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躁躁”
尤琪安的舞团顺利晋级全国十二强，圣诞节后，要去上海参加为期一周的封闭集训，准备以饱满的斗志杀入最后的决赛圈。
同时，章辰辉作为俱乐部后勤保障团队中的重要一员，26号也要随车队前往云南的冬训营，协助小伙伴们备战来年二月上旬的环岛赛。这是赛事级别为2.HC的洲际巡回赛，也是整个亚洲区域内最顶级的自行车多日制赛事，规模庞大，奖金丰厚，因此得到了国内外各职业强队甚至国家队的重视，群雄环伺，绝无弱者，就看谁能凭借勇气与技术杀出一条血路。
尽管两人踌躇满志将要启程，但本月最大的消息，却无关这些业界顶尖比赛，而是卜青禾怀孕了。
对这位准妈妈而言，这是喜忧参半的一件事。
前两个月，卜青禾的大姨妈没有准时来，当时还误以为是自己工作太累了导致的内分泌紊乱，结果近日早晨干呕严重，用试纸测出两道杠，才知道意外中招了，仔细算算日子，腹中胎儿应该已经有三个月大了。
彼时，张鹏还在庐山旅游，浑然不知老婆的身体情况。
卜青禾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尤琪安，而尤琪安狂喜之下又麻溜地告诉了卜采白，三人遂约在新房见面，进行了一场深入灵魂的沙雕对话。
“我要有干女儿了吗？干妈有没有取名权？”
尤琪安格外激动，热泪盈眶，活像八十老太终于要抱上孙子似的：“听我的，甭管大名怎么取，小名就叫’躁躁’！我这辈子受够爸妈管我叫’静静’了，简直是诅咒！如果可以被人保护宠爱，谁他妈愿意小小年纪就安静懂事呢！？”
“未必是女儿，也有50%的可能是个男孩。”
卜采白插嘴抗议，虽然他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强装不太在意，但一直忍不住眉飞色舞，双手比划个不停：“俗话说，男孩随舅女孩随姑，我大外甥将来的颜值那肯定是艳压群娃，四肢绝对发达，五官必须端正！”
卜青禾羞羞一笑：“有五官就行了，你要求真高！”
从来没人见过正容亢色的卜主任矫柔作态，乍一害羞，吓得二人心头发寒，差点儿相拥取暖。
“其实，我有件重要的事和你们商量。”
卜青禾脸色一整，缓缓地，吐出了石破天惊的四个字：
“我想离婚。”
尤琪安听了她这话，怔得一怔，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你说什么？我耳朵瞎了吧？”
卜采白觉得这姐姐真是疯了，怀孕了还不省心，老实不客气地尖酸讥讽：“老姐，你怀的到底是孩子，还是你失散多年的脑子？”
“我从来不冲动，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卜青禾神色坚决。
“都虑了些啥？”卜采白抱着胳膊，“说来听听。”
“张鹏这个狗东西太不靠谱，当男朋友或者当老公问题都不大，但要当我孩子的爸爸，他还不够格。”
卜青禾说得言简意赅。
虽然只短短一句，但尤琪安和卜采白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张鹏自己还像小孩子一样爱玩爱跑，每月至少有一周在旅行途中，因此才得了个外号“蓝莲花”，这样的性格，最不懂得照顾人，怎么可能安下心来养育后代，当个耐心陪伴孩子的父亲呢？
尤琪安也算了解张鹏的性子，一时哑然，不知该从何劝起。
“老姐，你想想父母离婚对我们的伤害，难道你想让孩子也步咱俩的后尘吗？”卜采白苦口婆心地劝她，“我可以去找张鹏谈一谈，让他学着负起责任来，你先别急着下结论行不行？小孩子需要一个完整幸福的原生家庭！”
“不，孩子需要一个幸福的家庭就可以了，完整和原生两个词是多余的。”
卜青禾语气果决：“我们父母唯一的错误，就是拖到我们十几岁才离婚，造成了更大伤害，所以我要在孩子长大前就把这件事解决掉。而且，我早就发现了，男性才是婚姻的既得利益者，女性选择结婚就等于是自甘为奴。”
尤琪安意外地重复了一遍：“自甘为奴？这就是你对这段婚姻的感悟吗？”
卜青禾叹了口气，冷硬的神情瞬间有些松动，嘴角垮下去：“结婚前，我所有时间都可以扑在工作上，结婚后，反而要抽出时间来做家务、照顾配偶、伺候公婆。我是人民的基层干部，我的工作是一切工作的落脚点，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切实增强’四力’，脚力、眼力、脑力、笔力。可是我无论在这个家里怎么解释怎么强调，都没人理解，他们认为女人的价值就是相夫教子。有时候忙了一天工作，回家迟了来不及做饭，张鹏就点外卖吃，公婆因为这个批评过我好多次，说外卖不健康。我能不知道它不健康吗？谁想吃外卖啊？如果有人肯做饭，我也愿意天天吃三菜一汤营养健康！张鹏每天那么轻闲，宁可玩游戏都不愿做饭！上个月我请了位做饭阿姨，总算过了几天好日子，结果婆婆嫌花钱，自作主张把她辞退了，张鹏连屁都不放一个！静静，小白，你们俩一定要记住这个教训啊，买猪看圈，婚姻还可以改变，血缘是变不了的，只能尽量把影响降到最低。所以，我从知道自己怀孕的第一刻起，就不想在这个家里再待下去了。”
她越说神色越黯然，原本红润的脸颊，在婚后明显干瘪了一圈。
尤琪安又回忆起她曾经说过，“作为过来人，劝你别过来”，顿感十分痛心，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诚恳安慰：“没关系，小禾，第一次结婚咱们还没有经验，下次可能会好一点。”
卜采白刷地站起身来：“这是什么话？你不劝就算了，还顺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疾言厉色地对尤琪安说话，后者一阵错愕，摇头苦笑：“你姐处理过的家庭纠纷、调解过的婚姻矛盾，比我听过的都多！整个长风社区，谁不夸她做事细心、考虑周全、德艺双馨、智勇双全？劝她，我配吗？”
“我姐是当局者迷！你看不出她在钻牛角尖吗？孕妇情绪不稳定，容易偏激，你也跟着瞎起哄！枉我一直这么迷恋你，还以为你冰雪聪明，其实铁石心肠！”
卜采白相当激愤，攥着双拳，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尤琪安脸上了。
看得出来，他对离婚这件事情，极端抵触。
可能是因为，他读初三的那一年，在父母离婚中遭受过巨大的伤害吧，所以才不想让小外甥体会到这种痛苦。无论如何，这男孩子，倒也算是个强共情者，虽然表面看起来是个放浪形骸万物不屑一顾的轻浮男青年，但对于记忆深处的痛楚异常敏感。
“嗯，当你把对一个人的想象用尽时，这段迷恋也就走向了终点。”
尤琪安随口感慨了一句。
卜采白刹时的感觉是她俩已经组成了联盟，没有人想听他话，不由得恼羞成怒：“老子想睡的人多了，你算老几啊！？”
“长风社区四大不要命，揍娃，踢狗，偷快递，骂静静。”
卜青禾幸灾乐祸。
果然，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卜采白很快就后悔了，而尤琪安最讨厌喜怒无常的人，对于他狂风骤雨般的认错根本不搭理。
“我错了，我就迷恋你一个。”
“能不能理我一下？”
“你再不搭理我，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
“告诉你，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老子在唐人街混大的，什么风浪没见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尤琪安认为他即将愤愤地说出“不就是互删吗，谁怕谁啊”，那么还算颇有骨气的时候，他愤愤地说出了：“你不就想让老子跪下给你道歉吗？我跪！行不？老子是真怂，但老子是真喜欢你！”
尤琪安盯着这句话，一个电话拔过去，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我是不是说过了，咱俩没可能？你到底什么毛病，不识字？文盲啊？在我面前油嘴滑舌的有意思吗？年纪轻轻却承受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油腻，我看你爹妈给你取错名字了，干脆别叫卜采白，你可以直接叫卜成器！”
卜采白听不下去，匆匆说了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就要挂电话。
尤琪安大怒：“你敢挂电话试试！我去掀了你家屋顶你信吗？我妈神经病的基因正在我体内蠢蠢欲动呢我告诉你！”
就这样，她一鼓作气骂了半个多钟头，润喉的开水都喝了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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