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南京旧事
金英入宫禀报皇上即日抵达京师。
得知皇上回京后的王贵妃精神头仿佛又回来了。
王贵妃招呼着侍女为自己梳妆打扮，平日里得力的侍女，这会子怎么都不满意。
孙媛看出了她的心思，王贵妃是不想让皇上瞧出一丁点儿疾病的痕迹，上前说道，“我来吧。”
孙媛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鸡子粉，用香绵扑子沾了沾，细致地为王贵妃搽拭着。鸡子粉是用熟鹅膏和香油珍珠粉混合调制的，比起一般的珍珠粉更加滋润，搽在脸上，会让人面庞看起来更加光泽。此类脂粉，尚服局每年呈贡，素爱淡妆的王贵妃之前都不甚用。
只简简单单地坐在妆台前日常梳妆，王贵妃实际觉得很累，全靠一股气强撑着。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依旧精致得体，满意地点点头。她侍奉皇上几十载，每时每刻都是优雅得体一丝不苟，从未有过任何失礼的时候，即便是现在抱病休养，她也不容许任何瑕疵的存在。
王贵妃着礼服大衫霞帔迎接在宫门下，朱棣知晓王贵妃病情，体贴地下马，安抚地拍了拍王贵妃的背，劝慰道，“爱妃亟需休养，这些事就交给别人来做吧。”
孙媛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温情，她低头深吸一口气，目光恰和身旁的黄尚宫对视。或许，皇上也怕有朝一日会失去贵妃娘娘吧。
自从这次皇上回来，贵妃娘娘人儿看起来精神多了，就像是病快好了一般。
又一个深夜，咳嗽声传来，孙媛掀开床帘，倒了杯水给王贵妃送去。
王贵妃小口地喝着茶水，孙媛试探地问道，“娘娘，听说您是因诏选淑女而入宫？”
王贵妃笑了笑，道，“我可知道你的小心思，别胡乱打听，就算打听了我也不会说的。”
“生来复当归，死来长相思。”孙媛吟了一句诗。
“媛媛，你一看就是个娇养的小娘子，”王贵妃放下手中茶盏，咯咯笑着，回道，“我这辈子啊，可从未体验过，即便是像你这般年龄的时候。”
王贵妃有意不愿谈论这事，孙媛把话题岔开，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终究，孙媛还是没忍住，“娘娘，你不要这么说，我觉得皇上还是很在意你的。”
没有回应，孙媛转头看去，王贵妃已经睡着了。她起身给王贵妃盖上被子，放下床帘。
这次，王贵妃睡着的很香，舒适到她不愿意再醒来。
永乐十八年七月，贵妃王氏以疾薨，皇上辍朝五日，赐谥号昭献。
丧礼隆重而盛大，寄托着几人的哀思，昭示着几人歆羡的荣耀。
孙媛还是住在偏殿。太孙妃有孕在身，皇上命太孙嫔代替为昭献贵妃守灵。
送走了王贵妃，昭德宫空荡荡地，只有曾经的管事和亲近宫女在，她们一起料理着贵妃遗留的物品。
夜色很晚，昭德宫院子里，几人围着火炉生起炉火。
孙媛拿出整理好的诗稿画册女红活计放进火炉里，看着他们化为灰烬，悲伤笼罩着整个宫殿。
侍女忍不住哭起来，“把这些东西都烧了，再过几年，怕是这宫里贵妃娘娘的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了。”
“都是这样过得，宫里来来往往的娘娘可多了，你看看现在还有几个。”黄尚宫感叹着。
院中的三人还未觉察到有人来。
身着素服的朱瞻基已站在屋檐下，他看着她憔悴的面庞，很想揽她入怀，紧紧抱着她。
朱瞻基渐渐走近，孙媛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悲痛好似决堤再也忍不住了，她起身扑进他的怀里。
“瞻基哥哥，我想回家。”孙媛忍着哭腔说道。
朱瞻基温柔地抚摸着她，安慰着，“好，我早该接你回家。”
胡善祥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快，怀孕的日子是她入宫以来最幸福的时候了。
几个月前朱瞻基带她入宫给皇上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还抚摸她的肚子，赏赐给即将出生的孙子一副长命锁。
她还记得，朱瞻基抚着她的肚子，温柔地对腹中胎儿说道，“宝儿，你这是爹的第一个孩子，爹爹真的很珍惜你。”
说道自己的身孕，胡善祥还觉得可笑。
那几天的时候，胡善祥总觉得不舒服，让侍女给自己偷偷熬了胡凉茶。
岂料正要喝的时候，被胡善围发现。胡善围走上前，端起碗把汤药倒掉，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还不知道，竟冒充起大夫来了，药可不能乱吃。”
胡善祥出声阻止，“姐姐，你别倒了它，这只是胡凉茶。”
胡善围可不听，倒干净后，她才坐在胡善祥面前，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胡善祥看了一圈周围，神色难为情。
“你们都下去吧。”胡善围对侍女吩咐道。
看着人都走了，胡善祥方开口，轻生说道，“只是有点拉肚子，才让青玫熬了点胡凉茶。”
“几天了？”胡善围追问。
胡善祥如实回答，“连着好几天了，总不好。”
“你身体一向康健的，再说你每天的饮食茶水都是我亲自安排的，别人也没机会动手脚，怎么还会生病。”胡善围疑惑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呢？”
“姐姐，我没生病，或许只是着凉了，你可别招太医来。”后宫妃嫔一旦被诊断有疾，便要禁行养病，不得侍寝。
“不行。”安全起见，胡善围还是决议请太医诊视。
没想到的是，这一诊便诊出了喜事。
太孙宫，胡善祥备好晚膳，等着朱瞻基回来。王贵妃不在了，这阵子皇太子和皇太孙轮流入宫陪伴皇上。
已经很晚了，朱瞻基才回来，胡善祥起身要去服侍他更衣，朱瞻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道，“你身子重，让陈芜来就好了。”
陈芜跟随朱瞻基入内更衣，胡善祥抿着嘴忍不住笑，她可真是太享受他的温柔了。
孕妇的饮食都是尚食局特制，这顿晚膳胡善祥自是不吃的，她只看着他吃。
朱瞻基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汤，道，“善祥，我想把她接回来，昭献贵妃后事太子妃已令黄尚宫料理，她一个人住在宫里也不好。”
胡善祥知道他说的是太孙嫔，回道，“好啊，许久不见，我也很想孙姐姐，那明儿个去接孙姐姐回来。”
“好。明天我正好进宫一趟。”朱瞻基点了点头。
这时，伺候在一旁的赵保姆上前，道，“娘娘，奴婢以为此事不可。”
朱瞻基不悦，他看着这个新来的保姆竟胡乱插嘴，道，“你，什么意思？”
保姆赵氏，是太孙妃有孕以来，为了照顾太孙妃及腹中胎儿，太子妃做主新入宫的保姆。
“殿下，奴婢绝无此他心。”赵保姆跪倒在地，道，“殿下，当初皇上没让太孙妃娘娘去给贵妃娘娘守灵就是为了避免犯了忌讳。”
胡善祥看了一眼朱瞻基，问道，“赵保姆，你说的忌讳是什么东西？”
赵保姆回道，“娘娘，老规矩就是孕妇要远离忌讳，否则会招致不干净的东西，对胎儿不利！轻则流产，重则业障。”
朱瞻基说道，“你说的这些和太孙嫔有什么关系？”
“殿下，奴婢可是从未见过太孙嫔娘娘的，也谈不上什么别的意思。就事论事来说，太孙嫔娘娘在贵妃娘娘临终前后贴身陪伴形影不离，这太孙嫔娘娘身上难免就有不干净的东西。”
“大胆！”朱瞻基重重拍桌子，呵斥道，“你再妖言惑众，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保姆吓得俯伏在地长跪不起。
赵保姆一搅和，事情也就起了波折。
最终，朱瞻基听从陈芜的建议，还得请太子妃拿个主意。
朱瞻基把事情原委给太子妃讲了一遍，太子妃到底是过来人，竟没什么大反应。
“瞻基，你半夜找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啊？”太子妃喝着茶提提神。
朱瞻基回道，“娘，我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那个赵保姆说的也很玄乎，你是过来人，我只能问你了。”
此时，事情原委大概，太子妃也猜的差不多了。
“瞻基，你是什么意思呢？”
“娘，”朱瞻基停顿了片刻，说道，“说实话，我没有经历过这些，但是，这毕竟是我第一个孩子，我不希望他有任何不测。”
太子妃放下茶盏，拿起手中的丝帕搽了搽手，道，“我是这么想的，宫里昭献贵妃后事自有专人料理，孙媛再留在宫里是不合适的。至于这个赵保姆说的呢，既然有人提了这茬，咱们也不能硬往墙上撞，省的将来出了什么事又怨到咱们身上。”
“娘，你说怎么处置？我也很不想让媛媛觉得自己有家不能回。”朱瞻基问道。
太子妃笑着说道，“让媛媛跟着我就行了，正好明年迁都，我要忙的事可多着呢，缺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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