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袍（十四）：收不到的衣服，见不到的人
打印店的王阿姨今日看起来很开心。
她穿着一件熨得十分平整，近乎全新的红大衣，脸颊因喜悦而生出红晕，像是打了淡淡的腮红。苏梅梅撑着眼皮正要起身接待，有人轻柔的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按回椅子上。
“没事。”叶无青走过她身旁，低声道，“我来就行。”
苏梅梅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王阿姨在店里挑了许久，最后拿着一件白纱裙瞧个不停，叶无青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上前提醒道：“需要给您换一个码吗？”
许是他的脸太过出众，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王阿姨回头一看，见是他，开心的拍了拍手：“哎呀，是你啊，没事没事，不是我要穿，我想买给我女儿穿。”
叶无青有些讶异：“您女儿……”
“对，”阿姨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有人打电话来，说是瞧见我女儿啦，我现在就要去接她呢！”
难道不是那位断腿的姑娘？叶无青眉毛一挑，但很快藏了起来，半分情绪也没让她看见。他问：“确认了吗？有没有可能是同名……”说到这里他才突然想起，寻人启事上没有印着名字。
“取名字的时候没想到，取了个常见的名，我刚开始找她时老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是找着了同名的娃儿，我每次赶过去都不是，后来就把名字拿掉了。”王阿姨道，“不过啊，这次肯定没问题！几个特征都对上啦，就是我女儿！”
叶无青压下心中的疑虑，笑道：“那真好，恭喜您！”
“走之前，我想买件新衣服给她带过去，”王阿姨拿着裙子比划比划，突然眼前一亮，“哎，你帮我看看，这裙子和我女儿合适不合适？”
“这，”叶无青眨了眨眼睛，乖巧道：“我不知道您女儿的样子呀。”
“等等哈，我这儿有照片！”
她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手掌大小的照片，照片有些泛黄，但保存得很好，没有卷边，照片上的女孩子就是寻人启事上的娇俏姑娘，她穿着一件碎花裙，双腿交叉，在涂鸦墙边大张着双臂，笑的很灿烂。
叶无青的脸色却瞬间冷了下来。
王阿姨没看到他的异色，骄傲的介绍着：“我女儿，楚楚，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楚楚……”叶无青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抬头问道，“是叫王楚楚吗？”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身边瞬间多了一股阴气。
“对，”王阿姨回道，“跟我姓的。”
阴气还在身边徘徊，虽然看不见，但叶无青知道，是王楚楚，是她来了。
王阿姨又问：“怎么样？会合适吗？还是这件更合适？”
她左手拿着纱裙，右手又拿起了一件蓝色的短裙。
阴气突然往中间一晃。叶无青说：“纱裙比较好。”
“对吧！我也觉得！”
王阿姨放下短裙，乐呵呵的拿着纱裙结账去了。叶无青默默的跟着，右臂忽然一痛，他挽起袖子一看，白皙的胳膊上不知何时印上了五道鲜红的指印，像是被谁重重的拍了一巴掌。
还能有谁？叶无青立刻抬头望向四周，但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不但如此，阴气也消失了，应该是已经走了。
叶无青有点委屈：不是她自己选的吗，还特意偏左了些，干嘛打他？
严川早注意到叶无青有些魂不守舍，他收回目光，把衣服打包好，边交给王阿姨，边笑道：“这裙子好看，穿上去一定跟仙女似的。”
“哎呦，小哥嘴真甜，”王阿姨笑眯眯的收下了，“不过啊，我女儿本来就是仙女，穿不穿都漂亮！”
严川懵了：她女儿不是……
王阿姨又道：“等我把女儿接回来了，就带来给你们认识认识，说不定……嘿嘿！”
她拎着衣服，开开心心的走了。
王阿姨一走，严川立马从收银台后出来找叶无青
：“怎么回事？把女儿接回来？她女儿还活着吗？”
“说是接到了电话，有人遇到了。”叶无青抿了抿唇，“但……肯定是假的。”
“怎么说？”
叶无青好半天没有答话，神色晦暗。见他的神情，严川立刻意识到他发现了什么：“怎么了？”
“她给我看了照片，她女儿的，”叶无青垂下眼帘，“照片上她的身材，和给我们布置任务的女鬼一模一样。”
女鬼没有皮，根本看不出容貌，仅凭寻人启事上的半身照根本分辨不出来，但王阿姨钱包里的是张全身照，照片上的女孩子高挑纤细，双腿又直又长，与原来猜测的断腿女鬼不符，断腿女鬼更娇小，但同无皮女鬼的身材完全一致。
“怎么会……”
严川不由的难受了起来，阿姨那么高兴的给女儿买了衣服，满怀期待的去接她回家，可真正的女儿其实早已死去，被人扒去了皮肤。
“我知道她的名字，但不能说，说了她就过来了。”叶无青拉过严川的手，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三个字：王楚楚。
王楚楚，多好听的名字啊。
严川突然想起每晚众人用来藏身的打印店，王楚楚总是站在打印店外静静的望着，她不进去，究竟是因为有规则限制，还是因为她不敢进去，不敢踏入她最熟悉的地方，不敢面对辛苦寻找自己的母亲呢？
现在想来，他们借了王阿姨的光环安稳度过了那么多个晚上，却从没有人去探查过为何它能成为一个安全区。
“严川，”叶无青咬住下唇，他犹豫的开了口：“我想……”
在同一时刻，严川也抬起眼睛，说出了同样的话：“我想完成任务。”
他们讨论的太入迷了，连又有客人进店都没看到。那客人自己挑好了衣服，招呼正在交谈的两人：“小哥？能过来一下吗？”
严川和叶无青都没听见。
苏梅梅被这一声招呼喊醒了，她迷迷糊糊的想：怎么没听到严江哥和叶青哥的回话呢？
不好！
发现谭昊时的场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苏梅梅心慌的厉害，来不及多想，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在！”
她激烈的动作带翻了身后的椅子，咚的一声巨响惊动了严川和叶无青，他们齐齐朝声音来源看去，这才发现店里来了一位客人，而且看她身体的转向，刚刚想叫的应该是他们的。这声巨响也吓到了客人，她整个人缩了一下，但看见如临大敌的苏梅梅，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事，别担心，我就是想问问，这件衣服还有别的码吗？”
“这件……哦有的！”苏梅梅小跑上前，“在这里！”
等她招呼完客人，严川立刻送上热水——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他对苏梅梅道：“真是多亏了你！”
叶无青也感激的笑着：“谢谢。”
其实身上开一道口子，对他们而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这道口子会开在哪里。苏梅梅真可以算是救了他们的命了。
“没事，”苏梅梅挥挥手接过热水，又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啊，连客人来了都没发现。”
“额……”
两人对视一眼，又把刚刚的对话同苏梅梅说了一遍，苏梅梅听着听着，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拼命的眨着眼睛才没让水雾凝成水珠落下，但声音里还是带上了哭腔：“你们说，楚楚为什么想要自己的皮啊？是想完整的回去见妈妈吗？”
“鬼都会对‘留个全尸’有执念。”叶无青说，“不过不重要。”
“不重要，是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严川接话道，“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找到了皮，就等于找到了凶手，通过凶手，就能找到她的尸体的真正下落，让王阿姨找到她真正的女儿。”
虽然不是活生生的，能像照片上笑得一样灿烂的女儿。
苏梅梅立刻道：“我想帮她！”
但话一出口
，她也有些担心，他们会同意吗？
刚刚叶无青犹豫了半晌才开口，也是有同样的顾虑，因为他们都明白，直接等到楚楚彻底消散，时间结束才是最安全稳妥的过关路线，要完成任务，就意味着需要从人来人往的商场里捞出凶手，可能需要直面厉鬼，还可能又会碰到一些还未发现的规则。
但现在，严川和叶无青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啦，”严川笑道，“那我们三号店已经达成共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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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呼过后，叶无青偷偷问严川：“她为什么打我？”
“什么？”严川一听，脸黑得跟炭一样，“谁？”
叶无青把选衣服的事同他说了，又卷起袖子给他看手臂上的掌印，语气里带着委屈，像是一只被人欺负了跑来求摸的小猫：“明明是她自己选的，为什么还打我？”
严川沉默了一阵，问：“她……具体是怎么走的来着？”
叶无青给他演示了一下，当时王阿姨拿着两件衣服，一左一右：“然后她往左边靠了一下。”
他的手指向向中线偏左一厘米不到的方向。
“……”严川看着他胳膊上的掌印，又好气又好笑：“那明明就是中间！她是想让她妈妈都别买！”
“哦，是这样啊。那……不跟她计较了。”叶无青懵懵的点了点头，在看那道巴掌印也提不起脾气了，他挽起袖子，小声向着不知道在哪里的王楚楚道歉：“都已经……还让王阿姨花了钱，对不起。”
啪嗒啪嗒。
严川别过头不去看叶无青，但他清楚的听到越来越多的石块从心坎上滚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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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店达成共识，其他人却未必愿意。
“整这么多事干嘛啊，”严川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嚷嚷道，“她的命已经没了，还想要咱们为她卖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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