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暗潮
鬼气入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翟飏常年与神鬼志怪打交道,多少也习惯了,顶多是头晕脑胀一段时间而已。
只是如今局势万分危急,哪里容得下他再休憩整装?
冯井被他半边身子压在身下,呛了一口滚滚的浓烟,此时正咳得死去过来。翟飏不敢怠慢,生怕他将肺也给咳出来,只能强忍着手臂撕裂的痛感把人架起来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交给了几个属下后马不停蹄地赶往火源地。
就在他穿梭于迷烟中时,耳畔又是几声爆炸响,夹杂着痛不欲生的惨叫声。翟飏“啧”了一声,抬手默念咒法,引了一阵强风吹开着呛人的浓烟。
这不是个办法。
他心道,站定在风场中心——就算说他可以引来风吹散火焰,只是翟飏自己也没底会不会将火势扩散到更大的地方去,毕竟他现在的半边手臂还在一跳一跳着疼。
得找到点火的人。
他心神一动,身随意转间半跪下来,手指贴地,深吸一口气后凝神调息。
耳边火场的嘈杂声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悉悉索索的低语声,如同趴在他耳边吹凉风一样叫人头皮发麻。
翟飏岿然不动,压低了眉头低声命令道:“找到他们。”
话音方落,只听那低吟的声音骤然发出刺耳难听的桀桀笑声,豁然四散去。
不远处,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影刚准备点燃火折子,忽然一阵阴风刮过,跳动的火光倏然灭了。
那人打了个激灵,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刚准备再点燃时肩膀突然一重。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具狞笑着的白骨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咫尺处,下颌的关节处发出“咯咯”的骇人动静。
那人登时头皮一炸,两腿瞬间就软了,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便只感觉一股浓烈的土腥味窜进嘴里,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嘭”地一声被重重砸到了地上。
他屁滚尿流地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两步后被身后的一人直接踩到了腰上,狼狈地又吃了满嘴的土。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扔到了光两处,周身是同样穿着夜行衣满脸惊恐的人,有的甚至被吓得神志不清,眼泪鼻涕糊了整张脸。
而那个一脚把自己踩到地上的人此时提着一把刀,站在冲天的火光中,活像个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那恶鬼道:“你们是陵关道的人?”
那人忙不迭地答应,连滚带爬地给他连连磕头道:“神仙老爷,神仙老爷,我一时被蒙了心,收了不该收的钱,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他越是说,翟飏心里就越是沉重,不容置喙地打断道:“是那群草原的北蛮叫你们做的?”
那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耳边又是一阵簌簌风声,随后一个小些的身影也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拽飞了过来。
翟飏眼疾手快地薅住了将要头朝下栽过去的人,看清他的脸后不出所料地被气笑了。
——是那个几日前在草原上被他抓住的少年。
少年现在还一脸懵,似乎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抓了过来,看到翟飏的脸时身子一僵,而后奋力地开始扭动起来,哭喊着道:“放我下来!”
翟飏瞥了一眼冯井营帐的方向,忽然道:“刚刚被炸死的,是你爹?”
那少年愣住了,随后崩溃一般地冲翟飏喊叫道:“被你害的!都是被你害的!”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抓着翟飏的胳膊照着他手上就是一口——翟飏那条胳膊还在淅淅沥沥滴着血,这带着恨的一口实在不轻,他一时没抓住叫少年从手里溜了出去。
那少年剜了他一眼,猫一样地往营帐出口处跑去,翟飏只追了一步,心里忽然没来由地警铃大作。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般,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定睛看去,竟是天地一线间密密麻麻地出现了策马而来的人,手里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带着杀气来围剿他们。
匆匆赶来的陈子武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一幕,当时就被吓得魂不附体,喊道:“撤退!撤退!”
他这一嗓子算是彻底点燃了翟飏这些天压着的火,他二话不说抬手拽过了陈子武的衣领,磨着后槽牙怒道:“退个屁!你退哪去!他们就是奔着你来的!”
翟飏早该意识到这群人是盯上了皇帝派来的官员,卯着劲要把他们一举歼灭呢。
他本身就比陈子武高些,这一拽直接就把陈校尉拽懵了,被他一吼才激灵过来,不甘示弱地叫喊道:“不退干什么!在这儿等死吗!?”
翟飏冷笑一声,用了七分力把人推开了,也不管险些摔个狗啃泥的陈子武头也不回地走向营帐大门处,命道:
“把我的马牵来!”
“今天谁要是给我临阵脱逃了,我就先送他一步去见阎王!”
他的背后是陵关道,再往后就是榕城的心腹之地。
他不能退。
兵士手脚飞快,不过眨眼功夫翟飏便一身戎装跨上马,冷眼瞥向了面色格外精彩纷呈的陈子武,道:
“陈校尉,在军帐里就要听我的话,你要是也当了逃兵……”
“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话音方落,他也不顾陈校尉黑得要擦碳一样的脸色,转身喝到:“都打起精神来!要是陵关道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了!”
众将士齐齐吼了一声,背对着滚滚浓烟与烈火,霎那间嘶喊着向前冲去——
陈子武看他们一个个不要命了般往前莽,边退边道:“疯了,都疯了……”
他甚至不明白翟飏哪里来的统领能力,值得那么多人陪他去送死——明明自己已经笼络来了一半的人心。
事实上也没有人知道,而翟飏身上就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场,愿意叫人着魔了般跟随他。
火光冲天,大地因马蹄震颤,刀光剑影厮杀不绝。
举着的火把落到了地上,行将就木地将烬成碎金般的颜色,又被马蹄侵踏而过,化作白烟融入笼罩四野的夜色中。
营帐的火不知何时灭了,只留下一堆残破不堪的渣滓,迎着草原初生的朝阳,镀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金辉,竟然讽刺地好看。
宣和八年,陵关道住民私通外敌,夜中偷袭榕城军队,与北蛮敌军沆瀣一气。平远将军殊死奋战,与其周旋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日与援军会合,将敌军赶退至陵关道外。
翟飏与北蛮大军拼死搏斗死守关口,终于是在援军抵达之际不堪重负,倒在了破烂的营帐之中,靠着军医的几味奇珍异草吊住了一口气。
而就是在那次战争之后,战鬼之名不胫而走。
有幸存下来的兵士言道,当时交战进入九死一生之境时,不知平远将军布下了什么通天秘法,只见那些已经阵亡的士兵纷纷起身提刀,如同地底爬出来的阴兵一般迎着马蹄冲杀而去。
一波又一波,来袭的北蛮直接被吓得魂不附体,而复生的军士不知痛痒,前仆后继地压向敌军。
翟飏就策马立在百计尸首之后,正如那传闻中的战鬼般浑身血气。
翟飏躺了三天,而后在某个雨夜骤然惊醒。
外面正劈着雷,白光像要撕裂夜幕般落下,似是天罚砸到了这片枯涸的草地上。
他猛地一挺身,而后浑身上下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感,又无可奈何地倒回床榻上,喉咙里挤出一声别扭的□□。
边上侍奉着的小童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人扶了起来,递上一杯水来。
“将军慢些,当心伤口再崩开了。”
翟飏将就着抿了两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沙哑道:“现在外面……”
小童心领神会,安慰道:“陛下已经派援军来了,将军请安心,现在已经将他们打老实了。”
翟飏小幅度地点点头,终于安安分分地躺了回去。在战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散了个一干二净,此时正如同一个病猫子般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凉气。
将军醒了的消息传开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招来了一堆事要处理。
不过第一个来见他的人属实让翟飏没料想到。
冯井裹着披风走进来,带着满身的潮水气,见着在床上挺尸的翟飏后连着“哎呦”了好几声,匆忙忙地上前去。
“将军福大命大,后福无数啊。”
他接了小童递上来的暖茶,长吁短叹道:“这回陛下是动了真气了,一纸诏书把陈子武召回了京,说着要从重发落呢。”
翟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稍偏了下脑袋,又是一阵刺痛感。
“还要多谢冯侍郎,不然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冯井愣了下,苦笑道:“将军这是什么话,救命之恩自当倾力相报。”
翟飏安置完自己之后冯井便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当时就叫了马连夜奔回榕城搬救兵,路上跑死了一匹快马,终于是在最后关头救回来一个平远将军。
“不过……”他踌躇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当时……是用了什么法术?从哪里召来的那些东西?”
翟飏默然一阵,含糊答道:“一些不入流的小法术罢了,毕竟榕城神鬼之术盛行,我又是师承陆国师,有些门道而已。”
冯井前倾了身子,愁眉不展道:“若如将军所说只是些小法术便好了,只是现在哪里都在传,说将军行逆天不义之术,罔顾人伦有悖天理,都密谋着要害你呢。”
“再加上陈子武回京之后又夸大其词地添了一把火,虽说将军退敌有功,可被罗氏他们抓住了把柄……着实不容乐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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