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壹】
“进来吧”
一道声音响起。明明来自屋内，却显得那样缥缈。
竹屋不大，布置的简单雅致。魏无常一身素衣，背门而立。不知道为什么，齐九霄竟觉得那背影有些萧索。
室内竹窗开启，一阵微风夹着几缕湿气，略过窗子，拂起三人衣绯。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没有人开口。
良久，窗畔的人终于转身。
“元子——吗？”
目光落向齐九霄身旁的女子。
“倒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你呢。啧啧！这样貌，也实在是配不上我们齐九霄，这大帅哥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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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齐九霄尴尬至极。心中想着，刚才竟还觉得他的背影萧索，还以为他有什么心事。看来，自己真是低估了他的性子……
旁边的女子却很平静。她嘴角挂着一丝淡笑，彷似没有听到魏无常的戏谑言语。就那样幽幽地站着，不争不论、不卑不亢，像极了空谷中的一株幽兰。
不必艳丽、不必喧哗，只是静静的，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确是有些与众不同啊！”魏无常心中暗想。眼底深处，不易觉察的，闪过一抹赞赏的光彩。
【贰】
“说过不必称谢，你们何必多此一举？”
“仙师虽然如此说，但是我们不能不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
淡淡的声音响起，女子盈盈下拜。只是一个万福，并没有大礼参拜。
“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谢字太轻、怎表万一？仙师高情厚意，元子铭感五内，绝不敢忘。来日方长，元子必定衔环以报！”
女子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一字一句，仿佛并非要说给谁听，而只是，要更加坚定自己的心意。
“好！”
“既然如此，我这落魂阁中甚是寂寞，不若姑娘留下？白日为伴、夜晚同眠，可好啊？”
魏无常再次摆出一副无赖的架势，举止轻佻地欺近了那女子的身前。
“仙师！你——”
齐九霄涨红着脸，不自觉的握手成拳。
“我们虽然感念仙师的救命之恩。但是，有些玩笑却是不能开的。还望仙师自重！”
“哈——哈——哈——！！！”
“谁说我是玩笑？”
笑声起，魏无常大袖一挥。齐九霄只觉一股巨力裹挟着自己的身体，将他推出了门外。
“咣当”一声，竹门闭合。眼前一花，齐九霄失去了知觉。
【叁】
“你究竟是何人？”
魏无常眼神冰冷，一股凛冽寒意透体而入，元子周身一滞，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小女子——元子。”
“我问的可不是你的名字！”
“元子，中子，末子？你叫什么，与我有何相干。我问你究竟是谁？来自哪里？到我落魂阁究竟有何目的？”
魏无常瞳中红光闪烁，深深地看进元子的瞳孔之中。
“这——这——”
元子虽然有些惊惧，但并未闪躲。
“关于从前，关于来历，我真的不记得了——”
“至于来到落魂阁，我事先并不知晓。直到刚才，我才从仙师口中得知，这里便是传说中的落魂阁所在。”
魏无常眼中红光更甚，看向元子眸中更深之处……
良久，一切恢复如初。
魏无常依旧背身而立。此刻，日升中天，一道暗影，投射在他身后的地上，逐渐被拉长变形。
“断魂法出，无所遁形”！魏无常知道，那叫元子的姑娘并没有对他说谎。她，真的对自己的出身来历、前尘过往，一无所知。可是，他就是不甘心。心底有无限怅惘在不停翻涌。
有些事，终究不能释怀！
【肆】
安静，又是安静。
无尽的安静蔓延，屋内只有两人。两个人，各怀着不同的心事。或者，有某些共通的情愫？
元子依然站在原地，她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有些古怪的仙师。他的眉眼如画，绝世容姿中透着英武不凡。他，背影有些萧索，与方才的戏谑调侃，仿佛判若两人。
世上哪有真无情？元子心中暗想。看似隐忍不发，或许只是习于沉默、惯于隐藏。一旦触及心中的禁区，掀起的，或许就是翻江倒海、滔天巨浪。哪怕强悍如传说中的销魂阁主，也概不能免。
只是，不知他，此刻的心中，怀的是哪种情、感的是哪种伤？
元子本不忍心打扰他。可是，有些事，到底必须要做，任什么都无法阻拦。
“仙师，我——”
虽然心下打定主意。可是，再次瞥见他的背影，元子的心中还是没来由的，泛起一丝酸楚。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我本不知为了救我，九霄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可是，方才听仙师提起，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落魂阁，我心中已经了然。”
“落魂阁的规矩，小女子万不敢破。只是，所有的代价，能不能全数加诸我身？”
元子眼中充满期盼，语气甚是坚定。
“不必再说！”
魏无常依然眼望窗外，并未转身。
“落魂阁铁律如山，任谁也不能坏了规矩。况且，加诸你身、加诸他身，又有何分别？”
院中海棠花瓣随风飘落，魏无常就那样痴痴的盯着，心中思绪万千。
“五毒噬心，噬的，究竟是谁的心？前尘俱销，销的，到底是怎样的前尘？”
“天地悠悠，万物生灵，谁又能逃得掉造化的捉弄？”
【伍】
斜阳晚照，海棠树下，一双男女的身影被无限拉长。
“五妹，你放心。今生今世，我定不负你。绝不会让你因身为女子，有半点后悔。”
男子身穿玄色衣衫，背影挺拔隽秀。他伸出手臂，将身旁的女子轻拥入怀。
女子脸上浮现一抹娇羞的红晕，艳丽的，胜过满树海棠花朵。
“五妹，信我！”
男子不知何时从怀内取出了一支造型别致的碧玉发簪，小心翼翼地插在女子发间。
女子开口欲言。不想，天地一阵扭曲。苍茫茫，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血海……
魏无常惊恐的睁开眼睛，一丝鲜血自唇边流下。
天道无常却也有常。伤人者岂能不自伤？折磨人又怎会不是折磨自己？
三个月来，魏无常闭关不出。二百余年来，他一次一次的违逆天地、重启时光，身体的消耗之大，早已超过了他的预想。
“五毒噬心、前尘俱销！”
看似对他人的惩罚，可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凌虐。
二百余年，魏无常，他的时间从未停止；而他们，他们的生命不断重启。暂且不论为那女子疗伤的消耗，就算只是这频繁逆天改命的付出，也早已伤他足够深，以致短时间内，无法复原。
然而，那个梦，曾经如影随形，曾经被他强行压制了八百年的梦。如今，再次袭来。
有些事，注定无法逃避！
那些，他以为忘了的，其实从未忘记；那些，他努力隐藏的，其实从未隐藏；那些，自以为过去的，其实从未过去。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是的，也许，真的是时候了！
魏无常身影微动，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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