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静静听完简岁月所说，秦以秋温柔颔首，又在手机上打起字来。

        这次的速度比前一次还要快了不少，似乎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秦以秋已将手机屏幕再次展示于简岁月面前。

        只有两个字——小简。

        感叹一丘干脆的同时，简岁月也有些许欣慰，心想自己终于无需再纠结这种小事，确实还是“小简”看着舒服。

        不过，有趣的是，一丘看起来比她年轻些，应该比宋然大不了多少，结果她让宋然喊她姐，却反而让一丘称她为小简。

        除两碗米饭之外，桌上已经摆了两道菜，一道酸辣土豆丝，一道炒三鲜，道道香味扑鼻，勾人食欲。

        “好香啊。”简岁月感叹一句，见秦以秋仍一动未动，便说，“一丘老师吃菜吧。”

        秦以秋轻轻点头，却还是等简岁月往她自己碗里夹了些菜后才开始动筷。他显然有些拘谨，夹菜的动作很轻，吃饭时也低垂着脑袋，整个人像是一只将身体蜷缩起来的小刺猬。

        但简岁月知道他身上并没有刺，他的内心一直都很柔软，只是惧于用言语来表达。

        如此想来，简岁月竟忽然不觉得这顿晚饭吃得没劲了。一丘的陪伴纵使无声，但他依旧真实地存在于她面前，会害羞，会歉疚，也会有其他神色上的表达。

        如果想要与他交流，一个说，一个用手机打字也未尝不可。这样的聊天模式的确少见，好在简岁月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剩下一菜一汤也共同被端了上来，简岁月起身去消毒柜中给秦以秋与自己拿小勺，拿好回头时看见他的背影，身形清瘦，穿一身白t，端正坐在那里。

        他的背影很单薄，可一动不动的模样却也让他看起来莫名乖巧与可爱。

        简岁月自他身旁走过，重新回到座位上，将小勺递过去。秦以秋点头示意，小勺柄短，他在接过小勺时指尖不经意触碰到简岁月指背。

        只是如蜻蜓点水的一下触碰，简岁月没什么反应，秦以秋却似心上骤然遭受一记重击，心脏顷刻间漏了半跳，旋即开始狂跳不止，连同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手轻抖，下意识攥紧勺子握把，缩回手尽力调匀呼吸节奏，佯装无事模样。

        这是时隔十多年之后，他再一次触碰到简岁月的手指肌肤，以往每次都是简岁月主动拉住他的手，这一次却成了他的不小心，只是怎么每次与简岁月肌肤相触都让他如此胆战心惊。

        他暗笑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分明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自卑胆怯的秦以秋，遇上简岁月时一切却又立即变得不同，好像他从来没有过半点成长与蜕变，仍是过去那样，懦弱又自卑。

        秦以秋思绪千回百转，可惜心底那阵波澜被他隐藏得极好，简岁月半点不知。

        但有一件事她注意到了，桌上有三菜一汤，其中两道菜一丘都已品尝过，只余那道酸辣土豆丝他未碰一下。简岁月悄悄猜测他不是不喜欢吃土豆，就是不习惯吃辣。

        -

        吃过晚饭天色已沉，街边路灯亮起，冷白色调却无法驱散在空气里肆意蔓延的那股闷热。好在这顿美味的晚餐让简岁月此刻心情舒畅，她可以忍受这燥热。

        她与秦以秋二人并排而走，秦以秋站在外侧，仍低头在手机上打着字。简岁月虽然担心他这样会撞着绊着，所幸这条行人路还算宽敞，也鲜少有人走过。

        打完字，他又将手机屏幕递到简岁月面前让她看。

        他那些文字仍旧发在与简岁月的微博私信中，整一屏幕都是他的发言。

        -小简，要喝奶茶吗？

        这是他第二次以文字形式称呼简岁月为小简，但若让他这样喊出声来，其实他心中存着几分不愿。

        一直以来他都只想直呼她的名字，唤她一声“岁月”，奈何他生来就有身体上的缺陷，无数声岁月都只他自己才能听见，或许简岁月永远不会读懂他的内心。

        也不需要她来读懂，她有她自己的生活，重要的是她能过得快乐，若最后真的回忆不起他来都没关系。

        经由秦以秋突然之间的提醒，简岁月才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家奶茶店。对她而言，这样的季节能喝到一杯冰奶茶无疑是个幸福的体验。

        “好啊，一丘老师我请你喝。”

        她不认为自己话中的意思是谢绝了一丘的好意，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而已，谁请谁不都一样。

        一杯奶茶她当然不可能负担不起，但若一丘非要跟她纠结这一点，那么下次就将他二人此时的身份对调，由一丘请客。

        -好，谢谢。

        简岁月想象中的情况并没有在现实中出现，秦以秋的回答简洁明了，只三个字表达清楚。

        二人很快走到奶茶店门口，在他们之前还有四五人，简岁月直接扫了柜台上的二维码，在微信小程序中查看菜单。

        她自己早有目标，下滑快速选择完毕，立刻将手机递到秦以秋身侧，想让他来点餐。

        秦以秋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微仰着头，注意力都放在他们上方的电子屏菜单中，一种种口味看过去。

        简岁月没有出声打扰他，静静等他看完，这才再次开口：“一丘老师，想喝什么？”

        与此同时，她又将手机递过去，见秦以秋讷讷的没有接，便直接塞进他手中，“你看看，想点哪个自己选一下。”

        秦以秋将简岁月的手机牢牢攥在手里，朝她点了两下头，也开始在页面中翻找。

        他显然也是有了目标，并未犹豫多久，一路下滑到他心中选定的那杯奶茶，在屏幕上轻点两下就将手机递还。简岁月接过，结算时看到了对方的选择。

        她自己点了杯加爆珠的杨枝甘露，秦以秋则是一杯普通奶茶，不加料、半糖、热。

        在看到最后一个“热”字时简岁月微微愣了一下，迟疑两秒才点下付款。

        在炎炎夏季喝一杯热饮，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过仔细想想，若这杯是在冷气开足，舒适度满分的房间里喝，其实当然也是一种享受。

        况且就是有人一年四季都喝热饮，而凉饮亦是如此，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都是个人选择。

        约莫七八分钟后简岁月拿到了那两杯奶茶，她将包装好的其中一杯递给秦以秋。与她拿到手就习惯性将吸管插|入喝上两口不同，秦以秋没有动自己那杯奶茶，拎着小袋子与她继续往前走。

        简岁月今日穿得清爽，明黄纯色t恤配上一条浅蓝牛仔短裤，一双腿白皙修长。为喝奶茶，她将口罩拉至下巴处，露出整张精致紧致的面庞。

        她素来喜欢将一头柔顺长发在脑后扎成高马尾，不留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干练精神。

        路上光线不足，路灯照映得人脸不算清晰，忽明忽暗，不知怎么却仍有过路人认出了简岁月。

        首先察觉到那道异样目光的人是秦以秋，他将目光投向从他们身旁经过的那个男人，本只是无意一瞥，却发现那人蓦地停下步伐，视线始终紧跟着简岁月，上下打量，面露古怪。

        对方异样的神色让秦以秋下意识多了几分警惕，他也回头注视着那男人，想看他究竟怀着什么心思。若对方图谋不轨，他会毫不犹豫挡在简岁月身前。

        “怎么了，一丘老师？”

        注意到秦以秋的情况，简岁月也循着他所望之处往身后回看一眼，刚好与那道奇怪视线汇合，她原本轻松怡然的神情也当即发生转变，情绪稍有些紧绷，杏眸微敛。

        男人瘦瘦高高，穿着白色背心与黑色短裤，四肢过于纤细，如树枝垂下。他脸型稍长，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像是刚睡醒就从家中走出来游荡。

        此刻他们与这个男人相隔不到三米距离，秦以秋已抬起手臂横亘于简岁月身前，手背极轻地触碰她手臂示意她继续走。

        简岁月会意，却连转身都没来得及，耳边已落下奇怪男人浑厚又带些沙哑的嗓音，还有些含糊不清，“你……你是那个演员简岁月吧！我特别喜欢你的电影……还有……还有你！”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简岁月眉心紧蹙，同时也并不忘直接予以否认，语气镇定又果决。

        “走吧一丘老师。”

        下一秒她拍了拍秦以秋仍抬着的手，用的是没有碰过冰饮的那只手，掌心柔软温暖，就触碰在秦以秋食指与拇指相连的虎口处，温热感在秦以秋手上迅速蔓延开去。

        “不对吧……你真不是简岁月？”见人要走，男人立即跟上，走在简岁月身边，靠近她直勾勾盯着她的脸看，眼中的质疑一目了然。

        他说话时喷出的酒气熏得简岁月恶心欲呕，这让简岁月顿生一种对方随时可能会发酒疯的感觉。

        她心怀厌恶，并不想搭理对方，却还是立刻笃定回道：“你认错人了，我真不是。”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她被一股不算重的温柔力量带了过去。

        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等几秒后清醒时她赫然发觉自己与秦以秋的站位已做置换，此刻秦以秋挡于自己身前，站在醉酒男人身旁的人俨然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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