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依旧
虽然没有好位置了，但至少没迟到。
紧赶慢赶冲进教室，刚坐到位子上，气都没喘匀，严川就拿出面包往嘴里塞。一旁的于爵和徐家坪看他大口大口吞着面包，像是几百年没吃过饭似的，看得心惊肉跳，连忙递水过去怕他噎着。
“昨天晚上不是吃了顿好的吗，怎么今天早上突然饿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就是……”严川接过水猛地灌了一口，“就觉得会饿……嗝。”
话还未说完，他就打了个嗝。
两位室友都懵逼的看着他，他也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的肚子，过了半晌，抬起头满脸无辜的说：“我好像……饱了。”
“嗯……嗯。”于爵摆手，“正常，正常。”
居然这么简单就饱了啊。严川呆呆的想，那之前发生的那些，真的是个梦吗？
最后的几分钟在他思考间流逝，上课铃响起，叶无青在学生们的欢呼和口哨声中走进教室，手里抱着厚厚的一叠卷子。
“学校临时下了通知，马原期末改为闭卷考试。”他的声音轻柔动听，仿佛说的只是今天天气真好这样无关紧要的问候，“齐老师决定把今天的课用来做随堂小测，闭卷，检验一下大家现在的水平。”
欢呼瞬间变成哀嚎。
叶无青抱着卷子径直走到最后一排，把一叠分好的卷子递给就坐在最后一排外侧的严川：“传一下。”
他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衬衫，弯下腰时能看到精致的锁骨，严川没敢多看，抬手接过：“好。”
没有糯米味，但竹叶的味道还在。
还没来得及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抛出去，一股温热的鼻息划过耳尖：
“谢谢。”
叶无青直起身子，继续挂着温柔的笑容给其他列的同学分发试卷。
于爵扫了一眼试卷，崩溃的抓着严川摇晃：“完蛋了完蛋了，我一道题都不会！”
“哦。”严川像是傻了一样，愣愣道。
原来不是梦啊。
-
齐乐石匆匆赶回学校，白衬衫被汗浸透，贴在后背上。
“大人。”他关上办公室的门，正要说些什么，却先瞥见叶无青手下一叠厚厚的试卷，卷面上大块空白，红字都比黑字多。
叶无青右手拿着一只红笔，袖口的纽扣被解开，袖管随意的被推到了胳膊肘上，他注视着卷子，手撑在额头上，眉间凝起一个深深的结。见齐乐石回来，他微侧过脸，投过来的目光带着一丝烦恼和无助，但还没触及到人便移开了，只留下一声愁人的叹气。
那些要汇报的话，在此刻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齐乐石不知不觉挂上了微笑，他背着手，踱着步走向叶无青，好像他真的只是自己的助教，正对着学生们的试卷发愁：“怎么样？”
“课堂里哀嚎遍地，试卷上一塌糊涂。”叶无青叹道，“还有几个想作弊的，被我给抓住了。”
齐乐石笑道：“在您的眼皮底下作弊，他们可真大胆。”
叶无青也笑：“他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不像严川，别说作弊了，手都没敢往桌子下伸，十分钟写完卷子就开始看着他发呆，果然，最后就拿了个30分。
想到这场突发测验的缘由，叶无青敛了笑意，低声道：“抱歉，因为我的事，影响到你上课了。”
他本不想麻烦任何人，但现世情况复杂，不得已只好让天帝给他找个帮手，身处严川所在学校的齐乐石教授不幸成为了最佳人选。
齐乐石自己却不这么觉得，他连忙摇头：“能帮上您是我的荣幸。再说了，学校通知是真的，随堂检测也是必要的，放在今日正好两不耽误，有您在，我还不需要自己改卷子。”
说到这儿，他也想起了天界的人，不禁笑道：“要是让那帮老家伙知道您给我当助教，一定会把我叫回去念上三天三夜。”
“有
我在，他们不敢。”叶无青轻描淡写的说道。随后他沉了脸色，放下手中的红笔，问：“怎么样？”
“在凡界的几乎都问了，皆说不知道有‘淘金游戏’的存在。”齐乐石道，“驻扎在本市的神职我也问了一遍，都说没有异常。”
叶无青说：“不只在本市。”严川曾经跟他说过，网上有个论坛，其中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玩家，而且——“他们未必是不知道，还有可能是不能说。”
就连他，都是通过直接上报给天道，再借由天道传达给齐乐石，这才能让齐乐石知晓“淘金游戏”这四个字。
“我派有明心术，能辨言语真假，在我看来，他们都未有隐瞒，但连您都无法直接说出口的话……”齐乐石下凡多年，都没有察觉到这个诡异空间的存在，话自然也不敢说的太满，又说：“我会继续调查此事。”
齐乐石的实力在天界中只能算是平平，但探查上却有一些特殊的功法，只是淘金游戏实在特殊，叶无青也没有对他报以太大期望，只道：“有进展之后告诉我便是。”
“是。”
“另外，”叶无青从卷子底下抽出了一封信，递给齐乐石，“这封信，麻烦送到天帝手上，越快越好。”
“是。”齐乐石小心接过，“我半个小时后有个会议，会议结束后就去。”
信里询问的是南狐村中土地公调动的事情，这对于叶无青来说，本应该是很简单的传句话而已，偏偏他现在力量还未恢复，得依靠齐乐石去送信。可即便有他的信物，齐乐石想见到天帝也远不如他容易，一来一回不知道要耗掉多少时间，说不准还要耽误工作。
太麻烦了，叶无青嫌弃的想道，凡间都有手机这样便捷的东西了，为什么在天界，平凡小仙想见天帝还需要靠送信？
想着想着，他直接拉开抽屉，把他没用多久就换了的手机扔给了齐乐石：“把这个也一起带过去给你。”
“啊？”齐乐石茫然的看着手机，去年的款式，很新，叶无青刚到凡间没多久时办电话送的，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换了，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天界没有信号，这个手机……怕是用不了。”
“没信号就叫他想别的办法，”叶无青冷冷道，“天帝张口闭口就是天下苍生，总说凡人无力，捅破了天还要他善后，现在凡人都能坐在家里鼠标一点想说什么说什么，我问他个事情还要让你去递信，像什么话。”
齐乐石不敢应话，这话叶无青说可以，他要是敢一字未改的当着天帝的面讲，那至少十年不用再回天界了。好在叶无青知道他的为难，随手抽了张白纸刷刷写了几行字，又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封大信封袋，一齐递给了齐乐石：“都放进去，全给他就行。”
齐乐石松了口气，感激的接过了文件袋。
手机在这时亮起，叶无青拿起一看，竟然是严川发来的新消息。
[严川：晚上有时间吃个饭吗？]
叶无青轻轻挑了下眉毛。
齐乐石很少见到他这般兴趣盎然的表情，挣扎片刻，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道：“您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嗯……不算。”
“那是待会有什么安排？”
“安排啊……倒是有。”
他划开锁屏，在聊天框里打了两个字和一个标点。
[叶无青：没有。]
回完消息，他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重新拿起了红笔：“把卷子改完之后，我要见向景一面。”
-
向景在天界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还有一个称号，叫“向霸王”。
这家伙不算是最早上天界的修道者，但实力强劲，天赋极高，天帝有意重用他，但他却说自己自在惯了，担不起责任，拍拍屁股就走，半点面子都没给天帝留，天帝拿他没办法，又担忧他不服管教，便象征性的给了个闲职，只要求他在遇事时前来相助即可。
但
这家伙做人的时候任性惯了，做仙更是为所欲为，仗着有一帮同门长辈护着，三天两头到处惹事，直到有一天他闯进了应天山，喊着神有什么了不起的，有种出来接他三招。
——然后就被叶无青轻飘飘的一抬手给隔空轰进了地里，连片衣角都没摸到。
叶无青那时很是无聊，他地位特殊，能见到他的人不多，即便是来了也是战战兢兢，话都不敢说一句，好生无趣，难得有一个这么嚣张的人送上门，正好解解闷。于是他久违的离开了自己的住所，站在刚吭哧吭哧从坑里爬上来的向景前，问：“还剩两招，可要继续？”
向景愣愣看了他许久，突然一道鼻血直直滴了下来，他拿满是泥尘的手随意一抹，一扬头：“不行，刚刚也不算。”
“我现在接不住你的一招，”他就这么仰着糊了满脸血泥的脸对叶无青说，“且先留着，等我再去闭关些时日，修为有所长进后再来。”
这一留就留了百年，因为向景无论怎么修炼都接不下叶无青随手一招，他因此变成了应天山的常客，也变成了叶无青在天界唯一的挚友。
叶无青刚到凡界没多久，向景便不知怎么的得到了他的电话，之后便隔三差五的送来东西，连叶无青手上的新手机都是他买的，但除了电话，两人还未见过面，他不知道在做什么，每天忙得不见踪影，偶尔连微信都要隔天才会收到回复，因此直到今日收到向景的邀约，叶无青才知道他原来就是隔壁政法大学的宪法学副教授。
宪法学……？
怎么想都没法同向景联系在一起呢。
叶无青站在政法大学的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为他驻足，明明说是马上出来，但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边打着电话，边快步往门口走来，看到叶无青的瞬间脸上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电话似乎还未结束，他放慢脚步，说了几句话才将手机从耳朵边移开，小跑着朝叶无青冲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大人，好久不见，您还是那么美丽，”他把头埋在叶无青肩头咯咯的笑，“怪不得我们学校的小姑娘都跑来门口了。”
叶无青没有推开他，而是叹了口气：“要是你能早点出来，我也不必被人围观。”
“唔，我的错，临时来了一个电话。”向景直起身子，那张华丽的脸上染了红晕，更显五分妖娆，他抬手压下刚刚因为拥抱而略微移位的领带，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再松手时，脸上却染了一层冷色，变成了叶无青不熟悉的模样。
向景长了一张极为张扬艳丽，甚至有些女气的脸，听说还没飞升前常被认做女子，但他本人似乎不觉得困扰，在天界时甚至还会偶尔扮上女装去逗那些刚飞升的小仙和老古板。但此刻的向景，剪去了乌黑光亮的长发，穿上样式沉稳的西装，敛了脸上轻松的笑容，严肃内敛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年少有为，又成熟稳重的大学教授，却不像是叶无青所认识的那个向景。
“走吧，”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我带您去我最爱的西餐厅。”
叶无青点了点头，不动声色掩去了眸中的一抹异色。
-
他睡了一觉，睁眼闭眼恍若只是一瞬，醒来天地依旧运转，天道依旧不说人话，应天山也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但他又睡了太久，久到凡界天翻地覆，陌生非常，挚友判若两人。
世间万物都已改变，只有他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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