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章 考题
“嗯，先说你的近策。”
“如今若想救江陵之围，击退关羽恢复粮道，是重中之重。可我听说，我军难以找到关羽动向。在下幼时，常在田间捕蝴蝶，若想抓住蝴蝶，要用竹网在后驱赶，然后令其疲惫再捕捉。”
见曹操认真听着，宋歆继续说道：“之前的一次丞相布置了几路军队的合围没有成功，一是因为夏口方向的援军被张飞所阻。使得关羽从汉津口撤退。”
“如今可以预知关羽目下正在江陵，当阳和汉津口这三处形成的三角地带。我军可布置一只伏兵在江陵以北。一旦发现关羽，北西东三面包围，留一个口让他南去，我军尾随其后驱赶，再派一只军攻取汉津口。等待将关羽驱赶至我军设伏之地，再几路齐出，打退关羽。”
“嗯，说你的远策。”曹操没有表态，继续问道。只是他的身子又微微向后靠了一靠。
“在下的远策...是放弃江陵。”
“放弃江陵？”众人一听，神色各异，有人诧异，有人不解，也有人点头，曹操面无表情问道：“为何要放弃？”
“因为地形对我军不利。江陵到襄阳之地虽然富庶，却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我军如要在这里和敌军拉锯，势必要大量的粮秣和士卒。无法依托山势防御。数月前丞相攻入南阳，占据襄阳、樊城，也是因为刘备没有地利的优势。宋歆记得来时，曾翻越北面山道进入南阳郡，从南阳到江陵，却皆是河流，平原。我军无险可守，敌军若占了南郡，一样是无险可守。”
曹操问道：“那放弃之后呢？放弃江陵后，又如何守住南阳，如何阻挡敌人进攻许都？”
宋歆回忆了当时曹仁那座沙盘和地图，说道：“将现在的全部力量集中在襄樊汉水，就可以稳定局势了。我军有了地利，暂时阻挡敌军北上，守住樊城形成僵持，可保许都不失。同时依托身后的南阳地方的粮食，和北方的士卒兵员，还有坚城和汉水为屏障，那向南可以出击荆襄的粮区，也能阻滞敌军北上。北方土地广阔，人口、粮食多于南方，长期僵持于我有利，于敌不利。将来如果孙刘交恶，我军可再次南下。还可以联系孙权，从南北夹击刘备。”
这时，荀攸开口问道：“你说我军占据地利，如何占据？”
宋歆回忆了一下地形，荆州的江北之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江，北方军队若想要进入这里，要么通过南阳郡北部山地，要么从大别山中的小路进入。而南方的军队想要攻占此地并稳定局势，也必须占据这些有利地形，这里对于荆州的重要性，就相当于后来的幽云十六州对于华北平原。想到这里，宋歆说道：“回先生话，从北进入荆州，必要通过南阳郡北面山地和冥厄古道。如今这两处都在我军手中，这便是地利。”
荀攸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南阳郡北面有襄、樊作为屏障，至于冥厄三塞地势险要，敌军若要进攻，也只能先攻占江夏郡北部。我相信周瑜没这么多的兵力同时攻打两处，而且冥厄三塞地势险要，只要数千人就能抵挡数万大军，以周瑜的精明，绝对不会进攻那里。”
贾诩开口问道：“若敌军出其不意偷袭，又该如何？”
“偷袭...”宋歆思考了一会，说道，江夏以北还在我军手里，敌军若要偷袭，就算是偶然的手，也会因为粮秣不济而失败的...”
曹操这时说道：“好了，几位先生不要为难他了，考校就到此为止吧。”
旁边谋士中的荀攸、程昱和贾诩互相看了一眼，没再说话，他们看向曹操。只见他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看起来阴晴不定。
宋歆说完只是跪坐不动，等待曹操问话。
华歆有点激动，没想到宋歆对局势的观察，会如此细致。面对曹操和几名大谋士的轮番询问，还能对答如流。不由他也觉得有面子，毕竟宋歆还是典校署的校事。
曹操此时也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看二位谋士。那二人见到曹操目光，马上明白了一些什么似的，点点头。
“嗯，宋歆，你且先下去吧。今日之战报你就先忘掉吧。”曹操说。
“是，丞相，宋歆已经忘掉了。”宋歆低头说。
“退下吧。”曹操说。
宋歆起身缓缓后退，到了门口，刚转身要出门，突然曹操大叫一声：“宋歆！”这一声让他身边的青年公子都吓了一跳。
宋歆一个激灵，马上回身走前几步，镇定说道：“丞相还有何吩咐？”
“我令你去江陵前线杀敌，你敢不敢？”
“敢！”
“你刚才说要放弃江陵，现在为何要去救？”
“于公自然要放弃，做长远打算。但是于私，曹仁将军称我为兄弟，为了助他脱困，宋歆愿去。”宋歆毫不犹豫地说。
“哈哈哈哈。”曹操突然大笑起来，“好个于私愿去，你小小年纪，颇有豪侠之风，难道不怕死？”
“不怕。”
“好。你下去吧。”曹操又笑起来，不过这次能看得出，他是真的高兴。从周围的谋士和侍从表情上，也能感觉到他们的轻松。
“这...宋歆愚钝，不明军令，丞相这是命我去江陵吗？”宋歆问道。
“先不用你去，你先回去等待吧。”曹操说。
宋歆回去后，曹操开口询问道：“几位先生，你们看这个宋歆如何啊？”
“丞相打算用此人吗？”程昱问道。
“曹某想安排他去跟随我儿子中的一位。”曹操靠在凭几上说。此言一出，这些谋士也没想到，纷纷露出诧异神色。公子侍从这种职位一般都是士族子弟才有机会担当，因为士族代表的是一股政治势力，将来一旦这位公子成功上位，那么他就和这家士族成为牢固的政治同盟。
“那丞相想让他去跟随公子？这个职位...宋歆似乎不妥吧...”贾诩试探着问道，他的疑问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启用宋歆这种毫无背景的人，会让很多人不理解。
曹操知道贾诩在提醒自己，这个位置需要看出身的，“出身之事不必担忧，将来可以为他找一家望族的姑娘联姻便是。”
几个谋士听到曹操这么说，也是互相看看，只等待曹操说话，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曹操等了一会，说道：“几位先生，可以说说应该让他跟随哪位公子？”
“在下认为，应该让他跟随子桓公子。”荀攸说着，看了一眼曹操身边的青年人。同时也看了眼身旁的贾诩、程昱，给他们递了个眼色。
那名青年人也看了看荀攸，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这个年轻人正是曹操的儿子曹丕。他也在先前的战报里看到过关于宋歆的事迹，以刚才又听了宋歆对于局势的看法，都让他对宋歆很感兴趣，也很想把这个孩子纳入自己麾下，好生培养，将来为己所用。
可是曹操听了这个建议不置可否，面色如常继续说：“二位先生如何想法呀？”
“丞相，在下认为，可令宋歆跟随子健公子。”曹操听程昱说完以后，面色似乎有了些变化。此时曹植身边已经围了一大批过从紧密的士族子弟，宋歆怕是进不去他们的圈子。
又看向贾诩：“文和先生？你意下如何？”
贾诩看了看曹操和曹丕，此时曹丕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期待之色看着贾诩。只见他低下头说：“丞相，宋歆和冲公子年纪相仿，不如让他去跟随冲公子。”
曹丕听到以后露出非常失望的神色，有些不悦地看了贾诩一眼。
而曹操听到贾诩的建议，脸上终于露出愉悦的神色。曹丕看见了马上说道：“父亲，儿子也觉得宋歆跟随冲弟十分合适。”
曹操看着曹丕，“哦？你真能如此想，那很好，很好。”。
“那就这么决定，令宋歆随本相北返，先跟随我儿曹冲读书吧。”曹操做了决定。
"子鱼，宋歆在典校署是何职位？"
华歆答道：“现为密奏校事。”
“嗯，升他做典校都尉，只是他的身份暂时不要在典校署备案。”
“诺！”华歆应着，心里却有点吃惊，从密奏校事到典校都尉，直接升了两级，和当时的卢英一个级别了。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曹丕拉住贾诩的衣袖，问道：“文和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哦？公子有何见教？”贾诩问道。
曹丕和贾诩走到一处僻静之所，曹丕问道：“文和先生，今日之事，为何先生说要宋歆跟随我冲弟呢？”
贾诩躬身说道：“我知道公子想留住此人，但丞相问我等时，其实内心已经有了决定，其他两位先生都说了不同的公子，若在下附和了公达先生，丞相会不会怀疑公子您，在私下笼络他的近臣呢？”
曹丕一下就愣住了，真是没想到，自己从如此危险的境地走了一趟，自己父亲十分多疑，他是知道的。今天对他、对这些谋士来说，也是一道考题...
“感谢先生指教。”曹丕感激地作揖说道。
“哦，方才在下并没有说什么是吗？”贾诩忽然露出一抹茫然不解的神色。
“是的是的，先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今日天气真是好啊。”曹丕赶忙说道。
贾诩一笑，对着曹丕作揖告辞离开。曹丕站在那里发了一会愣，也不知道想了什么，随后也匆匆离开了。
今天这一场问话，是曹操对宋歆、曹丕、还有那些谋士的一道考题。所幸临考的所有人，都顺利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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