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水之庭

【1，16，45……99，成功捕捉第101号濒死脑电波，穿书指南加载完毕，初始二星任务“午夜惊魂”加载完毕，准备投放宿主。】

        …………

        突发性踩踏事件发生后，白司被阮南的脑残粉从红毯上挤下，胸腔如同挨了数以百计的闷棍，逐渐失去了意识。

        真倒霉啊，白司想，他一个小糊咖，最后居然以乱脚踩死的结局风光谢幕。

        ……

        恢复神智时，他的状态很糟。

        右手腕是新鲜的两圈绷带，食指上贴着创可贴，挡住烟头烫伤后被扎破的水泡。

        他没有近视，却戴着金丝眼镜。镜框下是暗沉的乌青，从他狭长的眼线延伸下去，和镜框的投影纠缠不清。

        白司现在躺在一张这辈子都没有享受过的两米宽实木大床上。

        被子由丝绸、棉和羊绒缝制，软软地搭在身上。

        白司动动手指，轻轻扯了扯。

        他突然有点想哭。

        这质感，绝了。

        耳畔突然钻入一道乏闷的电子音，“101号宿主已清醒，申请载入新手任务。”

        窗棂支开，习习凉风鼓起窗纱，一名红衣女鬼站在窗台上。

        白司用余光觑了眼，不得了———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红盖头明艳得仿佛滴血。

        系统自动警告：“发现攻略对象，距离宿主不到五米。【心动值】为0，【怨气值】为10000，宿主有生命危险！”

        女鬼抬起荷叶袖，手倚在窗棂上，袖口的串珠相碰，发出伶仃细响。

        月光如流水一般淌过及腰秀发，在那一小截白皙脖颈上驻足。

        薄唇微勾，唤他的名字。

        —“白司。”

        ……

        白司四肢僵硬地躺在床上，操了一声。

        为什么开局送鬼？这就是穿书系统价值888的新手大礼包？

        白司无意中和女鬼对视一眼，才发现那目光如有实质。

        耳边吹来一阵风，带来一句阴森森的呢喃软语。

        “白司，你害我好苦。”

        咬字很轻，恨意却很重。

        他被女鬼盯得发怵，心想我也被您害得好苦，卧蚕熬成黑眼圈了。

        您一只弱女鬼舟车劳顿跑到我家偷窥，大半夜对新陈代谢也不友好，图啥呢？

        白司的脑海里适时地想起一惊一乍的提示音，人声和机械混合，3d立体环绕。

        【人渣悔过系统】：“哦豁，他终于找上门了。”

        白司咀嚼着单人旁的“他”，“这人男的？”

        【人渣悔过系统】：“怎么滴，瞧不起女装大佬？”

        白司认栽的速度很快，“没有没有，女装是一种面对自己的勇气，在深更半夜见到更是我的荣幸。”

        谁他妈想在凌晨三点见到一个红嫁衣男鬼趴在窗台觊觎自己啊？！

        白司默默问：“劳驾，请问他是谁？我们认识吗？”

        系统脾气很冲，“于浅寒你都不认识了？当年可是你亲手把他推进地狱，果然是人渣！”

        白司有点委屈，“可我才刚刚穿书过来。如果没记错，这本书的名字叫做《我要当海盗》，是我刚从徒弟那儿没收来的。”

        【人渣悔过系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瞧我这记性，居然忘了上一任宿主已经翘辫子了。哈哈哈哈。稍等，让我看看你的个人资料。”

        白司是它接收的第101位宿主。前面100位都暴死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完成主神系统派发的任务。

        它对101号抱有极大的期待。

        叮一声，系统迅速过滤出重要信息。

        【人渣悔过系统】：“哟，无巧不成书，居然和人渣同名同姓。”

        白司虚情假意道：“………我也很无奈，其实我在原世界太无聊了，才选择当一个人渣过瘾。”

        系统朗读出声：“白司，芳龄二十三，性别男，暂无长期伴侣。曾经参加偶像男团选秀失败，成为司南娱乐的创始人，旗下数百号流量小生，当红顶流阮南的经纪人。死因：疲劳过度，粉丝踩踏事件，导致心脏猝死。”

        伴随系统的简短的点评和嘲讽，白司尴尬地抠出一栋城堡，“往事如烟，最重要是活在当下，这些破事您就忘了吧。”

        窗外的男鬼，不如说是于浅寒，见白司不理他，机械地重复道：“白司，你害我好苦。”

        白司斗胆伸出一只手，向窗户招了招。

        “嗨，我看你站在窗户摆pose也挺累的，要不下来歇歇……”

        话音未落，当头接了系统一个暴栗。

        系统气呼呼道：“你不要命了，怎么能和冤鬼说话呢？魂被吸走了怎么办？！”

        半夜见到男鬼，很多宿主的第一反应有的直接吓到嗝屁，有的猛灌半瓶安定片第二天被系统收尸，有的跳窗逃跑，和男鬼撞了正着。

        白司不以为然。他看过原书，这时候反应过来红嫁衣男鬼正是主角受。

        ——于浅寒。

        男鬼头纱飘动，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白司：“原书中，于浅寒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丧尸，系统你唯心了。”

        【人渣悔过系统】：“你看过原书？”

        白司点头，“挺有趣的，内容新颖，人设丰满，就是主角傻逼。”

        《我要当海盗》讲述了一个中二癌的发病史。

        白司因为渣攻和他同名同姓，才勉强翻翻。

        没翻几页，就笑吐了。

        “白司”是房地产地头龙白呈利的幺子。

        白家一共三个儿子，大哥白徊璟是当红艺人，从话剧演员转型影星，目前在国外发展。二哥白钰是时装总监，还有一个领养的义女白鹂。

        “白司”出生在一个大雪天。叶霏产后大出血，还没来得及抱一抱他，便撒手人寰。

        大哥白徊璟那时候九岁，亲眼目睹了母亲披着白布，从重症监护室推出来的景象。

        无穷无尽的血浸润着雪白的床单，仿佛一瞬间进入了默片，耳边发出机器坏死时咯拉咯拉的响声。

        二哥白钰才三岁，太小了，只知道紧紧攥着白徊景的手，嘴巴张了张，“妈妈……去哪里了？”

        白徊璟盯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他只记得叶霏很喜欢大海，和浸润着海盐味道的凉风。

        “妈妈……她去海边了，那里沙子很白，海浪亮闪闪的，阳光也很好……妈妈会喜欢。”

        白钰天真地嘟起嘴，“那妈妈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

        从此“白司”便成了白徊璟心中的一块毒瘤。

        白徊璟一直认为，是“白司”害死了叶霏。

        仇恨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一直持续到“白司”顶替他和于家联姻那天，彻底爆发。

        其实白司之前对这个同名同姓的家伙起了一点恻隐之心，因为自己的出生，害死了亲生母亲，白家人视他为不祥之兆。

        尤其是白徊璟，对他避如蛇蝎，在家族企业上也时不时下绊。原书中提及，白家的数百家企业，“白司”不仅没有一点股份，好容易求来的总经理一职，权位也被白徊璟偷偷架空。

        白司看到这里，暗自神伤，所以后来“白司”黑化爆发，变成渣攻，把白家的产业全部卷走，派人暗杀国外拍戏的白徊璟，顶替他和白月光于浅寒结婚，都情有可原。

        而且一路报仇一路升级，又苏又爽。

        直到在洞房花烛夜被揭发，于浅寒问他，“白司，钱和权你已经有了，于家现在的产业不及白家毫末。你既然不喜欢我，这么大费周章结婚又是为了什么？”

        “白司”把扯开的衣领拾掇的一般高低，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我要报复白徊璟，还有他的白月光，就是你，于浅寒。只要和白徊璟扯上关系，一个都跑不了。”

        于浅寒打出苦情牌，颤抖着问：“你杀了徊璟，大闹时装秀，让你二哥颜面尽失，毁了他的工作。甚至连伯父都不放过。要是伯母还在，她会怎么想你这个儿子？”

        “不会怎么想，我从来就是最不争气的那一个。”

        随着“白司”胸膛逼近，于浅寒手指绞着红霞似火的床单，颤着声，“你还想要什么？”

        看到这一段时，白司充分把自己带入进原主身上，这还能要什么？当然是要你啊！

        就在他激情脑补于浅寒被撂倒，两条长腿无力地蹬着床单，下一秒就像被倒拎耳朵的小兔子哭红了双眼时，“白司”突然把一张船长证明“啪”一声拍在绣花枕头上。

        “你懂个屁，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白司真的笑吐了，这句台词过于中二，以至于在脑内回想这一段剧情时，系统也跟着哈哈哈哈，笑得牙不见眼，唾沫横飞，飙出了机械卡壳的效果。

        回到现在。

        系统跟着白司回忆了一遍，“白司是不是傻逼，明明美人在怀，差一点儿就吃到了，非要说自己想征服大西洋，开辟新大陆。怎么不去当幽灵船士兵，挖杰克船长的宝藏呢哈哈哈哈哈哈！”

        白司抹掉眼角的生理性眼泪，“可惜了，原身看起来仪表堂堂，居然是个头脑简单，梦想当海盗的小屁孩儿，白瞎了前面八百多章的人物铺垫。”

        精心打造的人物弧光被一句中二台词毁于一旦。

        两人互相打了一会儿嘴瓢，白司发现系统嘲讽“白司”的时候好像也在嘲讽自己，连忙打住，“你能否讲一下后面的剧情？我还没看到结尾。”

        “白司”从小梦想着当海盗，极有可能被二哥的漫画书带歪了。

        他被白家糟蹋得太狠了，人人都说“白司”是捂不热的白眼狼，他心里多少有点破瓮破摔的意味。

        公司没有股份是吧，没有继承权是吧，好，我走，但你们也别想好过。

        “白司”把白家千金散尽，逼迫于浅寒把于家的家产也交出来，换来了数百艘轮船，前往传说中的死亡大三角，征服大自然去了。

        “白司”没有忘记于浅寒，在豪华邮轮上，他终于想起了这块没吃到的天鹅肉。

        于浅寒独自站在船舷甲板上，还是那身素净的白衬衫，海风带起了衣角，逶迤出柔和的弧度。

        听到脚步声，蹙眉侧过半边脸只留给“白司”一截白皙的脖颈，上面有淡淡的齿痕，是昨晚“白司”强行留下的标记。

        这是“白司”第一次认真打量少年的脸。于浅寒在太阳底下白的发光，但眼圈乌黑，眉头一直皱着，很明显没有睡好。

        修长柔软的手捧着白徊璟生前最喜欢的波斯菊。

        于浅寒是一个敏感细致的人，他会在白徊璟生病的时候，亲手熬上他最喜欢的海带排骨汤，骨头煨得酥软。

        他会和白徊璟一起去逛画展，出席白钰的时装发布会，帮衬白家的事业，尽管知道自己不过是白家商业帝国中一粒微不足道的棋子。

        他还会订购每日鲜花，摆在家里。原来是水仙百合，白徊璟不喜欢，便换成了波斯菊。

        他甚至能在繁琐杂事中抽身，每天给白徊璟送爱心便当，次次不重样，在便当盒上用便利贴标注菜品，备忘录永远记着白徊璟难以揣测的口味。

        白司怀疑他是不是接受过“模范妻子”的训练，□□属性爆棚，甚至对白徊璟崇拜到了俯首称臣的地步。

        白徊璟让他跪下，他一定会跪，还会叩几个邦邦响头。白徊璟要他当狗，他一定会摇尾乞怜，主动把项圈引绳送到主人手里。

        然而就在这艘邮轮上，“白司”侵犯于浅寒不成，失手杀了他。

        “白司”知道这件白衬衫是白徊璟的遗物，明明不合身，还要穿着碍眼，真难看。

        他从箱底翻出一件白家祖传的红嫁衣，是每一任白家家主的妻子在新婚之夜穿的。

        而现在，这件灿若彤霞，美艳得不可方物的红嫁衣，正裹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在不久之后沉入海底。因为怨气不散，十年后化成丧尸，来找“白司”寻仇。

        “白司”谎报了于浅寒的死，声称因为身体不适的原因在国外长期旅居。

        好一个人渣。白司和系统同时想到。

        白司默默看着红衣男鬼，“我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系统没有回答。

        这时，于浅寒飘到床边，白司以为他会狠揍一拳，脑海里开始回放《午夜凶铃》bgm。

        于浅寒透过红盖头看着“白司”，这张脸怎么看怎么恼火。

        就是他把自己害死，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伸出手，掐住白司的脖子，感受到大动脉受到压力紧迫的跳动，心里涌生报复的愉悦。

        只要一用力，“白司”就可以成功爆头，血溅当场，他也大仇得报。

        白司的手脚使不上力，呼吸越来越困难，正在第二次濒死之间徘徊。

        怎么会这样？穿书指南没告诉他是死亡开局，冤魂缠身，难道要遁死逃走？

        系统自动提示：“检测宿主生命受到威胁，免费发放技能卡：【摸头杀】，防御力二星，攻击力三星。”

        【特别标注：使用此卡有50风险。】

        主角受缺爱，摸头是爱抚和宠溺的表现。这么做的后果只有两个，一个感化了主角受缺失的内心，成功拖延时间；一个更加刺激到主角受，直接把他掐死。

        白司哪管得了这么多，技能卡化为一道温和的白光，技能发动。

        纤长手指掀开红盖头，抚上于浅寒的乌色长发。

        他用了点小心思，指节轻柔地描摹于浅寒的眉骨，落在苍白的脸颊上，满心诚意地捧起。

        “浅寒，你舍得杀我吗？”

        千回百转，似水柔情。

        对方的手指松了松，倏尔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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