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提醒
宋云棠在当天就回了上林村，一众亲戚簇拥着，堪称是浩浩荡荡，外人见了还以为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家主出行呢。
沈大夫给他开了几贴药，又约定过个三五日来给他把脉，总算安了陆小禾的心。
“三叔，你能帮我打听下曾大海的事吗？”
宋云棠找到宋德尺，问。
本来家里人脉关系最广的其实二叔宋德刨，不过自从他去了县城，而三叔接手家里的作坊，常常会有人来进货，东加长西家短的唠嗑，这宋家百晓生就变成了他。
果然宋德尺一拍脑袋，
“你说曾大海，我知道，他八月中秋那会儿去隔壁村跟人喝酒，回来时没看清路，一脚栽进了村尾的臭泥塘里没爬起来，活活淹死了。”
“淹死了？”
宋云棠眼睛一缩。
又是淹死！
“是啊，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那臭泥塘也不过半人高，阿生叔还说要把泥塘填了种稻子，结果就让他栽了进去，污泥蒙住了口鼻，阿生叔大早上醒来就看见一只脚吓个半死，后来找了里正去，大家才发现是曾大海淹死在里头了。”
宋德尺浑然没有察觉到不对，自顾自的说着，
“这事一出，咱村的人都不敢在夜里喝高了，要么喝多就在那一家睡，再不敢大晚上的走夜路，就怕也跟曾大海似的。”
宋云棠眸色沉了沉，“曾大海的家人呢？我记得他娶了妻生了个儿子的。”
“是啊，前年好难得娶得妻，他是咱们村独一户的人家，虽然人还算勤奋，但也是二十六七岁才娶上了媳妇，这一死，又没了爹娘，他媳妇就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改嫁了吗？”宋云棠寻根问底。
宋德尺一脸茫然，挠了挠头皮，“好像没有。”
“三叔，麻烦你帮我打听打听这件事，他媳妇改嫁去了哪家？”宋云棠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家里有没有变化，比如突然置办了什么东西，花钱变得大手大脚？”
“好吧。”宋德尺也不问什么原因，反正听家里人的吃饱饭。
这一点他和他媳妇倒是十分相似。
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等三叔离开后，屋里就只剩下陆小禾，她刚才一直没说，此时却道，
“夫君，你是不是怀疑曾大海？”
宋云棠见她猜出也不奇怪，相处了这么久，他也看出陆小禾很聪明，索性将这件事跟她说了一遍。
陆小禾表情微变。
夫君居然是因为向玉清回来的？
但此时不是吃醋的时候，曾大海特地跟夫君说起此事，引他回来，绝不可能是曾大海本人的意思！
他是被人收买的！
几乎是立刻，陆小禾就得出了这个意思。
“夫君，你怀疑谁？”
宋云棠叹了口气，
“都有嫌疑，向玉清虽是突然撞见侯府之人回去的，按理说没多少人知道，但因为我，这件事瞒不了多少人，若有人心里生了恨，千方百计打听到我的消息，没准就会以此做手脚。”
陆小禾脸色沉沉，不，就算其他人有嫌疑，侯夫人的嫌疑是最大的。
以她对向玉清的看重，又怎会允许向玉清全新的生命中再出现污点？
曾经跟一个乡下人家订过亲没什么，毕竟没认出是抱错，可这人若是不识趣，去她面前现眼，惹得上京上下又把这桩真假千金的案子翻了起来，热议纷纷，对一贯重视脸面的侯夫人来说，如何能忍？
这就是在狠狠踩她的脸，侯府一家，尤其是她的宝贝女儿会变成茶余饭后的笑料！
绝不！
最好的做法就是让这人永远也没有机会出现！
杀人灭口！
陆小禾神色沉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用力的握住了宋云棠的手，
“夫君，如果想要你命的人，真的是我娘，不，侯夫人的话……”她声音顿住，“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我，我不想你死。”
俨然已经带上了哭腔。
宋云棠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傻丫头，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为此自责。”
陆小禾心下微松，还好，夫君没有迁怒自己。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很少有人能冷静的思考，她还没跟夫君培养起深厚的感情，绝不能让他对自己生出怨气。
“别说你已经不是侯府的人，就算你真的是，侯夫人所作所为也跟你没有关系。”宋云棠没有贸然下定论，“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到底是谁做的还未可知，别自己吓自己。”
陆小禾仍然低着头，
“多谢夫君，只是我既然已经嫁进了咱们宋家，我就一辈子都是宋家人，夫君要如何做，都不必顾忌我。”
宋云棠只道，
“别怕。”
在他想来，一个是夫家，一个是娘家，夹在中间的人最是难受了，他不会迁怒陆小禾。
十多天后，田里正才来了宋家。
之前宋云棠昏迷时，他一直守着大外甥直到宋家人到达，就去了县衙，他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对夫妻为什么敢当街砍人，又为何会把大郎牵连进去？
他一边作为受害者的家属，一边作为里正，去县衙打听消息，直到这会儿结案了才敢过来。
所以宋云棠醒来后一直都没见到田里正。
“舅舅，你没事吧？”宋云棠担忧的问。
田里正一怔，自宋云棠出事后他一直很心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宋家人，只敢让老娘和妻儿打听消息，自己却不敢过来就打着报仇的名号跑上跑下追查真凶，不料外甥一直记着他，他眼睛一酸，赶忙眨了眨道，
“舅舅没事，大郎你还好吧，都是舅舅的错，若非舅舅当时去了布庄，而是一直跟在你身边，必不会让他们砍到你。”
宋云棠道，
“舅舅不必自责，此事与你无关，那夫妻二人如何了？我怀疑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田里正眼中闪过一抹阴沉，
“大郎你猜对了，田屠户他们帮忙把人扭送去了县衙，由县太爷亲自审的案，一开始他们还装疯卖傻，一个说自己被婆娘吓到了，见你穿得好，想着你是谁家的少爷，出门肯定带了人手，想让你帮忙挡一挡，后来你自爆身份，他吓傻了只以为婆娘不敢对秀才公动手才一直没松手。”
“一个却说，自己是想要给男人一个教训，见你出面还以为是你一个秀才公去管别人的家事，说自己气疯了，说她往常就有这种毛病，气急了怒气上头了就不管不顾，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俨然是中了邪。”
宋云棠心中了然，这是一个装无知无赖，一个装自己得了精神病！
在大宁的律法当中，也有疯子杀人不偿命的条例。
但他敢肯定，这两人都不无辜。
这两人演技其实并不精湛，只是当时闹得太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妇人身上，反倒是忽略了男人的举动。
可是身在其中的宋云棠却再清楚不过。
“县太爷怎么说？”宋云棠问。
“县太爷并不相信，又着人多方探访，找出相应证据，便用了刑，查出妇人有一位远亲，乃是一个王姓秀才，此人与大郎你是同一届的考生，却县试院试都考了第二名，在你之下，怀恨在心。”
田里正缓了口气，继续道，
“他资质太差，年轻时屡次不种，研学多年打算一举考中秀才，结果被你这个年轻人接连压下，心中不忿，只觉得若没了你，他才是板上钉钉的案首。”
田里正呸了一声，“就他那水准，虽在县试院试都考了第二名，可在府试却堪堪第十名，哪能跟你比？县太爷这般问他，他却说是第二名影响了自己的心态，才在府试时失误。”
宋云棠嘴角抽搐。
“他都已经是秀才了。”
“没错，县太爷也问了这个问题，他说他一开始虽然嫉妒，但并不准备动手，但后来你连连出名，把他比到了泥里让他今次收的学生大大减少不说，开的书铺也倒闭了。”
“书铺？”
宋云棠愕然，想到了什么。
田里正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是的，他家书铺不像周掌柜那家，无论是经史子集还是话本都十分新颖，乃是从临江府那边得来，有白鹿书院的大家做的注、撰写的文章，他的生计大半来自于自己抄的蒙童书与纸笔。”
而蒙童书就是三百千，又以三字经最多——许多人就靠着三字经认一认字便足够在镇上与县城找个不错的工作了，被周掌柜一番宣传，别说上阳县周边的都被一网打尽。
宋云棠扶额，
“他一个秀才，抄什么三字经……”
说到这里顿住，别的科举用书买的人根本没多少。
毕竟上阳县真正有科举之心的也就是那些人，买过一回就不买了，他们还不一定是在他的书铺里买的——往往去周掌柜那儿，他做事公道大方，愿意给贫穷的学子一些便宜，比如看谁囊中羞涩索性在对方买了书后送一些东西。
比如便宜的毛笔和纸张。
也就他们家送得起。
再就是一些学子根本不买科举书，而是抄夫子的，把这一笔钱省下来。
对方大头的收入直接被宋云棠给掐了，好像确实应该恨他。
但宋云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对了，县太爷还叫我给你带一句话。”田里正严肃起来，一字一句的道，“他说，你的夫人曾是侯府千金，下嫁给你着实委屈了，实该早日科举晋身，给她争一个诰命回来。”
“就这些？”
宋云棠没明白。
“就这些！”田里正强调说，“县太爷特地找我过去，跟我说了这一句话，我能不记住吗？我哪能忘掉哪敢忘掉！”
宋云棠沉思起来。
县太爷特地交代这一句，肯定不是白说的，就和他之前念得那句诗一样，都是别有深意。
不过他为何提起陆小禾？
是跟侯府有关联，提醒我不能做陈世美？
不对。
侯府千金？！
宋云棠猛然醒悟过来，别想太深，就如同那句诗别去想背后是谁所做，有什么深意，县太爷表达的就是表面的意思，那么这一句侯府千金，指的绝不是陆小禾，而是真正的侯府千金向玉清！
他在提醒自己，这件事跟侯府有关！
后面让自己争一个诰命，诰命诰命又岂是随便谁的夫人就能得到？这是让自己赶紧考科举，最好名次要足够高，高到侯府之人不敢动他！
所谓王秀才，不过是被抛出来的弃子！
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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