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剑谷闻秘剑骷髅（上）
数十丈外。
一座水潭坐落在空旷的山谷中间，潭水银光四射，久视之下，顿感眼睛生痛，泪水横流。
水潭的正中央，突起一座黑色石台，上面端坐着一具高大的骷颅，一缕缕水银般的液体自骷髅上滑落，似小溪一般流下石台，落入下边的水潭之中。
最令人惊恐的，便是骷髅头颅正中插着一柄利剑，自上而下，贯穿骷髅后背脊柱，一只只由大小不一的剑组成的骨骼，自贯穿脊柱的剑刃上生长出来，骷髅头颅的眉心处，印刻着一枚圆形印记，泛着森森银光。
这是一具由各种剑生长而成的骷髅，剑为骨骼，剑为脊柱。
潭水上空，五柄巨剑凌空悬浮，泛着五彩光华，其中有两柄巨剑上，各捆绑着一人，围绕着水潭缓缓旋转。
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正是先前就进入剑谷深处的嵇念与裴千山。
剑谷里突然响起一道金属摩擦般的说话声，声音经过回荡，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锁灵剑阵，这个说法倒是有些意思，然而当年布置这座阵法之人，却给它取了一个极为讽刺的名字，名叫六合独尊。”
突然而来的说话声虽然打破了沉默，但却让剑谷里更显恐怖。
春秋天渊的形成已有数千年，天渊深处也已与世隔绝数千年，就连剑谷人迹罕至都有数千年，尽管在剑谷之外的所有人都在猜测，里面必定有着惊人的宝物，却绝不会想到，会是这么一副诡异惊人的场景。
宁白峰只觉头皮发麻，随即以最快的速度抖动手腕，将竹镯化作游方杖，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出招。
东羽伸手捏住斗笠帽檐，抖手拔下一根稻草，调笑道：“六合独尊，这名字真是霸气，一点都不讽刺，那人是谁？取名这么有水平。”
蒋天赐看着缓缓旋转的五柄剑，想起先前对于锁灵剑阵的说法，以及自身转成剑躯的一帆风顺，脸色有些发白。
不用任何猜测，宁白峰已然认定，声音的来源便是那那具极为诡异的剑骷髅。
只因随着说话声响起，骷髅眉心那枚圆形印记随之闪烁，更带动着手中那枚弦月坠不断跳动，如果不是宁白峰死死攥住拳头，这东西早已脱手飞出。
剑谷里瞬间陷入短暂的沉默，石台上的剑骷髅眉心那枚印记再次闪烁起来，似乎在追忆往昔。
过了很长时间，剑骷髅似乎想起什么，整个骷髅体都颤动起来，眉心那枚印记更是亮如明灯，然后山呼海啸一般的狂怒之意席卷而来，“素天白！那个人叫素天白！叛徒！无耻！素天白！”
剑谷里骤然升起一阵狂风，哪怕距离那座石台有数丈远，三人依旧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怒意带来的压力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瞬间便消失一空。
但是素天白这三个字却依旧回荡在山谷里，久久不息。
许久之后，一道愤怒的声音从上空传来，“素天白乃本门开派祖师之一，岂容你随便亵渎！”
宁白峰立即抬头。
说话的却是被剑影形成的锁链绑在巨剑上旋转的裴千山。
剑骷髅骤然抬头，剑刃骨骼之间摩擦起一丝火花，随之传出一丝剑鸣，“开派祖师？！他素天白不过是一脉首座，有何德何能开宗立派！更是剑道叛徒！不能随意亵渎？简直是狗屁！”
声音震耳欲聋。
剑骷髅身上流下的银色液体也因此骤然增多，黑色石台下银色水潭更是波光荡漾。
裴千山艰难的喘息一声，却无法挣脱锁链的束缚，怒道：“你住嘴！”
剑骷髅反问道：“素天白开的是什么宗门？”
裴千山不甘示弱，“鼎剑阁！”
剑骷髅半晌无言，然后自言自语道：“剑道三脉......剑意九层阁......鼎剑阁......三足鼎立......”
宁白峰听见这句话，但却不懂其中的意思。
东羽却是将稻草叼在嘴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蒋天赐一盯着剑骷髅以及那旋转的巨剑，心思沉重。
然而被困在另外一只巨剑上，一直闭着眼睛的嵇念却睁开眼睛，看着剑骷髅，眼神惊疑不定。
剑骷髅空洞的眼眶看着上空，叹道：“难怪你能开口说话，原来是剑意一脉的弟子，剑阁九层楼，以你现在的境界以及先天剑体，想必已经走到五层楼，比当年的素天白倒是要强一些。”
虽然被人夸做超过开派祖师，但裴千山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连同骨髓深处都被那双空洞的眼眶看个通透，毫无秘密可言。
剑骷髅继续说道：“世间百家争鸣，唯我剑道独称魁首，何等强盛，就连教化世间的儒道两家都要屈居第二，敢掠剑刃锋芒的刀修，也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春秋台上剑光起，万千刀修剑下魂。”
哪怕裴千山再如何对剑骷髅厌恶乃至愤怒，但是当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依旧感觉与有荣焉。
世间剑修，杀伐无双。
剑骷髅叹息一声，“想当年，剑道人才辈出，素天白并不起眼，后来还是得到我的赏识，才得以出头，最后更是坐上剑意首座之位，你一定不曾想到，当初他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又是何等的卑劣。”
裴千山心头大怒，但是目光落到剑骷髅身上时，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得到你的赏识？你以为你是谁！我看你不过是嫉妒素天白祖师而已！”
剑骷髅眉心处的印记微微闪烁，显然也在思索，自己是谁这个问题，但是却半天想不出结果。
沉默许久之后，剑骷髅有些愤怒起来，“卑劣之人，自然容易做出卑劣之事，若非他们的背叛，我又何至于落到被困磨剑台，时时刻刻受这磨剑之痛。”
“既然你是素天白的徒子徒孙，那就要替他承受我的怒火！他以六合独尊阵囚住我的六魄，想让我消磨殆尽，如今就要你来做这替死鬼！”
话音未落，骷髅头颅上的印记亮光闪烁，绑住裴千山的那柄巨剑红光大亮，然后一团虚影笼罩住裴千山，丝丝缕缕的烟雾从他口鼻里流出，融入背后的巨剑之中。
生魂剥离，令裴千山痛苦的嘶吼，浑身不住的颤抖。
然而剑骷髅似乎也并不太好受。
巨剑红光大亮时，剑骷髅身上银色液体流出的也就越多，当裴千山吼声抵达最高峰时，剑骷髅的左手小指剑骨啪的一声炸成飞灰。
随即巨剑光芒收敛，裴千山依旧颤抖不止。
空气中的凛厉之气缓缓平息。
蒋天赐看见这一幕，手中阔剑仿佛是一块火炭，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他一直都在猜测阔剑与剑阵的关系，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转为剑躯的过程极为顺利，远不是师门记载中那种九死一生的结果，但是看到裴千山魂魄被拖进剑中，他立即明白，原来自己转剑躯，不过是别人刻意而为。
听到声响，剑骷髅缓缓看向这边。
宁白峰气沉丹田，神情熠熠。
东羽立即将嘴里的稻草一吐，架在指缝间，指尖剑气缭绕。
看热闹归看热闹，但这热闹要是落到自己身边，那可就一点都不热闹了。
蒋天赐手掌一抓，落在地上的阔剑瞬间飞起，再次被握在手中。
哪怕此刻这柄剑是火炭，他也要死死握住。
身转剑躯，剑既是人，也是命。
剑骷髅幽幽地看着蒋天赐，忽然发出一股怪笑，“以身合剑，想法是没错，当年无数剑修为求达到剑体极致，想尽办法，最后这剑躯之体被广泛认同，甚至大行其道，然而却极少有人知道，这条路是错的。”
然后他沉吟起来，似乎是在思索这条路错在那里，过了很长时间，眉心印记上闪烁的光芒才露出一丝明悟之色，“宝剑有灵！是了，剑乃人造之物，灵魂乃天地生成，哪怕墨家造化境巨子，也不能夺天地之造化，所造宝剑灵性有余，却无真正灵魂，剑躯之体无法直抵大道，最终只会沦为剑中之灵，剑中之鬼，剑中之魂......”
说到最后，剑骷髅竟然哈哈大笑不止，丝毫不顾及身上银色液体的流出。
蒋天赐却因这些话，脸色一片煞白。
毕生修行，无外乎追求大道二字，如今得闻大道无望，心中痛苦异常，向道之心几近崩塌。
东羽却骤然嗤笑一声，问道：“你一个怪模怪样的骷髅，有资格说别人，你不照样是剑器满身，貌似还更惨一点。”
剑骷髅却骤然截口说道：“我不一样！”
东羽立即反问道：“哪里不一样！”
剑骷髅立即哑口无言，然后沉默起来，思考哪里不一样。
蒋天赐被这急促的叫声惊醒，然后感激的看了东羽一眼，他也明白东羽这番说辞，不过是想套出剑骷髅的来历，毕竟历经数千年不灭，这种以剑而生的怪异存在，必定有着不一样的解决办法。
东羽眉头一挑，笑了笑，接着朝宁白峰打了个眼色，嘴角朝上勾了勾。
宁白峰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两人都不敢心湖传声，毕竟那双空洞洞的眼眶威胁太大，对上谁，全身上下就毫无秘密可言。
裴千山被看了一眼，境界意气就看了个通透，蒋天赐更是因此而全被看穿。
谁知道剑骷髅会不会看透心湖之间的波动。
东羽抖了抖身上衣袖，拍拍上面的灰尘，感叹道：“想不到封闭数千年的剑谷，里面困住的，竟然是这么一个魂魄都残缺不全的玩意儿，小爷我兴致索然，就不听你啰嗦了，告辞。”
说完话，转身就走。
剑骷髅却骤然惊醒，一股暴怒之意席卷而出，“我没同意，谁敢说走！”
紧接着，剑骷髅眉心处亮光大作，几乎破颅而出。
就在眉心印记大亮的同时，剑谷内发出一声嗡鸣，无形的压力骤然从四方涌来，镇压的所有人都动弹不得。
剑骷髅身上肋骨处，又有一节剑骨崩碎。
于此同时，宁白峰突然感觉手心里的那枚弦月坠，有些发烫起来，似乎在回应什么。
剑骷髅眉心的印记突然一跳，随即头颅缓缓移动，一双空洞洞的眼眶显得幽深而恐怖，当宁白峰感觉到眼眶看向自己时，脊背瞬间生寒，仿佛一只羔羊被饥饿的猛虎盯上。
东羽微微低头，看向宁白峰左手，指缝间漏出一丝丝清亮光芒。
剑骷髅怔怔的看着宁白峰，沉默良久之后，才感叹道：“困居在此无数年，我以为此生终将会在在这磨剑台上磨掉一身剑气，然后悄无声息的消散于天地，剑气一脉就此断绝，想不到，世间竟然还有剑池一脉的传人，”
宁白峰缓缓抬起左手，举到眼前，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是谁？”
这个怪异的剑骷髅，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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