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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这谁顶得住


这个晚上,章辰辉独自躺在家里二楼的欧式桦木大床上,感到人生就像这张床,柔软地往下陷落,似乎永远触不着底。内心惊惧万状、寂寞透骨,却无法说出口,也没有人在乎,更没有任何一双手愿意伸出来托住他,阻止他往下跌。

        耳旁隐约传来风声,不知是窗外的,还是心里的。

        昨晚,有亲戚联系上他,说父亲病危,务必立刻回家见最后一面。

        然而等他风尘仆仆地连夜赶了回来,却发现父亲只是短暂的心脏疾病,连手术都不需要,而且已经出院,目前请了位专业护士在家照顾,吸氧、休息、晒太阳,娇妻幼子膝前环绕,非但没有性命之虞,反而活得比其他很多人都更惬意。

        阔别四年,章辰辉再次回到老家,却没有哪怕一点归属感。

        这栋房子还在原来的位置,然而装修、布局已经全部改头换面,变成了父亲的新婚妻子喜欢的奢华宫廷风格。

        原来,章父假称病危,诓大儿子回来,是为了提前处理好财产继承问题。

        老来得子,自然爱不释手,章父准备将家产都留给聪明伶俐的幼子,又唯恐长子愚笨,未来会受人挑唆,再与幼弟争夺财产,便在律师的建议下设法将章辰辉骗回来,与他做个当面公证,签下协议自愿放弃一切继承权。

        章辰辉明确表示,自己对父亲的安排无异议,奈何女主人软磨硬泡让他留下,必须做完公证。

        要说他心中完全没有愤怒,这不可能。然而他怒的只是父亲对新妇的言听计从,母亲九泉之下有知,怕是要再落泪。

        只不过,他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悲愤都压在心底,并不会发火。

        夜间,万籁俱寂,正是他感觉整个人不断往下跌落的时候。躺在母亲曾经住过几年的这栋大房子里,悲恸与疲惫轮替袭击冲刷,令他感到了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筋疲力竭,正犯迷糊,突然听到窗外悉悉索索,传来一阵异常动响,像是有只流浪猫在墙上攀援。

        初时,他还没在意,直到听见疑似气喘吁吁的人声,这才凝神倾听。

        窗外那个人努力在往上爬,依稀是中途被什么绊了一下,“咯吱”一响,明显使对方受了惊吓,却不敢叫出声,只发出了嗓门压得极低的一句咒骂,细声细气,像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还是他非常熟悉的女孩子。

        章辰辉不再犹豫,翻身跳下床,一把推开门,快步走上露台。

        伸头往下看去,果然,侧边的窗台栅栏下挂着一个纤细轻盈的女孩身影,披头散发,看不清楚脸,只看见她脚尖堪堪踩在一架梯子上,那是前院花园里的人字梯,换季时用来修剪树木,平常就收起来放在院子的角落里。

        刚才那声“咯吱”就是从她脚下传出的,似乎是裙角勾住了梯子,极其狼狈。

        章辰辉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心脏咚咚咚跳将起来,恍在梦中,像吹气似的轻轻喊了一声“姑娘”,生怕自己动静大了会吓着她,再摔下去。

        尤琪安抬起头,眸子灿亮,长发被风吹来吹去糊在脸上,可怜兮兮地盯着他。

        “这次得用什么重力加速度,才能把我弄上去?”

        章辰辉听见了她的声音,才确信自己没有眼花,慌忙退回房里,冲到另一侧窗户边,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像拎个热水瓶一样硬生生把她提了上来。

        “嗤啦”一声,她被梯子勾住的那块裙角扯破了,短暂留恋一瞬,飘然落下。

        尤琪安只感觉自己身子一轻,下一秒就成功登上了窗台,立即彻底屈服于蛮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捏了捏章辰辉的胳膊,感觉那块鼓鼓囊囊的肌二头肌简直像颗千锤百炼的牛肉丸子,咋舌惊道:“厉害啊,辉哥!你每次取快递的时候,是不是都会把快递柜拽一跟头啊?”

        章辰辉盯着她,一时答不上话来。

        温柔的夜风,从尤琪安身后徐徐吹进来,使他再一次闻到了沁人心脾的熟悉香味,禁不住灵魂震颤。而她挺直着腰蹲在窗台上,与他平视,整个人仿佛散发着月华的光芒,令他恍惚中感觉好像是一位天使飞过来停在这里的一样。

        愣了半晌,他才想起找个话题:“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房间?”

        “我在楼下看见你鞋啦!平时你不都习惯把鞋晾在窗台外面嘛?就你那45码的鞋,跟船一样大,非常醒目了好吧!”

        尤琪安笑吟吟地跳进屋里,连声感慨这个房间好大,好气派。

        章辰辉跟在她身后问:“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老家,而且你还不接我电话。”尤琪安拢起了乱蓬蓬的头发,可皮筋不知掉在哪里了,只能尴尬地再松手放下来,“你家离市区真远,晚上又打不到车,我是一路走过来的,鞋底子都磨薄了一层。”

        “对不起,我应该去接你的。”

        章辰辉又愧疚又担心,满脑子萦绕的都是一句“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但又羞于说出口。

        “你的手机呢?”

        “被车上一个老太太借去用了。”

        “她还你了吗?”

        “没。”章辰辉挠着头一阵尬笑。

        尤琪安虽然已经料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岔开话题:“没想到你家这么大,莫非你真是什么厂长的公子?”

        章辰辉认真点头:“这边整个园区的厂子,都是我家的。”

        尤琪安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随便瞎编都能说中,我这嘴怕是吃过锦鲤。”

        章辰辉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但也没在意,只留心到她缩了缩腿,应该是裙子被刮破了有些不自在,于是提议道:“姑娘,你走那么远肯定累了,先洗个澡换件衣服,今晚你可以就睡这里——”话还没说完,略显暧昧的气氛就让他闹了个大红脸,停顿一下,赶紧补充解释:“你睡床,我睡地上就行。”

        尤琪安确实走出了一身汗,点个头,放下包便去冲澡。

        章辰辉站在原地傻笑了半天,才忽然想起来什么,返身将床上扫了又扫,枕头抖了又抖,被子也扯得笔直。

        片刻后,尤琪安吹干了头发,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睡衣走出来。

        章辰辉见她穿得单薄,热心催促:“快上床吧。”刚说完脸又红起来,咳嗽一声,纠正说法:“挺冷的,你快睡吧。”

        尤琪安钻进被窝,终于问他:“辉哥,你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父亲病了,不过没大碍。”

        “那今天有人欺负你吗?”

        听到她这个问题,章辰辉脑中瞬间闪过那张自愿放弃继承权的协议,可心里暖暖的,嘴上也由衷地说出了一句:“没有。”

        “没有就好,你知道吗,我特别担心你一个人……”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越来越口齿不清,最后都化为平稳均匀的鼻息,很快睡着了。

        章辰辉蹑手蹑脚地躺在地板上,他知道,这姑娘今天一定累坏了。

        他从来未曾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共处一室过,而且是一起睡觉,心情很难形容,像有只暖烘烘的小耗子在到处乱拱,心跳非常快。看着她搭在床边的纤细手腕,什么悲伤、孤独都烟消云散了,而且再也没有了向下坠落的感觉。

        那只纤柔的小手,能把他从万丈中深渊中拖回来。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章辰辉睁开眼睛在床上没有看到人,还以为昨晚一切都是梦。

        直到掀开两个枕头,才发现尤琪安缩到了被子里,蜷成一团趴在大床中央,枕着自己胳膊睡得正香。被窝里的她愈发显得好细好小一只,像个酣睡的小动物,凌乱鬈曲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面颊还有浅浅的笑意,凝成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她睡相不算好,睡衣又太大,领子都蹭开了,露出两个白皙圆润的秀气肩膀。

        章辰辉赶紧给她盖好被子,手背碰到那件深色的睡衣,软软滑滑的,触碰感非常舒适。那是后母给他准备的新睡衣,料子好像非常高档,只是他当时并不想接受对方的好意。但是现在,他开始有一点儿感激这个新的女主人了,能让他的姑娘睡得那么恬逸。

        “我的姑娘”,这个念头刚从心间浮起,他便一阵心惊肉跳,立刻反省自己的贪婪与鲁莽。

        他答应过母亲,即便贱命一条,也要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对不能做对不起自己良知的亏心事,可有些天,他实在顶不住。

        床上,尤琪安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呢喃一声,低柔轻俏,仿佛一根细软的羽毛搔着心口。

        ——这谁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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