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诡谲
杜晴是个坐不住的,杜安宁也是。
表面上姑娘家文文静静的,实际上早就被杜晴带野了,若不是要留神照顾体弱多病的杜佑,她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玩。
杜安宁不比她兄弟有天赋,但管起家务事来也头头是道,年纪轻轻就吃得透那些官场条规,被家里管事的大人带在了身边,虽说不及学习神鬼占卜之术来得玄妙,但也能得个安稳营生,将来好自立门户。
于是他们一人学卜,一人学商,还有一个拿着敲门砖等在内门外,本该是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只是时局波折,老天注定了不让他们安生。
杜家如此逆天而为的修己身之道与当今皇帝的治国思想有所出入,虽在民间朝堂有些许势力,却一直被打压着——若非投靠太妃一派,怕是要直接被不动声色地斩除。
说起太妃,在前些年时她要垂帘听政也绝不过分——太妃身后的靠山是罗氏一族,此前随先帝打江山,几世几族攒下来的功勋人脉,更是手握兵权,一时间权倾朝野,人人侧目而视。
只是罗氏一直安分守己,将清君侧三字贯彻得淋漓尽致。亏罗氏忠心耿耿,大周得以延续数十代,此前更是册封罗太妃的表弟为大将军,以表嘉奖。
可惜罗老爷子仙逝后大权旁落,手握重权蠢蠢欲动的人都一个个冒了头。
皇帝能坐稳江山可以说有一半是罗氏一族的功劳,前些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近几年隐有欺君犯上之势,便不得不出手压制。
首当其冲的,便是杜家。
要知道,杜家与陆国师的理念向来不和——一提倡修己身,改命数,一主张顺天意,崇自然。论平定治国,皇帝自然更倾向陆国师一方,但也并未过多表示什么。不过自从罗氏逾距后皇帝便大加推崇陆国师的思想,一度将杜家打入谷底。
那会儿杜晴还小,翟飏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二人分明都没什么交集,却命定了对立的局面。
那之后,便是国师上书请奏,命杜晴兄长领兵前往陵关道退兵。结果比预想中的还要惨烈,可以说是给杜家当头一击,自此和陆国师算是撕破了脸皮,见着了也不会再有好脸色。
时局如此,杜晴想跑也跑不掉。
他只记得那几日氛围极其压抑,外敌压境,全城皆兵,日夜都有快马携战报而来,不过都不是什么鼓舞人心的好消息。
山下的集市关了,听风堂的秋千散了,整个榕城都笼罩着一层不详的气氛。
而就是在此时,皇帝突然下旨,命杜家送弟子进宫进行祭典,求上天保榕城平安。
听来多可笑,偌大一座城池,竟要靠神鬼之法来保全。
可杜家主却笑不出来。
他知道——皇帝动了铲除杜家的心思了。
何人不知皇帝与杜家不对付,突如其来的要杜家担祈福大任,很难不让人多心。
只是人家搬出了黎民苍生来压他们,他杜家就算再不乐意也不能冒着背千古骂名的险拒之门外。
皇家嘴里的祭典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只是照着这些年皇帝对杜家的态度来看,断然不像他所言的那么简单。
单是要送才学上乘的弟子入宫这一条,就足以让杜家警惕了。
——若是数一数二的弟子都离了杜家,那岂不是要绝杜家的后。
只是他们没那个勇气去抗旨不尊,只能且行且看,长老们将名列前茅的弟子召集起来,对他们说这是一项光荣且伟大的任务。
他的表情却一点没有说服力。
杜佑虽说身子不好,但天赋极佳,加之出身不高,这种时候更是难以推辞。
杜晴多少也听闻了些风声,在前一天就爬墙通知了杜安宁,故而第二天,一脸凝重的杜安宁代替杜佑出席了现场,在一众子弟疑惑的目光下道:“阿佑年纪尚小,又体弱多病,我与他出自一母,可由我代替阿佑担此重任,确保万无一失。”
说着年纪尚小,可他二人不过差了两岁,杜佑尚且年少,杜安宁又如何能独当一面?
杜晴已近及冠之年,更何况他还是嫡出的弟子,将来要继承家业,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了人选之外。特殊时刻也要帮着家中分担事务——恰如此时,他也坐在一边旁听,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爬上了眉眼。
他确是不知这所谓的祭典有什么章程,但就这两天家里长老的面色来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议事堂里乱成了一锅粥,更有不懂事的年少子弟说她没有慧根,是想抢功出头——杜晴斜睨了那人一眼,小孩儿当即偃旗息鼓,嘴里还不满地嘟哝着。
杜安宁年纪比他们都小,此时却显得格外冷静,待到安静些许后条例清晰地一条条列出了此行原因,满口里说的都是家族大业,一个平日里柔柔和和的小姑娘此时颇有巾帼英雄的模样。
可杜晴却敏锐地注意到,她两只在桌下交叠的手紧紧握在一处了。
长老面色凝重地听着,也不知被杜安宁说动了多少,只是说此非儿戏,暂且商议再定。
此时的杜晴已经成熟不少,也懂得“再定”二字意味着什么,默不作声地收紧了拳。
那之后,杜晴就再没见过他们二人。
他自己依旧是那个坐不住的性格,加之这两天整个杜家都暮气沉沉的,他更急着翻墙出去闲逛散心。
就在他一如往日趁着夜色翻上墙头时,却看见了一只雪白的信鸽从不远处飞来。
这就奇了怪了,杜家有专门饲养的信鸽,这只飞来的鸽子一没家纹二又在深夜送信,很难不叫人怀疑。于是杜晴皱皱眉,摸了颗小石子便将信鸽击落下来,待他展开信件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封信不是来自别处,却是来自朝堂之中。
杜晴一脸凝重地坐在墙头,手里捏着那封信梳理来龙去脉,最后得出了一个让他胆颤心惊的结论。
杜家之中有人绕开了罗氏一族,与皇帝一派暗通款曲,为的就是要置杜家于死地。
信中虽然没有明说,但不难推测出那些被送进宫里的子弟下场会如何——而在其间,杜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也是,他是家主之子,又怎么能被轻易地放过?
杜晴出了一身冷汗,看向信鸽来时的方向,心下推测出定是家中的某位长老与朝堂通风报信,只是今夜不巧,被自己拦下了。
他胡乱地将信塞进衣服里,满脑子只想着赶紧和自家老爹商量如何是好,而就在此时——
“晴哥!”
他身形一顿,双眼倏地睁大,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来源——只见杜安宁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来,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边跑边叫着“晴哥”。
“安宁!”杜晴利落地翻身下高墙,把杜安宁牢牢地扶住了,小心翼翼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杜安宁眼神涣散,迷了魂一般嘴里颠三倒四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杜晴艰难地从她口中听出了个大概,脸色登时黑了三分。
——他们带走了杜佑。
杜安宁聪明,早就从家中只言片语的风声中推断出此事凶多吉少,故而极力想将杜佑带离危险中心。只是她势单力薄,又哪里抵得住家族势力?
“安宁,安宁。”他抓紧了杜安宁的胳膊,道:“别哭了,你没事了。”
杜安宁哪里还见得前些天镇定自若的模样,啪嗒啪嗒不停掉着眼泪,哭红了一双眼睛,磕磕绊绊地道:“他们……要把阿佑怎么样?”
杜晴把那个心知肚明的答案咽下去,只是摇摇头说不知道。
之前杜安宁身后有一个杜佑,她不得不挺身而出,站在弟弟面前护他。而现在他们将她唯一的支柱带走了,小姑娘拼尽全力建起来的勇气也轰然坍塌,露出脆弱的内里来。
“安宁,别怕,你听我说。”他稳住心绪道,“他们什么时候把阿佑带走的?”
杜安宁哽咽道:“半个时辰前……我找了你好久,阿佑不会出事吧。”
杜晴把她的眼泪擦了擦,紧蹙着眉头思索一阵,而后道:“走,我们去救阿佑。”
说着去救人,可两个半大的孩子又如何能救?
杜晴想过去找家主,可自家老爹近几日不知为何闭门不见,而此事若过大宣扬,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怕只会更难收拾。
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有多少是已经和朝堂串通好了。
越拖越不利,眼见着就要到入宫的日子,杜晴一咬牙,决定自食其力。
他们辗转几夜不眠不休,终于发现了关着杜佑的地方——那是一间地下室,似乎是近日才赶工造出来的,周遭围着守卫,杜晴一瞧,尽是些生面孔。
再细细看去,不止杜佑,这地方七七八八地关着十余个孩子,都是神情呆滞,如同被抽了魂一样。
杜晴叫杜安宁在原地等着,自己想办法救出里面的人。
杜安宁虽是有心想帮忙,可自己多半只会拖后腿,便满脸担忧地答应了。
杜晴左右观察了半天,发现这地方造的隐蔽,烛火也未亮几根。他略加思索,用手指捏了个诀出来——骤然,一阵阴风凭空而起,“呼”一声吹灭了几根明明灭灭的烛火。
那些守卫登时警戒起来,四散开寻找可疑之处。杜晴给杜安宁留个了藏身的咒符,自己放轻了脚步同样掐诀屏息,无声无息地挨近了关押的地方。
他简直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感激在学堂里学到的东西。
锁头不是什么新奇玩意,他随手便破开了,只是杜晴无论怎么叫杜佑对方都没有反应,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些被关着的人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自己能破开的锁他们为何不能?
分明是被下了什么咒。
杜晴心里暗骂一声,就在此时,他只听一阵尖锐的哨声直击耳膜!
那声音又尖又细,直接刺进了大脑里,杜晴只觉眼前一花,掐着的隐身诀险些失效。
他慌忙躲进了一旁的杂物里,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冷汗一滴滴滑下了脸颊。
——这群守卫里,也有修行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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