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舞会(完)
厨房比其他地方都要残破。
灶台上一片焦油,在高温中变形扭曲的厨具和餐具挂在墙上,严川踢了一把散了满地的烧焦木头,道:“这里是起火点……之一。”
最早的起火点必定是舞厅,不然仆人不会一个都逃不出来,但火势能大到烧死在四楼的黎贝卡,最后把整座屋子都烧了,起火点很可能不止一处,眼前这个堆满木头,一摸一手油的厨房就是其中之一。
在托马斯家,埃文就是厨房的主人,厨房起火大概率是他的手笔,这样一看,这场火灾除了被荆棘明月所蛊惑的夫人,埃文和保罗也都有份。
脏乱又破旧的厨房给严川和叶无青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他们却没在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空间里转来转去,连洁癖最重的叶无青都翻的满手油和灰,却仍然找不到所谓的“楼梯入口”。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严川渐渐急躁起来,他用脚踢开地上杂乱的焦木,不耐烦道:“真的有入口吗?总不能在地上吧!”
地板吱呀乱响,只是黑得厉害看不出具体的情况,叶无青正拿着几把长刀,在挂着刀具的墙面一点一点,仔细摸索着,这刀上还生了一层绿绣,叶无青本来想直接扔在地上,又顾忌着地方太小可能会伤到人才一直用两根手指勉强提着,闻言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说完,他确认了那面墙上什么都没有,又把歪七八扭的长刀挂了回去。
“不会,”严川已经踢出了一块空地,“我……去!”
话音和地板碎裂的声响一起响起。
糟了!
严川身子一歪,控制不住的跌进了裂开的洞里,他以最快的速度伸手,但指尖只来得及擦过木板边缘,就滑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叶无青!
他左手紧握木板边缘,右手拉住了严川,整个人趴在地上,探出了半边身子。严川抬起头,看见他拧紧的眉头和紧抿的,有些发白的嘴唇,额边一滴汗水缓缓滑落。
见拉住了严川,那对细长的,秀气的眉毛缓缓松开,叶无青缓慢的松了一口气,手上一使劲,就将严川一把从洞里拽了出来。
严川被甩在了地上,身上的衬衫一块黑一块黄,几乎看不出原色,他仍然惊魂未定,不住的喘着气。
“多谢……”
叶无青打断了他:“戒指还在吗?”
严川:“……”
行吧,他早该想到的,严川翻了个白眼,摸出早就放在口袋里的戒指:“没丢。”
亏他还感动了一把,以为大美人终于有点在乎他了,感情是怕戒指丢了啊。他越想越烦,把手上价值五百万的戒指往脏兮兮的灶台上大力一拍:“我不拿了,你来!”
他这是又怎么了?叶无青不解的望去,刚要问,身后突然传来奇怪的,齿轮转动的声响。
在两人的身后,原本严丝合缝的墙砖一块块打开,露出一条蜿蜒向上的陡峭楼梯。
严川和叶无青:“……”
两人齐齐看向严川手下的灶台。
“……他也不怕误触。”严川无语道。
“埃文体格大,”叶无青说,“普通的力气应该打不开这道门。”
言下之意就是刚刚严川怕戒指时用的力气可一点都不普通。
“他这开门方式还真是简单粗暴啊,”想到埃文每次做完饭就大力拍灶台开暗门的场景,严川没忍住吐槽了一句,正色道,“戒指你拿着,你走前面……”
话音未落,餐厅里突然传来一声轰响,和黄丽的一声咒骂。
“你上去,”叶无青一把将严川推上楼梯,“我去帮黄丽。”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根本没给严川反对的机会。
房屋已经开始坍塌,再拖下去谁都活不了,严川不敢拖延,拼命的向上跑,两级台阶作一步跨。
这台阶又陡又长,严川
不敢往回看,朝前又看不到头,他一直跑,一直跑,汗水流进了眼睛都来不及擦,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扇门。
-
叶无青又看到了那位主动和他搭话的女仆小姐。
她站在最前头,一次又一次的用身体去撞叶无青搬来的,代替已经完全散架的门板的桌子。她的身体已经严重腐化,胸前的骨头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下从早就腐烂的血肉中穿了出来,只剩干瘪的面皮早已看不出原来灵动的模样,但叶无青记得她娇小的,只到自己胸口的身高,和左脸上那颗俏皮的痣。
他盯着眼前这张可怖的脸,鬼使神差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女仆小姐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她抬头,只剩下两个黑窟窿的眼睛对上了叶无青温润的眼眸。
“我……我……”
她费力的念着,嘴巴一开一合,嘶哑的声音和牙齿碰撞的声音让人听着十分难受:“我……为……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杀……我?”
嘶哑的,断断续续的话语逐渐变得流利,她一遍一遍的,对着叶无青,对着她自己,对着身旁的,和她一样沦为行尸走肉的同伴问:“为什么杀我?”
在她的身旁,是一位脸上只挂了点肉末,看不出男女的骷髅,它也随着女仆小姐一起,一字一句的,用力的问,越来越多的怪物停下了前进的步伐,茫然的站在原地,一遍一遍的问,渐渐的,一道道被火烧灼过的嘶哑声音变成了低沉的,甜美的,尖细的,各式各样的不同嗓音,这些声音里有疑惑,有悲伤,有绝望。他们都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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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杀我?”
-
叶无青突然明白了。
让这座别墅恢复如新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些惨死火中的仆人们啊!
他们安分守己,为托马斯家战战兢兢的工作多年,在得到舞会邀请时开心不已,殊不知,那是一封来自地狱的邀请函。
喜悦顷刻间成了绝望,在目睹一直尊敬的夫人放火的那一刻,想逃出去却被锁在舞厅里的时候,在火中苦苦挣扎,疼得满地打滚的时候,倒在地上,绝望等死的时候,他们都在想:为什么杀我?
丽贝卡的怨念是那支没能跳成的舞,而这些无辜的仆人只想要一个答案,许是游戏感应到了他们的怨念,许是他们共同的怨念创造出了这个世界,在这里,被烧毁的房屋复原如新,惨死的仆人们仍同之前一样工作,夫人仍然在寻找着荆棘明月,所有人都在等着七天后的,永远也到不了的舞会,也在等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答案。
-
夫人正坐在床边。
娇艳欲滴的绝色面容如今只剩下一张焦黑的,分不出五官的脸,她穿了一件完好的,似火一般鲜艳的红色礼服长裙,宽大的裙摆铺在地上,像是一汪血池。
看见站在门口的严川,她一卡一卡的伸直了脖颈,看向他:“你……”
“我是来交任务的!”严川快速道,“我们找到荆棘明月了!”
一听到荆棘明月,夫人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她不问严川是怎么找到的,也不问戒指藏在了哪,只急切的咆哮道:“给我!”
他这才发现她身上的礼服就是由鲜血组成的,铺了满地的鲜血翻滚着,沸腾着,但此时的严川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脚踏入血池,粘稠的血水立刻顺着脚腕攀上了他的小腿,裤腿在瞬间就被腐蚀殆尽。
这哪里是血,分明就是硫酸啊!
他举着戒指,忍着疼痛,一步步走到夫人面前:“给。”
夫人小心翼翼的接过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顷刻间,血水似潮水一般退去,严川再也坚持不住,跪倒在地上,脚腕之上,半截裤腿之下,是一节森森白骨。
夫人的脸如充气一般的鼓胀了起来,焦黑的肌肤重新变得吹弹可破
,空洞的眼眶重新长出秋水一样的眼眸,身上穿着一件真正的,红色的修身鱼尾长裙。
镜子前的女人美艳撩人,高贵典雅,她是杰西卡,是佩德罗伯爵的女儿,是富商托马斯先生的爱妻,是这座别墅的女主人。
她挽起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目光落在手上的那枚珍珠戒指上,它是那么的精美迷人,与她如此相配。
“夫人。”
高大英俊的管家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
“通知下去,所有人都能参加舞会。”
她轻快又雀跃的走向门外,一眼都没看跪倒在地的严川。
“我赐予他们近距离观赏荆棘明月的机会。”
-
严川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他漂浮在舞厅上空,看到十分钟前随时都可能踏空的危房又变回了刚来时奢靡豪华的别墅,盛装打扮的仆人们涌入舞厅,脸上是兴奋的笑容。
一个长相粗糙的人偶娃娃从舞厅墙壁上的壁画里飘了出来,停在了他的面前,他像是被控制了一般,呆呆的伸出手,握住了这个诡异的娃娃。
一阵白光闪过。
再回过神时,太阳还未完全落山,眼前是熟悉的校门,手上提着一袋小面,严川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时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真是假。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路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在一旁观察多时的女生终于鼓起勇气,上前问道:“严学长?你不进学校吗?”
严川如梦初醒。
“抱歉,刚刚在想事情。”
他勾起明亮的笑容,脸上不见一丝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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