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争宠
凌积雪，室合宫百花馆的凌才人。
我实在不知道，为何她会出现在我的春生堂，更不清楚，为何她会和殷驰煦对弈！难道只是因为她眉目里面有几分与蜜姐姐神似嘛！可即便如此，他动了恻隐之心，也不该在我的春生堂里幽会美人啊！我有些怒意，直直地瞪着他，他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老样子，还执着白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真叫人无可奈何！我又把目光移回到了凌才人的身上，却见她还没有起来，才恍然大悟，急忙说道：“凌才人快快请起！”
她还是一副颤颤的样子。
殷驰煦落下一子，然后对着凌才人露出微笑来：“到你了，到你了！”
凌才人看看他，又看看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和善的我，只是微微欠一欠身，便轻轻地说道：“嫔妾出来已多时，不便再与皇上对弈！嫔妾告退！”
“琼安，”我吆喝一声，“送凌才人回宫！”
她快步地走了出去，似要逃跑一般。我心里觉得可笑，她这个样子，分明像是被我抓到了什么尴尬之事，逃走一般。
“倒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殷驰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看不出来我的后宫之中已经有了工于心计的人才！”
我有些莫名地看着他，良久才意识到他说的便是那个凌积雪。其实他与她对弈本也不没有什么不对，我虽然有点不乐意，却只是由于他们在我的地方自得其乐，有点不给我面子，而凌积雪的胆怯的样子却把原本简单的一件事情弄得煞有其事。她原本打算让我和驰煦因为她失和，却没想到我和驰煦之间无关男女之情，她的这招画蛇添足真真是用错了对象，白费了心机。我想到这里，心底不觉感到一阵凉意。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才进宫不足半年，却能变得如阴毒！转念又想到了昨日太后的懿旨，真是在这后宫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早已经是千锤百炼，修炼成精了啊！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就重重地踹了我一脚，叫我在后宫众人面前毫无颜面！
“别怕！”殷驰煦突然没头没尾地窜出这句话来，“还有我！”
我听得却觉得心底一下子满是暖意来：“表哥！”我柔声唤他，却是发自心底地叫他一声表哥。
他对我微笑，走过来，伸手摸摸我的头：“我对这后宫之事，并不太懂！但无论是男人或是女人，在对权力和荣华的追求上，手段其实都大同小异！”
“咦？”
他继续说：“朕这几天在看秦史。范雎的远交近攻之策使得秦国摆脱了近交远攻这种劳财伤命的失败策略所带来的弊端，使得秦国走向富强。齐楚在秦开始强大之前，已经是国强民盛的国家，以秦一国之力想撼动他们长久以来的强国地位是自不量力。相对而言，对付燕赵这样子的小国则简单很多。”
“表哥的意思是？”
“你别急，听朕把话说完！”他伸手按住我的嘴，“当时对秦国来说，远交近攻确比近交远攻来得有优势。可是对表妹来说，却恰恰相反。”
我不明其意地看着他。
“表妹虽然在晋升之后，暂居齐妃之下，蒲嫔之上，可是那个老太婆公开压制你的势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表面上除了我对表妹的宠爱，尽管表妹天资聪慧，却没有自身的实力与依附太后一党的齐妃和蒲嫔相抗衡，虽然新晋的那些秀女目前还势单力薄，但是一旦她们能收为表妹所用，那么她们背后家族也都会与表妹交好！即使她高家权倾朝野，人心隔肚皮，觊觎她高家的大有人在，所以……”
“所以皇上要我与那些才人搞好关系，乘机拉拢，比你白手起家，慢慢培植心腹安插在朝中要有效得多！”我接着他说下去。
他又哈哈大笑起来：“朕就说你聪慧过人嘛！果不其然！”
接着，他有眨眨眼：“表妹觉得如何啊？这样子于朕于表妹而言，都是最快最有效达到目的的办法！”
最快最有效，他真真是捏准了我的死穴。
我看着他，幽幽地说：“表哥还记得答应我的事！”
“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当初我就是听了他这句话，原本已经快死了的心又重新燃起。
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郑重其事地说：“若表妹助朕夺得实权，朕自有办法放表妹与你的卓师哥策马江湖。”
我又一次决定相信他，任凭自己很难相信如何能从这深宫大院里飞出去。可是，至少他给了我希望。
“好！”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过……”
“不过？”他有点无奈地说，“唉，朕真是越发没有皇帝的样子了。表妹跟朕说话，从来都喜欢讲条件。说吧，说吧！不要太过分就好。”
“我哪里敢为难皇帝表哥啊！我要说的是，其实是件美差！至于另外那个人，我会替你安抚住的。”
“快说，到底你想干吗？”他满是怀疑地看着我，“看你窃喜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好事。”
“既然表哥要我笼络她们，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美男计了啊！”我冲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来。
他先是一怔，然后脸一下僵住了：“你个小丫头！”话到这里，他又停住了，“若是弥儿不介意，朕也倒可以勉为其难！”
“表哥放心，纤离会劝服她的。”
他却还是不太相信，喃喃地说：“原本该是我自己承担的。”
“叫你为难了吧？”他语气又转为怅然。
我倒有些不习惯：“没……没有。”
“我懂的。”他说话总是那么叫人有点琢磨不透，有时候一针见血地刺痛有点麻木的神经让人一下子从懵懂中清醒，力道拿捏得恰当好处，有时候也容易把清晰的思维拉入一团迷雾，有时候又如春风般可吹化了心中的冰寒，有时候却瞬间置人于冰窟中。
多年之后，我才明白这就是帝王；帝王的死亡是不容任何人揣测到，这才能有帝王的威严来。
“表哥，”我小声地叫唤他，“那表哥打算从哪一位才人开始呢？”
他收起那些落寞的神情，老有意味着地看向室合宫的方向：“既然凌积雪如此煞费苦心，朕看在她的良苦用心上，就满足了她的夙愿吧！”
待他走后，我紧跟着出了春生堂去了望梅居。
没想到，蜜姐姐正坐在她房里，见我进来冲我微微一笑。虽然她笑得那般无邪，但她皱起眉头早已出卖了她自己。我这才想到，在这后宫之中，皇帝多看了谁几眼也霎那间成了众人皆知的事情，更不必说在一个宫里了。
如湘才门外捧着茶进来，轻轻地把茶放到我坐边的茶几上，一边轻轻对我说：“怡嫔娘娘，小姐她……”虽然蜜姐姐已是入了内院的嫔妃，如湘对蜜姐姐的称谓却仍然保有在宜宁宫的习惯，连那个姓氏也略去，倒更显得亲切。
“如湘，”蜜姐姐大声喝住她。从不曾见她有过怒气，更不必说大声说话。
如湘急忙闭嘴，黯黯地退了下去。
“姐姐，她也是关心你啊。”我说道。
“我知道。”她低头，伸手撩拨垂在胸前的头发，“我却是有点恼。我心中确有块石块压着我喘不过气来，也不必她来揭穿我。”
我知爱上帝王的女人心中的隐痛和所受的委屈是我所无法想象的，我也知她心中苦闷和无奈。可是，我还是要说：“皇上今夜大约会召幸凌才人。”说话的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怕她受不住，幸好她还算坚强。
“我猜到了。”她语气倒是还平静，虽然目光闪烁，不敢迎上我的目光。
我急忙替他辩解：“是我出的主意。他也不愿意。”
“你不用替他说话。”她淡淡地说，“其实从知道他的身份那一天起，都预料到了会有这种局面，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得云淡风清，终究只是高估了自己。”
“姐姐，他对你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仅仅是他的心，远远不够，我愿他只有我一个。”她突然笑起来，无比的凄苦，“我真是贪心啊！”
我不知说什么好。
她却说道：“是我们不好，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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