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睡到天荒

“您拨的号码已关机，请在嘟一声”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换掉身上的浴衣，还湿着的发贴在额头上，他很想知道此时此刻，在深夜与暴雨之中，他宠爱的宋弥深会去哪里。

        他没有办法发现她的位置。一旦关机，他的定位系统便再无用处。

        一个人有心要逃走，纵然是天涯茫茫难以寻觅。

        “弥深你听我说，我是我，他是他，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承认他！”他按着屏幕上的语音标志，他很想冲到她面前，告诉她他是有多讨厌那个人。从懂事以后他就发誓，他要远离那个人，切断与他的所有联系，让他找不到自己。

        可偏偏该来的总是要来。

        “你不能你不能因为这个人就丢开我啊！这样对我不公平！这不公平！”他几乎对着手机屏幕大吼了起来，他不甘心，难道他的陪伴还抵不住他身份带来的黑暗吗？这样不公平！

        可这世间有多少人是被公平对待了的？那五个狼孩吗？阿诚吗？还是老陈叔？

        不能说出真相的事情太多了，不能被公平对待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便成了秘密，那是要被永远藏在地底下的秘密，是不能重见天日的秘密。

        他看着绿色的语音框发出去，静静地躺在屏幕里，没有回音，没有反响。像一颗大石头沉入了海底，杳无音信。

        “她需要时间自己思考。你让她冷静一会儿吧，她能想通的。”宋致远发来了信息，却跟让他难以接受，冷静，思考之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她那么喜欢躲在角落里，那么喜欢自己一个人偷偷地逃走，逃到一个他想不到的地方，逃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舔着伤口，任凭思绪在脑海里像是纠结的绳索似的难以横七竖八地网着她的头脑。

        没有他，她走不出去。

        “如果她回家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他开始害怕了，慌张地冲出去，撑开了的雨伞还湿漉漉地躺在走廊处等着风干，黑色的背囊安然地躺在床上，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他忽然想起风镇，便迅速地拨通了宋阿婆的号码。

        一阵等待提示音。

        像是在黑暗中忽明忽现的灯火。

        许久，电话的那一端响起了宋老头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声音，他咽了咽唾沫，也没有看到屏幕上的名字，迷蒙地问道，“大晚上的谁啊？”

        “是我，靳廷”听到那端的声音，他却有些黯然伤神了，他们如此安详和睦地进入了美梦之中，而他们却从美好的梦境中被迫出来。“没事，我就想告诉您我们回到清市了”

        掐断通话后，他坐在单人沙发上，沙发处还残留着她的温存、她的香气。当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时，在昏黄的光线的映射下，更是清晰地看见自己寂寞的影子。朗靳廷坐在沙发上，留恋着她身体的气息。

        三分钟后。

        不安分的男人冲出旅店，在暴雨中狂啸着，怒骂着，刚沐浴了的身体被凝聚了城市肮脏的水珠染指了，他闭着眼仰着头，任凭雨落在他的脸上、头发上，任凭它狂鞭着他的身体。

        你看到了吗，你开心了吗？

        翌日。清市。

        朗靳廷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坐落在郊外的宅子里，一天的不顾一切让他的眼眸周围浮现了黑眼圈，他顶着沉沉的眼袋走进房子里，上唇上有短短的胡渣，一脚跨入玻璃门，房子里便发出了预报的声音。

        电子管家哭天抢地地用他那机械的声音嚷嚷着，“你的身体数据不正常！请迅速前往医院！即将为你拨通”

        “闭嘴。”他无力地走进来，拖着沉重如被铅灌进了的脚步。他的身体凉凉的，疲倦瞬间席卷他的整个世界，还没到沙发，便整个人趴下了，砰的一声刷摔在了毛茸茸的地毯上。

        一楼的房间里奔出两团白影，它们用鼻子推着朗靳廷，可他早已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到外界的触碰。那北极狼仰起脖子，对着天花板嚎叫了一声，冗长而充满了担忧。

        哒哒、哒哒。

        急促的步子从二楼传来，肖凌穿着蓝色的丝绸睡衣，趿着拖鞋从楼梯上下来，他饶了绕脑袋上的发，吧嗒地砸着嘴，委屈巴巴地朝楼下走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一大早的你们叫什么啊，又不是没有给你准备吃的”

        他还以为这两团白影争吃的争到了客厅，谁知道刚走近来，便看到熟悉的身影倒在毛毯上，死了似的一动不动。他的心咯噔了一下，也跟着慌乱了，“哎呀妈，大哥你干嘛啊，我不就是穿了你睡衣睡了你的房嘛，你别气死啊！”

        “喂！你醒醒啊！”肖凌两只手从他的咯吱窝下伸过去，想要将他抽起来。朗靳廷身上肌肉含量很多，这具身体异常地沉重，他朝着他的双臂，小哈和北极也帮忙着将他推上去，好不容易才将他搬到沙发上。

        肖凌凝视着沉沉地晕厥过去的这个人，心里有些忐忑。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的脸，冰凉凉的，像是被扔进了冰水里似的，他心里便更加慌乱了，忙手忙脚地跑到柜子处翻找药箱，“管家你倒是调高些温度啊，他都要冷死了！”

        “药在哪儿啊？”肖凌开始后悔了，他干嘛有事没事就飞回来，第一面看到的朗靳廷居然是这个模样，他也倒是活久见了，认识他那么久，他就从来没有看过朗靳廷邋遢的模样，他也算是满了一个心愿了。

        到底人非草木，再强大的朗靳廷也终究不过是一个人，再经历了多少，他也不过是血肉之躯，顶不住暴风雨的袭击。每个人都有一个软肋，在你没有遇见之前，你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可你遇见之后，却又不敢直视这个软肋。

        可说到底，这终究是软肋。

        朗靳廷睁开眼时，已经夜深了，门外响起熟悉的蟋蟀的呼唤和蛙鸣声，一声一声甚是有节奏，他看着天花板，白色的，从那发亮的白色里，他可以看到躺在沙发上的自己，双手互握地安躺着，像是躺在棺材木里的人似的。

        “朗大爷您可真是会吓人呐！”肖凌操着一口京腔，轻轻地推了推朗靳廷的肩膀，“这满汉全席的，都是为了您嘞！”

        茶几上放满了香喷喷的佳肴，那只雪白的哈士奇忍不住地两只前爪趴在茶几上，异色瞳里闪烁着光辉，瞳仁处反映的都是肉、肉和肉。

        “北极您给行行好！没看着您爹人模鬼样的吗？”肖凌抓着北极，想要把它抓开，朗靳廷却右手一挥，作出了吃饭的姿势，被抓在手里的北极便冲过去了，将面前的肉块吃干抹净。

        肖凌崩溃地望着这只失控的哈士奇，简直是要发狂了，“你他妈的能不能给老子滚回去啊？！老子亲手下厨是给你吃的吗？感情我是亲手给一条狗下厨啊？”

        “行了，你不好好解释解释吗？”朗靳廷从沙发上起来，目光锐利地捕捉到肖凌身上的睡衣，“你难道不知道我洁癖吗？你不觉得这是引火上身吗？”

        “你现在这个鬼样能把我怎么样？”肖凌回瞪了他一眼，“不是去度假了吗？怎么放松成这个样子？跟去鬼门关走了一趟似的”

        鬼门关

        “差不多了。”他默默地闭上眼，又重新躺回沙发上。比起她的忽然消失，这感觉和去了鬼门关也差不多了吧。

        时间、冷静。

        一连好几天，他都觉得自己像是在混沌之中。

        挣扎着起来，却更想要一直睡到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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