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惊喜
《罗织经》...
这就有点意思了。
这本书讲的可不是人间大道,更不是圣人才学,而是一本酷吏宝典。
是来俊臣把他一生为官的见解,还有度人心思,刨析人性的经验汇聚成书。
说白了,这是一本专门教人挖掘人性阴暗,行构陷捏造之实的一本书。
张简之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局势之下把玩这么一本书?
再看吕洪生是什么职位,他是大理寺丞啊!主管官员点校,刑狱核验,尤以政治犯罪为主。
再加上唐之来俊臣也是大理寺丞出身,吕洪生要是还不明白点什么,那就是个棒槌了。
似有深意的看了张相爷一眼,试探出声道:“也许....相爷说的对,学生还是看的太浅。”
“王曹二人,咱们不好动,可是....”
啪!
张简之把罗织经往案旁一摔,笑看吕洪生,“可是什么?”
吕洪生挑眉一笑,“那二人再狂,却也狂不过大宋律法吧?”
“哈!”张简之也笑了,翻开公文,摆手送客,“孺子可教也!”
....
出了首相职房,吕洪生似乎打开了新天地,对张简之的敬服之情也是更胜从前。
老师说的太对了,一条路走不通,未必条条路都走不通。
今日在朝堂上吃了亏,又何必非要在朝堂上找回来呢?
现在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蠢,觉得兄长吕师留也蠢。
当时就应该听相爷的,和他们争什么?有得是办法让他们难受。
还得是老师想的深远,看的通透。
那才叫干大事儿的人,临危不乱,气定神闲。
那气度,让吕洪生深深折服。
只不过,他好像忽略了一点,他们要是早上就明白这个道理,那就没后面这些事儿了。
王曹二人无处宣泄,吕师留和官僚集团也不可能和两人结这么深的梁子。更不会因为这道仇怨,而蒙蔽了心智。
大宋行武周酷吏之恶行?还是用在士大夫身上?这事放平时,借他吕洪生一个胆子他都不敢想。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吕洪生不但感激张简之,佩服张简之,而且,他马上要干的事儿。
不但他觉得理所当然,吕师留、董闫良也会觉得理所当然。
大宋的官僚集团被宠了三百年,从来都是他们指着别人的鼻子骂,包括大宋皇帝。
何时让人家骑在脖颈上拉屎了?宁王都让我们扳倒了,何况你一个侍郎?
为了这份骄纵,所有官僚集团的人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此时,新崖山的天色有些阴郁,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张简之瘦消的身影伫立在窗前,老目之中平添几分狠辣,直勾勾的看着那漫天阴云。
良久,喃喃自语,“下吧...下的越大越好....”
“只待云雨去,方得满天青!!”
“呵呵...呵呵呵!”老爷子抖肩阴笑。
背手转身,摇头颂叹,语调阴阳婉转,颇为自得。
“驰驱...一世豪杰....”
“相与...济时艰!!”
.....
————————
“嚓!!!老子算是明白宁王为何喜欢大呼小叫,吆五喝六的了。”
“此乃豪杰之勇,男儿本色啊!”
王林仲和曹庆熏两人绷着脸挺着腰,出了皇官,转到没人的小巷,这才人设崩塌,扶墙大叫。
“他奶奶的,爽!!”
王仲林整个人都是亢奋的,别看他在朝堂也混了十几二十年了,可是像今天这么露脸还是头一回。
一旁的曹庆熏脸都是白的,强作镇定,“老王啊,爽是爽了,可你....”
“我怎么了?”
“可你腿抖什么啊?”
“我抖了吗?”
王侍郎挺不服气,低头一瞅,好吧,都内八字儿了。
抹了把冷汗,“抖就抖吧,这哪是人干的事儿?换谁谁不得抖一抖?”
那可是当殿骂街,骂的还是相公。
你当人人都是赵维?坑起相公来眼皮都不带眨一眨的。
曹庆熏:“那现在怎么办?咱俩这个头可就算伸出去了,想缩回来都难了。”
王仲林却是眼珠子一立,“缩什么缩?老子豁出去了,明天老子就开第二炮,让他们把宁王放出来。”
曹庆熏,“放出来干啥?”
王仲林,“帮咱们顶雷!”
曹庆熏,“.....”
无限鄙视王侍郎,他还是怕啊!
皱眉道:“你说放就放?张简之那老匹夫不会答应的。万一他们不放人,还抓着宁王忤逆的由头不放,却是不好收场了。”
王仲林想了想,“也是!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曹庆熏,“我倒有个主意。”
“说说!”
“重提教改!”
“那不更加难行?”
“非也!”曹庆熏严肃道,“宁王提教改主要的问题还在于宁王太狠,一下把科举弄没了。
可是咱们提教改,却可徐徐图之。
比如,先把小学、初学干起来,先不碰科举,加上你我在朝中的位置,他们不得不重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等把小学、初学都办起来,百姓看到宁王的教改成果,自然会复而声援宁王。到时局面不就打开了?”
王仲林好好想了想,心说,老曹说的对!
我不碰科举,我就要办小学,你能拿我怎么样?
而且,他有充分的理由办小学。
没办法,军中也好,工部也罢,包括户部的基层衙差,现在不识字已经不行了。
你不给办?行啊!让你们文官集团的子弟去当兵,去工部当匠人去啊!
“就这么定了!”
王仲林下定决心,不就是死磕吗?谁怕谁啊?
两人有了定计,各自回去准备。
王仲林回到工部,只觉上上下下看他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却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朝的事儿比他回来的还快呢!
这其中,有敬佩,也有感激,更有不解。
敬佩感激的自然是人匠,侍郎这是为了他们出头,还骂了相公。
不解的,则是工部的文官。
这些人也是鱼龙混杂,不是全都支持自家侍郎。
其中有和匠人们相处的时间长了,生出感情视之为亲的。
自然也有思想固化,铁杆的官僚拥趸。他们不解的理由也很简单,王仲林本身就是进士出身,天然属于他们这个阵营的。
现在相公们冲锋陷阵,保住了士大夫的地位,而你王仲林在干什么?拆相公们的台?这就是叛徒啊!
对此,王侍郎只当没看见,心中却骂,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只知利己不知利国,还有脸称是读书人?老子就骂了,怎么着吧?老子的情怀,老子的胸襟岂是尔等能理解的?
还别说,王侍郎经此一战,还战出优越感来了。
他觉得他特光荣。
就是这帮子匠人太木,老子为你们得罪了人不知道吗?就递个眼神儿就完了?你上来夸我两句也行啊!
以往赵维出风头的时候,一帮人围着捧臭脚,怎么到我这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在衙门里转了一圈儿,见文官和差吏都是各安其政,王侍郎有些无趣。
不过,工作还是要做的,例行公事的去下属各工坊又转了一圈儿。
什么炮坊啊,兵甲监啊,军械监啊,雷火院啊....
这是王仲林每天必做的事儿,每一处都是极为重要,不看一眼他不踏实。
而且,今天还是怀着激动的心情去的。
万一哪个地方消息灵通,知道他老王的壮举了呢?
可惜了,下面的工坊可没衙门口儿的消息灵通,不但没崇敬没感激,一个个见了他还跟见了仇人似的。
没办法,侍郎大人下来准没好事儿,不是训这个就是骂那个,要么就是来告诉他们加班赶工的。
匠人们能有好眼色才怪!
到了南郊的实验区,在门口碰见徐良了。
这货不但没好脸色,反而一脸嫌弃,“你怎么又来了?走走走走!见了你都没心思干活了!”
把王仲林气的啊,这帮没良心的东西!
梗着脖子往里走,却见徐良身边跟着个婢女,正抱着个铺盖卷儿,门口还有辆大车,也不知道是装车还是卸车。
不过多半是卸车,就徐良那老色鬼,已经弄进来两个婢女了。
还往里塞?你睡的过来吗?
王仲林这火气腾的一下就起来了。
“我说徐良,宁王不在,没人治得了你了是吧?你干脆把你八房小妾都接过来得了!”
徐良也不示弱,像他这个级别的大牛人,根本就不甩王仲林。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特么夜里不舒服了,白日里哪有精神头儿干活儿?”
“再说了,有本事你冲老亦和老瓦吼去啊!那俩红毛儿老色鬼,就差没搬家了。”
“你!”王仲林涨红了老脸,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狠,最后悻悻甩袖,“怎么就不能争点气呢!”
说完,掉头就往里走,再不管徐良这个龌龊人。
进了实验区,王仲林那点好心情却是烟消云散。
说白了,他哪来的底气在朝上骂相公?还不就是他工部这些年有功,有大功!
这帮匠人给他的底气,出了不少成果,他才敢指着吕师留的鼻子骂。
但是,任何地方都一样,开始的时候憋着一口气,救宋也好,不辜负宁王也好,给匠人们长脸也罢,干劲自不用说。
可是时间长了,那口气泄了,再加上大宋越来越好,救宋的心情不那么迫切了,人也就放松了下来。
一个个的,不思进取,开始享乐。
王仲林知道这不对,可是说了也没用,也没人听他的。
其实想想,朝堂上又何尝不是呢?
初到扶桑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
那时宁王说什么是什么,谁站出来说个不字了?
同样的,现在不行了,日子好过了,人心也松了。
教改之务,如果放在六年前,只要有人提出来,说这事儿对大宋有利。王仲林敢保证,没一个人会反对。因为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了,没有退路了。
可是现在,大宋越站越高,当官的想的也越来越多,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了。
正郁闷着,就见王五郎顶着个鸡窝头,黑眼圈大到占了半张脸,正蹲在他的实验室门前朝他招手。
“老王,过来,过来!”
跟叫狗似的。
把王仲林气的啊,瞪着眼就冲过去了。
“你个黑矬子,再叫一声试试!”
“嘿嘿!”王五郎那张猥琐的脸挤出一丝阴笑,更猥琐了。
“你看看,逗着玩呗,怎么还生气了呢?”
“怎地?朝上骂完就后怕了吧?我看你垂头丧气,跟丢了魂似的,腿肚子都转筋了吧?”
“我转你姥姥个麻花筋!”王仲林忍着忍着,这回算是彻底爆炸了。
“一帮不争气的东西,还他娘的有脸编排老子。换你试试,你上去指着吕师留的鼻子骂去!”
扯开嗓子,整个实验区都听得见。
“老子真是瞎了狗眼,帮你们这群龌龊东西出头!他娘的,没一句好话也就罢了,还处处给老子添堵!”
“老子今天就告诉你们!我没好,你们也别想好!要死大伙儿一块儿死,谁都特么跑不了!!”
一通宣泄,肺子都差点没吼出来。
可是想想又不对不啊.,乍然而止,瞪眼看着王五郎,“你...你咋知道的?”
早朝的事儿他们知道了?知道还气我!?没良心的东西!
正要接着骂,用更恶毒的粗话来骂。
却是身后,徐良一把将张牙舞爪的王仲林给箍住了。
“行了行了行了,五郎就没说错,咋那么不识逗呢?”
王仲林挣扎回身,却见徐良、亦思马因,阿老瓦丁,还有刘德柔、赵友钦等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弄的王仲林全身一僵,又是怒又是羞,“看!看特么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们都抠出来!!
“哈哈哈哈!!”
众人放声大笑,却是眼神都变了。
徐良离他最近,“老王啊,就冲你早朝那一怒,当弟弟的....谢谢你!”
“我...”
王仲林一下子就卡住了,眼圈瞬间就红了,嘴上却不留德,“谢你大爷!用你谢!?”
徐良道:“骂吧!怎么高兴怎么骂。骂完之后,弟弟今日再给你个保证。”
“啥保证?”
“我们把娘们都送回家去了,干不成个大事儿,不出这个院儿了,就当是还你王仲林的人情了!”
王仲林:“......”
马上反应过来,徐良刚刚在门口那是装车送人呢!?
“直娘贼!”王侍郎大骂一声,一脚踹过去,“尔端不是好人,戏耍本官!”
”哈哈哈哈!”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瞬间反转。
王仲林笑着,打着,闹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比起衙门里,朝堂上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官,这些匠人是粗鄙了些。可心是干净的,至纯至真!
你帮他们一把,他们真能记一辈子,更知道怎么还。
而且,不分是汉人、色目人,蒙古人,还是倭人。
嬉笑过后,王仲林说起正事,“你们那个蒸汽机到底能不能行?要抓点紧啊.!”
“这东西要是出来了,不但咱工部又长了回脸,而且也是在帮宁王壮大气势,毕竟这是宁王大力推进的项目。我们在朝上为宁王说话,也有底气不是?”
对面的徐良等人一听,一面腹诽这货是不放过一切机会压榨他们,另一面也有正色。
“快了吧....?”
亦思马因不太确定,“已经有所改进,只不过还没完成。能不能成,要等完成之后,开机试验才能有定论。”
阿老瓦丁也道:“你就放心吧,徐良带着人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了,就是在赶工。实话告诉你,自打宁王进了宗正寺,我们这边就没停过。”
“只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
阿老也只能给王仲林这样的安慰了,说实话,新机型能不能成,他们心里没底。
王仲林细细的听着,皱眉想了想,建议道:“要不....”回身一指王五郎,“你们还是把五郎带上吧!多了他,还能多几分机会。”
这几个人不带王五郎玩儿是什么心思,王仲林是知道的。
可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致知院的评级已经不重要了,先把东西造出来才是关键。
大伙儿一听,皱眉沉思。
说实话,真不想带王五郎。谁也不服谁,算上他要是成了,那这货能把尾巴翘天上去,很烦人的。
可是,王仲林说的对,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
几人看向王五郎,却见这货一脸戏谑的看着他们。
没等他们开口,王五郎说话了,“怎么地?看不上我呗?你们就说,用不用我吧?”
把老哥几个郁闷的啊,你就装吧!牛逼是吧?早晚有让你闭嘴的时候。
可是,大局为重。
亦思马因做为项目的负责人,强忍着把脚放王五郎脸上的冲动,迈前一步,拱手上礼,“那就请王兄和我们一起吧!”
“唉,这就对了嘛!”王五郎一蹦老高,“老兄老弟的,跟我还算这么清楚?再说了,没我你们能行?差远了!”
“......”
“......”
“......”
亦思马因后悔了。
王五郎那边却还不知收敛,“别觉得咱占了尔等多大的便宜,说句不好听的,是你们占我的便宜,信不信?”
说着话,撇嘴转身,下巴上天。
猛的推开实验室的大门,“本来吧,这个惊吓是准备打你们脸的!”
“可是宁王爷有难,咱王五郎不能见死不救,那就拿出来,算咱们工部所有人的成果吧!毕竟...人多力量大。”
“那就把惊吓,变成惊喜吧!”
众人怔怔的听着,心说,什么玩意?
抻着脖子进了实验室,仔细一看。
王仲林:“哦嚓!!”
亦思马因,“黑五郎!老子和你拼了!!”
徐良想哭,“这...这不会是你一个人弄出来的吧?”
唯独赵友钦比较理智,“你这...这是个壳子吧?能动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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