，就在最后一丝天光即将熄灭时，他们听到了米戊的叫喊声。

        “我们赶过去，就看见米甲背着浑身是血的米拉朝我们跑来，一边大喊着：快去把所有人都叫出来，拦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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