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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胜造七浮屠


027.胜造七浮屠

言双早晨醒来时,有些不知所以。

她浑身酸疼得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委屈地躺在床榻上可怜巴巴地看着慕梵卓。

她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大爷,叫他昨夜那样折磨她,她几次都要哭出来了。

与她不同的,慕梵卓却神清气爽,神采奕奕。那朝服往身上一穿登时便有了肩挑日月的豪迈。

言双脑海里忽然浮出“衣冠禽兽”四个字来,又偷偷抬头去看他,却不由想起了昨夜的痴缠,登时脸上绯红一片。

慕梵卓整理着袖口并未回头,只是道,“夫人酒量不大好,日后还是少喝些酒。”言双猛然反应过来,难不成昨晚酒后做了什么惹恼了他才会如此对她?

可他的面色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言双踌躇了半晌,犹豫道,“少将军,我昨夜喝醉了……可说了什么吗?”

慕梵卓顿住,抬起头来微笑看他,“夫人可说了不少呢,我怕说完要误了上朝了,待晚上回来我再慢慢说与夫人如何?”

他的目光里含着一抹目眩神迷的笑意,言双不觉低了低头,不再言语。

慕梵卓却忽然在她身边坐下叮嘱道,“我已经遣了人跟着你,暗里也有人跟着,你记着若是有什么事定要第一时间叫人通知我。”

言双就连连点头,只觉得他越发啰嗦了。

慕梵卓离开之后,言双又睡了一会子才不情不愿起床,梳洗完毕过后便过公婆院中请安。

慕家虽对晨昏定省不甚严格,甚至婆婆有时也不叫她过去,只是言双却不能一味犯懒,日日不去的。

这两日天气渐渐炎热,慕夫人有些不思饮食,精神头也不是特别好,忽而便不与她一同去了。只问过言双要去寺里,叮嘱了几句,吩咐了身边的人仔细伺候也便罢了。

丫头回说,已有小厮套好了车门外等着。

可言双出了门去才发现,那驾车的小厮竟是阿聍。

阿聍猴儿精的,见了言双就跑过来笑道,“奴才给少夫人见礼,少将军特特吩咐了叫小的今儿跟着您,少夫人莫嫌弃奴才才好。”

言双抿唇一笑道,“那你跟着我,少将军那头怎么办?”

“少将军手下能人忒多,倒是不差奴才一个。少将军体念夫人,那奴才便只管伺候好夫人,少将军倒是能放心些儿。”言双便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出发是最适宜的,天气没有午时的炎热,却也没有晨起时的清冷。却犹是阳光灿烂,沿路都是生机勃勃的树木花草,鸟雀在林间鸣唱,真真格外惬意。

檀宁寺在山脚之上,言双早早便命阿聍停了车一路行走上去。

言双走得气喘吁吁,心里的兴致却不减一分,格外兴致勃勃。

春杞与她走了半晌,便见到了檀宁寺的寺门。

据阿聍说,这檀宁寺是慕府出资建的,每年的香火钱亦不少,等同于家寺。

虽然寺门口有不少的马车,也有众多贵妇绣女前来参拜,却仍旧是分外清幽安宁。

住持早已在门口等着,见了他们便行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久侯少夫人多时了,一路车马劳顿可还妥当?”

言双见那住持声调平稳缓慢,不由也双手合十欠了欠身平和道,“有劳大师,一切都好。”

不过言语几句便同进了寺去,上完香读了几页经文,又求了平安符。

一切停当,时候却尚早。

住持留用斋饭,言双好容易出来一趟,左右没什么事也不想太早回去,遂应了。

言双最是个坐不住的,如今闲来无事如何肯安分,便唤了春杞,“听说这个时节后山最是美的,乳娘陪我瞧瞧去吧。”

春杞就笑起来,“你当真是半会坐不住的,寺中最是能使人静心的,既来了合该好好参拜下佛法。”

顿了顿,又道,“再者少将军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了的,你且消停儿些,若回了府随便你怎么折腾。”言双早知道她会这么说,登时便拉了脸道,“我不过是想后山瞧瞧去,能出什么事儿?乳娘如今倒是站在他那里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帮着他来管束我。”

春杞哭笑不得,“祖宗哎,我哪里敢管束你呢?可你若有什么好歹,叫我这条老命如何安放?”

言双真是怕了她,只好央求道,“好嬷嬷,你就瞧在我长远不出门的份儿上随了我罢,否则我真是闷也要闷死了的,嬷嬷如此也算救了我了。”

“瞎说八道。”春杞笑着嗔她,“哪里就到了这种田地了?我也是没法子,由得你胡闹罢了,左不过将军怪罪起来少不得我替你顶着了。”

言双欢呼起来,搂着春杞腻了片刻,又叫她准备了一些零嘴带着路上吃。

春杞格外无奈,这个样子哪里像个已经为人妇的少夫人呢?遣散了阿聍他们,叫他们自去玩,便一同出了门去。

言双一出来便如出笼的鸟儿一般,真是瞧着什么都新鲜。侧耳倾听,还有潺潺的水声。

一路循声而去,那水声听着极近,谁知却走了许久,伐竹取道下见小潭,当真隐蔽得紧。

小潭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其境过清。一置身其中,周身的热气霎时去了大半,甚至隐隐有些发寒。

言双顺手扯了一支竹叶握在手里,到底不是适合久待之地,悠哉悠哉地晃悠着准备离开,却忽然听见了一个极细微的声音。

她敏锐地环顾四周,果见不远处临水的岸边有一处衣角若隐若现。

言双抬头看了看在外面等她的春杞,又看看不远处那片衣角,有些犹豫。

春杞见她进去了这会子还未出来,焦急道,“双儿,你快出来吧,要午时了,用过饭我们要回去呢。”

言双到底不是个好奇心太重的,又想起来时慕梵卓的嘱咐,便转身要离开。

这时只听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了,轻飘飘的,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可这一回她听清楚了。

是一个男声,说的是“救命”。

许是她长久不应声,春杞又道,“双儿,别贪玩了。”

言双便高声应道“就来”,只是脚下却不由自主向着那人过去了。

她的心紧紧地绷了起来,一步一步格外谨慎,甚至还随手握了一支木棍在手里。

可待她走近了不免又是一惊。

竹叶掩映之中躺着一个红衣的公子——言双已经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红衣,那样多的血,满眼的红色,连男子身下的土地都泛着暗红。

是个极俊俏的郎君,此刻面色泛着虚弱的青白,整个人苍白无力。言双却不得不承认,这是除慕梵卓外第一个能入她眼的了。

言双小心翼翼地在他离他三步远的位置站定,一条腿已经迈出,时时刻刻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男子显然看到了,他虚弱地扯了扯嘴角,“姑娘莫怕,我伤不了你的。”

言双看他身上的衣裳,虽然褴褛却仍能看出衣料精细,做工精良。况他身上的伤口一看便知是刀剑之伤,只怕此人身份不凡。

按说依着慕梵卓的千遍叮咛,她是该立即走开才对,可脚下却迈不动步子。这样一个血淋淋的人躺在面前,言双于心不忍。

罢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当她积德行善罢。

打定了主意,言双便蹲下身去查看他的伤口,从前跟着叙白学过一些医术,却不想今日还能用上。

他身上的伤口很多,大大小小遍布全身,最重的一条在胸前,极深的一道口子,皮肉外翻,鲜血潺潺。

言双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当即吓得要哭起来。

却又强自镇定,随身撕了衣裳为条帛就着溪水为他清理了伤口,又就近找了止血的草药为他敷上。

春杞便又催了,“双儿。你做什么呢?这样磨蹭?”

言双没法,只好道,“乳娘,我鞋袜湿了,正好洗洗脚,你为我看着,别叫人进来。”

“你这孩子,那溪水那样冰,你仔细凉了足底心。”

言双胡乱应道,“晓得了,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我就好了。”

应完春杞,言双又将随身携带的零嘴拿出来放在他手边,压低了声音道,“我不知你身份,不敢贸然带你回去。不过我已为你简单处理了伤口,这些吃的也都给你,你若是命大的,我们后会有期,若是……也只当我对不住你罢。”

那男子道,“多谢姑娘,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芳名是什么,若是能活下来,也能……”

到底伤得太重,扎挣着一句话断了几次。

言双明白了他的意思,忙忙打断他道,“不值些什么,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言双看一眼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到底心里愧疚道,“你放心,我出去后不会多与人透漏你的消息。”

男子显然有些着急,扎挣着要坐起来,“姑娘,你……”

却是只说了一句话就重又跌了回去,发出虚弱的几声咳嗽。

言双忙按住了他,“你别说话了,节省些力气是要紧,我会打发安排寺中的住持带你去看大夫,你……自求多福罢。”

这话说出来到底有些愧疚,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如今她救到一半就把人撂下了,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言双不忍再看他,站起身正想要离开,只是那目光不经意地往他腿上一扫,竟当时便愣住了,随即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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