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他们坐在屋外的长阶上,穿堂风呼啸而过,吹起了谢嘉鬓边的一束黑发,他心无旁骛地将碗碟收入食盒里,食盒十分精致,盖子上印着几个玩耍的小人,容荞去碰一碰他的俊脸。
谢嘉抬眸瞧她,以眼神问她怎么。
容荞小声说,“没事。”她其实就想摸摸他。
谢嘉看出来了,手心往她脸颊蹭了下。
男子清新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她鬼使神差道,“我们以后的孩子能不能叫令溯?”
谢嘉一噎,猛地抬头,“是我听错了吗?”
“你应该没听错。”容荞好脾气地回答。
“那就是未雨绸缪?”
“算是吧。”
“可惜不能。”谢嘉笑了半天,出乎意料道,“无论男女,都叫谢容。”
谢容?
容荞想反驳这个名字不好,男孩用了太女气,女孩用也算普通,其实在她看来,谢嘉的名字就蛮普通的,可距离吃完已经有一会儿,对方推着她去洗澡,又一副不容商榷的模样,只好忍耐下来。
精英们住的地方自然不比南苑那破旧处,每人分配的屋子都是极大的,家具之类当然也很齐全。
屏风后放置着木桶,桶边的墙上延伸出一根竹管,上手敲两下就有温水潺潺流出。容荞研究了一会儿,忍不住夸道,“这技艺真是不错,也不知是请了哪位师傅,花了多久做出来的。”
显然对她这判断水平很失望,谢嘉无可奈何开口,“是屋主用了小法术。”
“啊?哦…哦…”容荞从未听过有这类的法术,想来是别人自创的,因着不好意思打听,顿时就对管子失去了兴趣。
“我到外头等你。”谢嘉很君子地关了房门。
被留下的人于是脱得精光,跨入桶里,本以为能洗个舒服的澡,谁知身子才沾湿,剧变突生,不疾不徐洒着的水突然中断,从竹管里传出道虚弱的男声,“有好心人吗?能帮帮我吗?”
见鬼了!
容荞倒抽口气,飞快地拿了衣裳遮挡自己,正要叫人进来,对方又道,“请别喊人,我没有恶意的,只是太饿了。”
他像是几天没吃过饭,嗓音有气无力的,偏偏听上去竟同谢嘉十分的像,容荞还真按捺下来。
她开始还想问对方是哪位,但竹管似乎只能单面传音,说完地址和请求后再也没了声息,水流重续,容荞犹豫了会儿,还是选择矜矜战战地洗完。
谢嘉靠着墙等她,见她这么快出来,怔了怔,“不多泡会儿?”在南苑可没这样好的条件。
容荞有些想把刚才发生的事说出来,可又怕那人真有难言之隐,最后勉强回答,“以后每天都来,不急在一时。”
谢嘉瞧了瞧她差劲的脸色,没再说什么。
天色渐暗下来,依照本来的想法她原是要留宿的,奈何出了那样一遭,所以思考了良久还是跟谢嘉说要回去。
后者连床都铺好了,此时身体一僵,回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她,她心里打鼓,面上倒是还算坦然,找了诸多借口准备说,眼前人却只笑了笑,“随你。”
他将她送回南苑。
临走时见她的头发还湿着,挽都没挽,披在背后,顺手找了方手帕帮着擦干,而后在中端处合成一束,指尖一挑,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容荞干巴巴地坐了一会儿,把摆在房间外的食盒打开,取了点容易携带又不会被发现的吃食,接着马不停蹄去了对方报的地点。
那位置与南苑隔的有些远,且极为靠近外墙,前面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容荞即使匆匆前行,也不免被多双目光注视着,她装出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无人敢问什么。
其实容荞开始时想的不过只是先在外面观望,可当她来到目的地时,眉顿时就蹙的狠了。
那屋子是个矮旧平房,过来前需穿过几个弄堂,修真者嗅觉灵敏,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轻微的臭气。
正晾晒衣物的仆从见有位修士突然出现,也不惧她冷脸,过来客气地询她是否有事。
容荞不答反问,“这里面有人吗?”
说完后怕太突兀,让别人警觉,生硬地补充,“我是顺着气味找来的。”
对方神色间立刻带上了些了然,恭敬地道,“仙子有所不知,此屋这几年搬来个残废,听闻是做错了事的下人,怪味就是从他身上传出的。如今即将入冬还好,等到夏天,那才叫一个刺鼻呢。我们住得近的,都需得挂帘子的,说起来也是主子仁慈,叫这么个人平白住着……仙子若是迷路了,小的愿意带您出去,这里味道重,还是快快离开为好。”
即使是平民百姓做错了事,最严重也不过是赶出去罢了,叫人家饿到求助,天泽城难道还会体罚不成?
他这么一说,容荞更不敢走了,敷衍了两句,将人支开后,仗着自己艺高,心惊肉跳地跨入门内。
大门已经旧到掉渣子,轻轻一推,就发出巨大的“吱哑”声。
比起外头,里面的味道更浓了,容荞这样不讲究的都难以忍受的屏住呼吸,她一边开口提醒,一边已经四下打量起来。
此刻不过刚入夜,室内不曾点灯,极为黑暗,即使视力还算佳,仍只能看出大概情况。
这里摆着张方桌,角落里有只早就满溢的恭桶,墙边是张微微隆起的床,环境差的要命。听容荞出声,有人从被中答,“有的,道友是听到我在竹管中的传音才来的吗?”
果然是那道与谢嘉相似的嗓音。
容荞忍着不适,“嗯”完一声,心底讶异,叫她道友,显然就不是仆从口中的普通下人了。
可既也是修真之人,又如何会被困在这里,连起居饮食都需辗转求人的地步?
她不禁狐疑,嘴上礼貌地问,“我能点灯吗?”见人应了后,才摸出盏明灯,向前一照。
床上倒真躺着个人,容荞把食物取出,原是打算放在桌子就走的,如今想想觉得不妥,谨慎地道,“我将东西带过来了,扶你起来吃可好?”
下人虽是假,残疾应是真的,毕竟若不是身体原因也不会半天一动不动了。
对方像是有什么顾虑,迟疑地说了句,“……莫要吓着道友就好。”
这又哪里会吓着?难道是看她是个女子就觉得胆子小?
容荞不以为意,走近后一手暗中捏着符咒留个余地,另一手去抱他,结果入怀轻飘飘的,一动之下,恶臭扑鼻而来。
惊觉不对,她小心掀起脏污棉被的一角,结果差点倒退一步!
被子下是团血肉模糊的人,勉强看出是个青年,手臂像是断了很久不曾被接上,如今奇奇怪怪地垂在身侧。
大腿……大腿下空无一物,腿根仿佛被某种野兽撕咬过,断裂面并不整齐,伤口处肿胀化脓,床单上更是爬满了许许多多的蟑螂臭虫。遮挡的棉被不在,空间大亮,那些虫子霎时满床乱蹿起来!
怪不得说别吓着她,这,这……
若不是做了点心里准备,容荞恐怕就要放声尖叫起来,饶是如此,也几息间都不曾说话,屋里的人就善解人意开口,“道友将食物放在我床边就好,今日多谢你了。”
容荞倒很想这样做,然而心里又清楚如果放他独自一人留在这里,等于是叫对方自生自灭,故此强压住胃里泛上的酸意,挤出几个字来,“无碍的。”
之后在对方略出神的注视下,深吸一口气,也不去握符咒了,一把将人薅起来,左右找找,摸了个同样脏得发硬的枕头垫在他背后。
她的动作绝不算轻,对方却一声痛都不曾喊。
她也不为他盖上那床被褥,只拿出个水囊,先叫人喝了小半袋,缓了缓饥渴,之后才将饭菜送到他嘴边。
由于靠的太近,这人身上的味道更明显,容荞紧紧抿唇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其实她还失算了,之前根本没料到求助的人会是这样一个境地,带的都是冷硬的面饼馒头,现下也不知能不能被克化。但对方明显不太在意,算得上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张饼,之后就再也不肯张嘴了。
容荞便道,“是不合胃口吗?”
这些都是南苑送饭菜时兼带的,面饼既薄又小,就连女子都吃不饱。
那落魄青年浑身都乌黑肮脏,整个人狼狈不堪,唯有一双眼眸依旧明亮,他一点儿不藏着掖着,老实作答,“我想留到明后日。”
看来是无人送饭了。
也是,若有管他的也不至于落得如此。
容荞一肚子的疑惑想问,又觉得不好意思。
青年察言观色,咳嗽着解释,“其实平日里是有人来的,最近或许是事忙,抽不出功夫,就不怎么过来了。竹管所在的屋子是我以前的院子,设计时特意留了个小机关,能传声三次,但我已用尽了次数。道友不必担心下次沐浴时被惊扰到,真是对不住。”
“你用了三次?”
“是。”青年咳着回,“但只有你一人过来。”
凛冬院住的可都是精英,估计没人会像她这样鲁莽。
此人声音真的很像谢嘉,言辞还很恳切,眸光向下一转,容荞顺着望去,青年折断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只小贝壳,正是一枚传音用具,也不知是费了多大的力气。
容荞忍了忍,仍开口,“你……”
她想问他这是犯了什么错,才被如此对待,可又觉得无论何种错误都不能羞辱人至此,哪怕是勾结魔道,也就是废去修为,赶回老家罢了。
她考量良久,最后长出了口气,即使毛骨悚然,惧的脸都发灰了,还是横了心道,“我,我,我。”
一句话说了多遍才讲完整,“我那里有新被枕,过会儿再拿来给你,先帮你清洗下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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