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中秋

阔别已久，这年的中秋节，汉王终于得以回京。

        一进入八月份，还是初一的时候，大街小巷就卖起了林林种种的月饼，有枣泥馅儿的、赤豆馅儿的、桂花馅儿的、糖馅儿的，还有水果馅儿的，大小不一。不要觉得月饼做的多了，每年剩下的月饼并不会浪费掉，把剩余的月饼收集起来放在干燥的地方储存，等到年底的时候，全家人一起吃，寓意团圆饼。婵娟玉轮年年当空照，市井之间却总能玩出新的花样寄托美好的祈盼。

        得知皇上盼望中秋团圆的信儿，在北京镇守的赵王朱高燧也启程返回京师，他想起了那位远在乐安就藩的二哥，朱高燧一直以来任劳任怨听凭差遣，并非他无心皇位，只是不敢有当出头鸟的劲头，挑起汉王冲在前头，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他，等的起。

        节庆之日，皇太子及诸王皆常服，大红色圆领袍，四团织金龙纹，腰系玉带。

        朱瞻基跟着朱高炽入宫，恰好半路碰到朱高煦，朱高煦已到南京两日了，一直住在宫里头。二人打了个照面，朱高炽背着手看着朱高煦，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站在他面前，干愣了一会，朱高煦不得不拱手请安，“弟弟拜见大哥。”

        朱高炽拍了拍朱高煦的臂膀，“劳烦二弟惦记，咱们一家难得团圆，晚上好好叙叙旧。”说罢走了。

        朱瞻基没有跟着离开，他停留了片刻，问侯道，“二叔，真是好久不见，你在乐安可还好？”

        乐安州那个破地方？朱高煦哼了一声，道，“还得多亏你们。”

        见汉王没好话，朱瞻基笑了笑也不在意，上前跟上朱高炽走了。

        朱高煦望着两人的背影，恨得牙痒痒，“让你们得意，此仇不报，我朱高煦就不姓朱！”

        汉王妃拉着汉王的袖子，她很害怕，“王爷，咱们就忍忍吧，今天是团圆的日子，看在皇上的面子上。”

        “皇上？”朱高煦恨意更浓了，“当初皇上封我为汉王，汉王可是汉高祖刘邦的封号，本来父皇就是想让我接班做皇帝的。结果我沦落至此，都是被他们害的。”

        汉王妃劝说道，“王爷，不能这么想，封号只是个封号罢了，当初□□皇帝封次子为秦王，秦王还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封号呢，结果也没让秦王做上皇帝啊。”

        忤逆，就会忤逆，朱高煦恼了，斥责道，“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一轮玉盘升起，皎洁的月光洒向皇宫的每一角落。向着夜空中圆月的方向，尚宫女官设好月光位。王贵妃携太子妃、汉王妃、赵王妃及一众妃嫔宫人祭月。

        八月十五日祭月是大有讲究的，上供的月饼果品一定是要选最圆的才好，譬如石榴、西瓜。切瓜果的时候，要雕刻成盛开的莲花状。祭月用的月光纸，最小的三寸，最大的可达数丈，剪成满月状、莲花观音状、月宫桂殿状、嫦娥奔月状、玉兔捣药状，悬挂于宫门内外、花架树杈，一片金碧缤纷。

        黄尚宫服侍着王贵妃上香，众人皆跟随向月行拜礼。

        拜毕，王贵妃接过女官呈上的一张张月光纸，焚在香炉里，众人亦跟随焚月光纸。

        太孙妃和太孙嫔一块儿围着香炉，拿起一张张月光纸放入香炉，胡善祥拿着一张月光纸，指了指自己和孙媛交领袄上的补子，道，“你看，这月光纸上的玉兔和咱们的补子上的玉兔一个模样。”孙媛双手接过这张月光纸，笑着回道，“可能广寒宫里玉兔就只有一只，大抵玉兔都是一个模样吧。”

        宫人们撤下供品，把主位上的月饼瓜果端上餐桌，其余分给宫人太监食用。

        宴设于西苑，皇帝及众嫔妃、东宫众人、汉王府众人、赵王府众人围坐在一起。

        黄俨指挥着尚食局进膳，南京名菜桂花鸭自是在其中，还有宫酿的桂花蜜酒。

        中秋节宴的重头戏是吃螃蟹。一大早，光禄寺就把活着的螃蟹挨个清洗干净，用蒲叶包起来，放进蒸笼蒸熟。此外，调料也很重要，酒醋都是精挑细选，酒最好的是黄酒，醋以老陈醋为上品。

        一大桌子人有说有笑地品尝着肥美的螃蟹。孙媛没有扯下蟹腿，而是轻轻剔去螃蟹胸骨，这种吃法很巧又考验手法，吃完螃蟹骨架仍是完整的，像蝴蝶一般。孙媛看了眼众人，趁人不注意，偷偷把自己吃剩的螃蟹推到朱瞻基面前意图炫耀一番。朱瞻基见蟹知意，也把自己的推给她，杀杀她的傲气，自己的螃蟹比她的更完整。一来二去，二人动作被一旁侍立的胡善围尽收眼底。

        蟹宴结束，尚食局上苏叶汤，并用金盆端来苏叶水供洗手。

        金英来报，“陛下，戏台子已搭好，教坊司请示先演哪一出。”

        不等朱棣发话，一小皇孙奶声奶气嚷道，“爷爷，我要看嫦娥奔月的故事。”

        “好，好，”朱棣慈爱地答应下来，又对王贵妃说道，“你们妇人带着小孩一起去看戏玩去吧，我们爷几个说说话。”

        王贵妃及宫眷各自退下，看戏的看戏，玩耍的玩耍。

        朱棣和他的三个儿子家聚在一起说着话，一片父慈子孝的气氛，日子一天天过去，光阴似箭，谁知道还有几个仲秋可以聚在一起呢，阖家欢乐的气象，朱棣身上的戾气也弱了几分。

        黄俨带人呈上礼盒，道，“陛下，陕西贡品石榴已备好。”

        朱棣指了指，“喏，快分给他们尝尝。”

        黄俨拿起一盒盒石榴呈送，轮到汉王的时候，汉王不理，他可还烦着黄俨呢，上次被迫去了乐安，他找了黄俨通融回京，黄俨愣是没办成。

        黄俨有心讨好汉王，谄媚地奉承道，“汉王殿下，石榴寓意多子多福、香火旺盛，殿下育有十子，是皇家开枝散叶的大功臣，殿下收下吧。”

        汉王深深看了眼黄俨，接过一盒石榴，道，“父皇，这石榴，儿臣就不要了，父皇都留给大侄子吧。”

        朱高煦此举，东宫警惕起来，一般来说，汉王是不会安甚么好心的。

        老二一向争强好胜，这次怎么还学会谦让了？朱棣有所疑问，问道，“怎么了？”

        汉王暗地里撇嘴笑了笑，又正色道，“儿臣忧心于我大明的江山，我这个大侄子成亲也两三年了，却至今没有子嗣。”

        闻言，朱瞻基脸色顿时难堪。

        朱高煦却很得意，继续说道，“还不知道能不能生……”

        朱瞻基猛地一拍桌子，却被朱高炽拦下。

        “二哥何必操心别人家事呢。”赵王好心劝阻朱高煦，只是语气未免有些阴阳怪气。

        朱棣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并不发话。

        “唉，三弟，你这话可说错了！”汉王看着老爹不吱声，大胆起来，他大声斥责朱高燧道，“二哥我这是关心咱爹啊，咱爹选了大侄子，倘若咱爹的江山无后人继承，起了纷争怎么办？”

        “叔叔，我一直南京北京两地跑，忙于公事。”朱瞻基讥讽道，“倒是二叔你，二叔新添六子，怕是在乐安什么正事也没干，每日纠缠于闺阁之中了。”

        听闻此言，朱高煦被噎住了，一时没想起来说什么好。

        朱高炽听了只想笑，他极力忍住，安抚汉王道，“二弟，瞻基他说话就是这样没大没小，我回去说说他，让他明白明白什么是孝悌。”

        孝悌？子孝父，弟悌兄，这不明摆着讽刺自己呢么，朱高煦恶狠狠地说道，“大哥，你可别嫌我说话不好听，我觉得你应该找大夫给大侄子看看。”

        朱瞻基正要回击，朱棣出言调和，“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

        “爷爷，你看看二叔说的是什么话！”朱瞻基不服。

        朱棣没有恼怒的样子，温和地对朱瞻基说道，“你二叔说的也有道理，你是时候给爷爷添个重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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