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假装咸鱼第103天】
【假装咸鱼第103天】
在《渡白夜》里,更衣室欺凌事件过去后,殷胜男历经了生命当中最大的一次低潮期,在这一份低潮期里,是高以安陪她度过的。
她是卑怯又敏锐的人,就像是患了一场漫长的咽喉炎,内在的自我变成了肿胀溃红的扁桃体,每当喉舌吞咽了一回情绪,内在自我都在隐隐发着疼。
又俨似一本紧紧合拢的书,殷胜男没有打开自己的勇气,高以安想了很多办法,最后爽利一些,决定带殷胜男去喝酒,她还差半年才真正成年,所以他打算带着她去喝那类低度的果啤。那一日是晚上九点多,他在游乐场门口等她。
儿子高晓宁本来想跟着他一起来,被高以安暂时忽悠去了一座晚托,那里夜间开设了正规的儿童影院,他跟其他小朋友们一起看一部刚上映的日本动漫,是宫崎骏执导的《邻家的豆豆龙》。
最近一个月,高晓宁症状好转了很多,几乎可以像一个正常的小男孩,自理自己的生活了,高以安尝试着把他送回幼稚园,做中班的插班生,持续上了一周,园长妈妈那边反映,晓宁跟其他小朋友相处得比以前要融洽,日常说话时,虽然有些时候,还是会陷入『鸡蛋的故事』这一无限循环,但可以跟小朋友们保持基本的交流,上课也会专心听讲。
上一周,教授语文的老师开始布置周记,高以安本来有些担心儿子会交空白的作业本上去,结果一天后,老师发了校讯通过来,表扬儿子的周记,写得满满当当的,遣词酌句很诗意,像是夜空的星辰一般,被当堂朗读一番,高以安感到撼愕,当时就将儿子的日子拿来看了。
幼稚园的周记是半命题形式,上一周命题是『我的___』。
高晓宁写得是『我的小青龙』,周记本一页是两百个格子,他非常有倾诉欲,一下子写了两页半的纸。这是小朋友第一次写周记,很多不会写的字,会用拼音来代替,字句之间也有一些小小的语病,被老师的红笔圈了出来,但整体瑕不掩瑜,打波浪线的句段不少,高以安仔细地默读了一回,第一段是对于小青龙的描写,第二段是他与小青龙的认识过程,第三段是一段趣事,第四段是他自己对小青龙的感受,高以安在最后一段停顿了下来,高晓宁的趣事和结尾都很特别。
趣事1:【今天,我将wu桐树下所有的落叶都串在一根树枝上,送给小青龙,说“这是春夏秋三季风味的kao串”,小青龙问什么会有三个季节,我说:“落叶上有春天nuannuan的温度,有夏天的热气,还有秋天的色彩,还差冬天的雪。”小青龙很高兴地收下了我的kao串。】
趣事2:【小青龙是个很温nuan的龙,我不开心时,它会走到我面前,伸出爪子,拉住我的zui巴,往上提,给我一张字条,说,“不要不开心la,笑一个”。我果然不难过了,每次不开心,都要让它拉我zui巴。】
结尾:【为什么早上和晚上之间,要夹一个中午?中午会不高兴的,应gai专门拿出一天当中午,zhe样,我就可以和小青龙一起玩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la,因为,跟它在一起到现在,我没有一次丢掉幸福。】
高以安看完,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感慨不已。
儿子的变化,与殷胜男息息相关,他平生第一次生出这样的一个念头,她如此特别的一个人,她应该是娇养在掌心里的,他要保护好她,不再让她受任何一丝一毫的委屈,她以前所受到的那些苦痛,他会逐一替她偿还。
眼下,她没来之前,高以安静默地倚在这一辆漆黑的哈雷前,劲韧结实的手肘半抵在车座前,一手拎着头盔,一手点燃了一支烟,叼在了唇边。
他没等太久。
殷胜男踩着浓郁的月色下班,身上穿着一件印花带帽的浅色毛衣,一件剪裁得体的绉纱百褶裙,莹润的足上,蹬着一双系带凉鞋,整个人像极了一枝刚出水的芙蕖,透着一种纯粹的青涩稚嫩。
站在男人和哈雷前,她瓷白的小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丝犹豫和踯躅,拘束地捏紧胸前垂落的毛衣绒球,渐渐地,男人抽烟的动作顿住了,空气静了好久,她切身地感觉到,男人灼烫又具有张力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很羞涩,心跳怦然,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视线有些无处安放,只能认输似的,垂在了地面,藏在毛绒袖口下的小手绞紧在一起,嗓音细若轻鸿,“……这样穿,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殷胜男又是羞怯,又是忐忑,十七岁的人生里,抵今为止,从未在晚上单独跟男人外出过,也没碰过酒,『男人、夜巡、喝酒』,这些事情远远超出了她生命经验的阈值,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现在也不太敢去做,擅闯神秘的伊甸园,那不是她会做的事,现在的自己畏葸不前,手背都被手指甲攥得渗出粉晕,她的内心戏,都快被这一层情绪烹煮得沸腾又焦灼。
“感觉是不大合适的,我还是……穿回原来的衣服好了。”
她想逃避,明明答应高以安,要真正打开自己,可是现在见到了他,到了这个紧要的关头,她忽然生出了退意,甚至想反悔,不跟他去夜巡,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殷胜男语罢,转身就想离开,讵料,没走几步,她的肩膊男人扣住了,高以安的掌心烫热又温厚,将她迅捷地翻了个面,他比她高半个头,现在他身体微微俯躬,视线与她的平行,他眉眸锐利且深邃,鼻梁落下了一抹沉峻的阴影,口吻认真:“我觉得很合适,非常合适,不要换,胜男,你现在的样子很可爱,很美,比公主还好看。”
少女从夜色走出来时,他当时简直不敢认,“你要对自己有自信。”
殷胜男眸色裹着一层月晕,心脏被海水泡过,肿胀又酥麻,觉得有滚热的东西自胸膛深处涌动出来,涌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她坐上了他的哈雷,侧着坐稳了,高以安开车得开并不快,殷胜男知晓他是在照顾她,心里感到些暖意,她一手扶着车座的扶手,一手紧紧揪着他夹克的衣裾,沿路的街灯和店铺倒带成了稀薄的重影,只有月色是清晰湛明的,薄薄地在半空当中撒下,两人的影子投落在地面上,她缓和的心,逐渐鼓荡起来。
高以安身上有一种浓烈的气质,就是那种强壮的、雄性动物的气味,从她揪着的夹克里渗透出来,四面八方裹挟着她的嗅觉,铸成了铜墙铁壁,让她没来由觉得很有安全感。
男人的体温顺着气息涌荡而至,糅合着沁凉的夜色,一同放飞了殷胜男的思绪,犹如没有界限的风,将她轻盈地托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殷胜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自由、鲜活,她的脚并在车座的一侧,在呼驰呼啸的风里,皙白的脚踝偷偷地在荡呀荡,循照着天鹅湖的舞步,幅度很小很小。假想那是无拘的、丰满的羽翼,她头一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种『自己要起飞了』的感觉。
——是啊,真的起风了,她好像真的重新起飞,至少有了勇气与希望,人生再度起舞。
毕竟,尼采总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这是殷胜男内心戏的淋漓展现,是舞蹈梦要重启的开始,是与高以安牵绊的加深,有点类似恋爱前戏的节奏,但更是励志人生的起航。这一段骑车戏,是一镜到底的长镜头,辛禹跟易南珂拍了整整两天,第一天两人合拍是有强烈的化学反应的,但角色内心戏的厚度不够,肢体语言也不够细腻。
郝导私下对辛禹说:“胜男,你现在不止是有心动的感觉,你情窦初开,同时,更有一种灵魂准备获得解放的感觉,你之前一直被叶毓欺负,被陆倾pua,被学姐辱骂,被家庭争吵扰得心神俱碎,这些暴力是一个巨大的镣铐,铐住你的双脚,让你万念俱灰,你觉得自己再也跳不了了,但现在,你坐在高以安的哈雷摩托车上,你可以感受到,那原本遥远的自由,现在回归了,你感受到了一份希望,就是hope,如一簇微火烧灼你的心脏,你要通过一系列的肢体语言、面部表情还有小细节来展现出来。”
希望和自由是一种很抽象的概念,第一天当晚,他推荐她去看名导尔冬升的一部片子,《我不是路人甲》,讲述横店群演奋斗史,虽然外界对这部电影的争议很大,褒贬不一,但大浪淘沙之后,确乎有一部分可以学习与参考的东西,比如人从低谷往上攀爬时的那种力量感,那种勃发的、含着希冀的状态,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是有学习意义的。那一晚辛禹拉片拉了三个小时,易南珂陪她一起拉片,两人一起探讨,在祛除毒鸡汤的情况之下,剧中的女主角有哪些地方可以借鉴来学习,殷胜男这个角色可以怎么样演,云云。
辛禹不断地回看女主角在石柱广场上跳舞的那一场戏,心中像是揣着一只不受控的鸟儿,鸟儿的翅膀扑棱棱的,一直在撩刮着她的心脏瓣膜,随时准备震翮高飞,甚至,她听到了鸟儿轻轻振翅的声音,那一对白色的羽翼,蓄满了蓬勃的力量,羽毛飞驰刮蹭着空气的声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停在她耳屏回响。
慢慢地,她掌握这样一个状态,第二天夜晚,也就是今晚,跟易南珂一起拍对手戏时,两人都超常发挥,完全入戏,她是殷胜男,他是高以安。镜头甫一开拍,少女坐在男人的哈雷上,近处的霓虹路灯和广告牌,失焦成了万千光晕,只有他们俩和摩托的影子是清晰的,墨蓝的穹色,模糊的城池轮廓,两个缄默的男女,虽无言语,但她的肢体语言是鲜活的,神态也发生了很丰富的变化,从羞涩,憨然,踌躇,到挣扎,再到醒悟,种种神情一闪而过。镜头的最后一幕,月光落在辛禹的脸上,而眼中隐有泅晕的光在一闪一闪。
那长达一分钟的长镜头,看得全剧组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一幕很动人,辛禹接连的发挥,完全可以与易南珂并驾齐驱,但他们也不敢贸然鼓掌打断,不欲去影响两人的情绪,因为接下来还有一场戏在清吧里喝酒的戏,喝酒的戏比骑车的戏更重要,要求也更高,像是一个起搏点。
哈雷摩托穿过了北疆的那一片新兴的产业园,来到了一间清吧里,清吧人不多,没有喧嚣嘈杂的金属音乐,只有柔和缱绻的粤语歌,前奏一出来时,殷胜男听出来了,是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
『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
目标推远/让理想永远在前面/路纵崎岖亦不怕受磨练……』
伴随着缠缠绵绵的声线,一切仿佛梦回八十年代,高以安带着殷胜男来到了吧台前,两人隔着一张座位坐着,少女是第一次来,他为她点了一杯福佳白,果啤当中的入门款,小小的一瓶,体态跟她一样玲珑,三百三十毫升,酒精度只有45vol。
殷胜男看着这一只黑瓶酒,像是火山的熔岩,有一种神秘的灼烫感,为她开盖时,他肩胛和手臂之上,肌肉虬结在一块儿,青筋律动得如若险峻的山嶂,很迷人。
他将福佳白推至她近前,眼尾弯了下,法令纹很深,示意她尝试,也许是这温柔的眼神给了她蕴藉和鼓励,殷胜男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如果我饮醉了,你别笑话我。”
高以安背靠着吧台,手肘撑着下颔,一错不错地凝视她,声线浸泡在酒色里,沙哑又低磁,近乎耳语:“你太高估它了,你不会醉,顶多是微醺的程度,更何况我带你来这,也并非让你迷糊,想帮你今夜不设防,真实的,打开自我。”
辛禹拍这一场戏的前几分钟,喝了一小杯的低度果啤,有些上头,但决不能贪杯,思绪要保持八分清醒,因为后续需要继续对白、起舞。
瓶内的黑色酒液,如一匹流淌着的金丝绸缎,自开盖以后,便泛起了耀眼的焦糖色泡沫,像是晨雾,凑至鼻前时,殷胜男就嗅到了无可抵挡的橘子香、芫菜香和淡淡的甜味。
喝了小几口福佳白以后,口腔里,弥漫着一抹淡淡的甜腻气息,初调淡去后,一种近似于清茶的浅香弥漫而至,席卷了唇齿和喉舌,不烈,也不呛,就这样的疏淡,让她感受到了一份从未有过的舒适真挚。
那些压在心头的沉重包袱,一下子,虚化成了遥远的背景板,变得压根儿微不足道,唯一能让她感受到实感的,只有近在咫尺的酒,她,还有高以安。
一巡过后,殷胜男倏然起身,说想去空旷一点的地方,高以安没喝酒,待会儿他还要开车,所以眼神至始至终都很清明,视线没有离开过她。现在看到她发丝有些缭乱,他眼神一凝,遂是走到近前,将少女的头发挂到耳后,同时也藏有私心地,很轻很轻地揉了一下她晕红的耳垂,低声道:“那就去公园里,那里有一个圆形的喷泉广场。”
喷泉广场上有很多人,有人在拉小提琴,有人在散步,有人在遛狗,但这对于殷胜男而言,外界已经从她的世界里淡去,以夜色为幕,以青石板为台,她身体的开关被触发了。
高以安知晓殷胜男是舞蹈生,但从未看过她跳舞的样子,更没有料到殷胜男会在这里跳,众目睽睽之下,她随性地把白色平底鞋双双蹬掉了,赤足踩在温凉暖湿的地面上,百褶裙在风中飞扬,俨似铺开的一屏绣面团扇,她足尖秀丽地一挺,居然陡然直立了起来,趋了几个碎步,走了一出空中跳跃,她跳得非常静谧,抬手,勾足,跳跃,旋转,转身,一点一点地舒展四肢,行云流水,沉静圆润,柔和凝练,坠腰的尾发随着起跃而翻飞,像是一枝初绽的夜来香,颇具美感,竟是让整个广场的人都齐齐看了过来。
遛狗的人不遛狗了,散步的人止歇了步子,拉小提琴曲的人也换了一只曲子,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甚至,连时间都侘寂了。
殷胜男神态安宁,体态柔软又蕴蓄着力量,带着一身重新复苏的高贵气质,鹤立,劈叉,低空腾跃,玫瑰金般的月色为她容色和肢体描边,像是被压抑太久了的灵魂,现在厉兵秣马,厚积薄发,舞姿美到了极点,神态也深刻到了极致,一舞倾城,直入人心。
这是一支曼妙灵动的《天鹅湖》,殷胜男起跳之时,原以为自己会有所生疏,但发现这一只舞,是錾刻在她的肌肉记忆里的,只要她触发了,芭蕾就会如清水一般止不住地往外漫延、渗透,带离她飞越人间世,抵达一个只有美的国度,她是这个国度的朝圣者,一位虔诚的忠实信徒。
一舞跳毕,广场上的喷泉,忽然升起了三米多高的雪色水花,像是排山倒海般的喝彩,整片世界都被水色漫漶浸染,恢复了喧嚣的人群献上了持久的掌声,殷胜男发丝缭乱,伫立在喷泉的水束之间,她轻喘着,面色涨得粉红,心跳的节奏如此分明,她看着喷泉之外的高以安,男人立在远处,升腾的湿凉水花朦胧了彼此的视线,她的眼神倒映着簌簌的水花,残留着绚烂的月华,接着,他朝着她招了招手。
殷胜男下意识小跑过去,纤影穿梭在了一束束游龙般的水柱之间,她只记得自己要跑过去,但没有准备任何动作。
两个人像是一个跷跷板,高以安用了力气,沉下了身体,抚着她腰肢,将她一举抱起来,抱得很高,她像是人形挂件,挂在了他身上。殷胜男又一次感受到要起飞了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恰如其分,俨似一回延时摄影,彼此的感官在慢倍速的时间里,抻扯得又细又长,身体的体温在不断攀升,殷胜男濡湿的眸子自上而下的俯视他,颤着声音说:“高以安……我好像、又可以,跳舞了……我还能跳,有勇气去跳……”
“——我想继续跳,跳到我一直跳不动了为止。”
高以安静静地看着她,她的一些发丝落在他身上,倒映着此起彼伏的浅影,彼此都成了彼此的特写镜头,她深色的眸子里,熔入了一漆白光,圣洁又柔韧,他喉结一紧,想要去碰触她的眼睛,甚至想去亲吻,但他最终只是静静搂着她的腰,克制着满腔的情愫,哑声道:“好,去跳吧。”
这个世界,无人可以抵挡得了她那倾覆众生的舞姿。
殷胜男,注定是要发光的。
这一场戏拍完,郝导亢奋地从大监前站起,嗓门嘹亮地喊了一声『咔』,负责拍摄夜场戏的剧组人员献上了掌声,他们是戏外人,光是看着都很受鼓动,还有喷泉广场上的群演们,他们是前一天才进组,现在跟辛禹和易南珂一起搭戏,情绪和氛围都被完全带动了,他们脸上的吃惊、震撼,丝毫不像是演绎出来的,少女赤足在广场跳天鹅湖,在漫天的白色喷泉里朝着男人奔跑、相拥,这两段戏,视觉感染力实在是太强烈了,瞠目结舌,心神深受撼动,画面效果十分真实。
再补拍了几个空镜和大远景的镜头以后,这场戏算是结束了,很多人都来跟辛禹和易南珂等人合影留念,下戏以后郝导请大家吃了一局大排档,搓完局回去已是深夜了,郝导例行公事要在睡前,跟主创主演团队开个小会,总结今天拍戏的优劣,以及提前说一下明天要拍摄的戏份。
辛禹明天要演绎的是回归舞团之后的第一场戏,她重新杀回来了,要参加一年一度的舞团集训考核。她的班主任一直在跟她保持联系,希望她能复学,所以殷胜男复学以后,班主任倍感欣慰。
而叶毓、学姐那一帮人,都不再敢动她了。因为她们都遭遇到了高以安近乎以牙还牙般的报复。高以安退役之前是拳馆里的顶尖陪练,性格粗糙又凛冽,身体蕴蓄着强悍且生猛的力量,她们在下学穿过巷子的时候,他算准了时间,从哈雷摩托上走下来,掐灭了烟,一身低调又肃杀的黑色皮夹克,她们看到他是那天进入更衣室的人,不由很警惕,想拿出小刀来防备。
殊不知,高以安劈手夺了过去,身上筋肉涌动,漫不经心地将这些刀子拗折,撒在地面折裂成了两半,如若骨折的嚣张气焰,他的面容在半明半暗的光影,显得沉冷锋锐,极具威压,情绪晦暗不明,女生们都非常害怕地往后退,平素她们在学校里对弱势的人放狠招,大抵不过扇巴掌、揪头发、拍luo照、酸言嘲讽,但她们这些伎俩,对男人而言,太low了,他会逐一教她们,死字具体是怎么个写法。
殷胜男不知道高以安对叶毓、学姐那一帮人具体做了什么,她们在她回归舞团的那一天,一个两个都怂成了怂唧唧的落水狗,颤抖地哭着求她,求她放过她们。叶毓她们的恐惧是真实存在的,她们非常恐惧高以安,他的拳头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们身后的砖墙打碎成一个触目惊心的凹坑,她们那些苍白的伎俩,在男人而言就形同过家家,她们每次放学都可以看到他,他在等她们。
在殷胜男没有回归舞团的时候,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周,无论她们怎么取道、绕道,甚至搭计程车,她们都能看到他,如前来索命的修罗,仿佛遂是可以拖拽她们一起下地狱,哪怕他什么都不做,这样阴鸷可怖的尾随,已经迫得她们心理防线坍塌,她们又不敢擅自报-警,因为她们自己也干着那些事,一边恃强一边凌弱。现在,距离两个月就要举行百日誓师大会,近日马上也要集训考核,她们谁都不想掉以轻心,为了梦想的舞蹈学院,她们熬了那么久,谁也不想在节骨眼上功亏一篑。
所以,殷胜男回归第一天,惹过她的那些舞蹈生,以叶毓为首,在练功房里围住了殷胜男,哭着请她饶命。
殷胜男冷淡地审视着这一伙人的嘴脸,光是一声道歉,光是几滴假惺惺的眼泪,就能挽回她这两年以来遭受的种种折磨?她不可能会原谅她们。
她不可能对恶人施予所谓的慈悲心。
那个祖安附体的学姐,也在下学的时候来找她,她摹妆的面容如抹布一样剧烈地扭成了一团,脸色惊惧又暗含告饶之意,抓住殷胜男的手腕不让她走。
“胜男,当初我污蔑你、诽谤你,打你,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对!我现在让你打回来好不好?你骂我,或者赔钱,做什么都行……我们同学一场,你可不可以,别那么较真,让那个男人别再跟着我,我不想整日担惊受怕,我很想沉下心来学习,考上重本,我不想、让人生断在这里!……”
这般的话,殷胜男已经听叶毓那些人哀求过一回,现在再听一回,她整个人已经麻木。人本质上都是自私的,叶毓、学姐她们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愧疚,也没有真诚的悔改之心,只不过是高以安的出现,让她们的精神将近崩溃,严重影响到了她们的高考和前途,她们不想让自己的人生一败涂地,秉着都想安稳复习、考上个一间好大学的心理,大家所以才来纷纷向她道歉,恳求她能宽宥。
辛禹翻看这几场戏,觉得如果她是殷胜男,她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宽宥这些人,当然剧中的殷胜男,也没打算去宽宥这帮人,她正在为芭蕾舞的集训考核做筹备。
这一次集训考核,排场极为盛大,是与各大名牌舞院的校招挂钩的,殷胜男中意的雅炼舞院自然也在列,如果考核成绩非常优异的话,很可能会获得舞院校招北区的橄榄枝,校招名额十分有限,所以针对雅炼舞院的竞争不可不谓相当激烈,参与考核的舞蹈生是整座疆城的舞蹈生,尖子生繁多,考核期分初轮、复轮和最终轮,大家一边集训一边考核,时间将持续大半个月,考核的标准尤为严格,淘汰率也高。
辛禹明天先拍摄为初轮筹备的一支舞,是瑞典编舞大师马茨埃克的《卡门》。
她要好好跳。
睡前会议结束以后,主演散去,主创团队的美术组又留了下来,郝导先看了一下设计好的气氛图,吩咐他们说,明天是一场百人大场景戏,舞幕的搭建情况现在如何,美术组组长说,“最近人手有些缺,我前一段时间招了六七个人进来,大家都干得特别卖力,各种景致都做得很用心,今晚大家都还在加班,赶夜工,争取早上可以赶出来。”
郝导点点头,视线不经意一撇,看到了房间外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缝,外面走廊的灯暗了下来,好像有人影经过,如鬼魅一般,他面露凝色,但没太放在心上,批了一些经费,吩咐美术组组长拿去给这些帮工买些宵夜。
美术组组长言谢后匆匆出去,没走几步,刚好碰到了正在一边挂幕布、一边提着油漆桶的阿幽,阿幽在剧组里没什么存在感,话极少,但揽活儿是最多的,效率特别好,据说是一个中途辍学的美术学院大四生,长得非常普通,没什么辨识性。
组长很心疼他,吩咐他先别干了,拿着钱去帮全组买个夜宵和冷饮去,放松放松,他也额外给阿幽加了个鸡腿。
阿幽说了一声谢谢组长,想了些什么,低声问:“明天是拍摄女主角跳舞的戏码?”
组长嗯了声,“所以今晚大家要加班,待会儿吃完夜宵继续撸起袖子加油干哈!”
阿幽垂落视线,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落里,唇角抿起了一丝诡谲的笑弧,“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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