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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见红衣误终身


“湦儿……湦儿……”

        突然,一阵熟悉的呼唤,伴着十二万分的急迫与关切,将那湦因为重生而诧异不已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倏然抬脸,瞧见侍女正扶着一名美妇人匆匆赶来。

        “……皇嫂?”

        一个简单的称呼刚出口,他已经泪流满面,金灿灿的鲛珠流转着绚烂的华彩,成串地落在鲛尾边。

        作为鲛人族皇室幼子,他出生不久母亲便仙逝了;父兄对他虽然都极其珍视,宠爱有加,但父亲忙于族内要务,几个哥哥业已成年,分别镇守无镜海底的四方海域,能陪在他身边的日子总是不多的。

        从小,他一直由自己早逝大哥留下的遗孀抚养长大,可谓长嫂如母,情意深厚。

        而这位长嫂便是现下匆匆赶来的美妇人,奚氿湮。

        当初那湦捡回来的孤儿无名无姓,因为不宜从皇族姓氏,便从了奚氿湮的姓,取名奚汐。

        约莫是方才跟奚汐在门口对话的鲛人侍女得知了那湦苏醒的消息,去唤了奚氿湮;她现在疾步而来,神态慌张,半点也没了当初那湦映像里那般雍容端方的模样,鲛尾之下一个趔趄,碰歪了步摇也全然不顾。

        “湦儿……你可算醒了!”她走到那湦近前,心疼地将人一把抱住,“你这是要吓死皇嫂啊……”

        “皇嫂……”那湦靠在久违的熟悉怀抱里,千言万语卡在喉间,泣不成声。

        奚氿湮本也是心疼得要掉泪,但看着那湦激动得金珠子成串落,她又急忙拍着那湦的后背安慰:“不哭了啊,乖孩子,不哭。”

        “皇嫂知道,你……”她欲言又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打磨精巧的纯白贝壳,“拿着,去吧,去找‘她’。”

        她低头瞧见那湦震惊的表情,还不忘接着安慰道:“没关系的,你父皇和皇兄那边,还有龙绡宫里的一切,自有皇嫂替你担待。”

        “湦儿不怕,大胆去吧。”

        那湦低头看着奚氿湮手中的那枚贝壳,一时有些恍惚。

        奚氿湮口的那个“她”,就是慕奕寒。

        上一世,因为好奇顽皮,那湦曾偷溜出无镜海,才有了在东陆近海落镜海边的那惊鸿一瞥。

        当年的慕奕寒坐在濒海的悬崖边,一身红装,英气逼人,明艳非常。

        自古以来,鲛人一族从来都是整个东荒大陆公认的,最神秘、也最美丽的种族,无论男女,各个绝色,尤以皇族为甚;那湦在这样的美人堆里长大,自认什么绝色没见过,可当初还是只一眼就为那袭红衣沦陷。

        与鲛人天生模糊了性别界限的,脆弱易碎、惹人怜惜的美不一样,落镜海边的“少女”红衣胜枫,肤白若雪,美得那么锋利、耀眼;“她”一对纯黑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平静的海面,毫不掩饰内里的尖锐与决绝——

        这也与那湦惯见的,温柔婉约的鲛人不一样。

        对他而言,慕奕寒的一切都是完全陌生的,却又好像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沉醉其中,欣赏着这副落镜海边他从未见过的美人美景,却不料下一刻,美人突然一跃跳下了悬崖。

        来不及思虑,他跟着一跃沉入海底,托起“少女”,奋力游回岸上。

        看着眼前“少女”微微阖着的好看眉眼,他心底一慌,依稀忆起曾在书上看过,人族无鳃无尾,天生不通水性,溺水后会因呛水,闭气而亡。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笨拙地模仿书上的模样,想要给“女孩”度气。

        果如书中所言,“女孩”很快转醒;而那湦却在对方睁眼的刹那,一跃躲回了海底。

        彼时他尚未分化成年,灵力受到桎梏,还不能幻出双腿,深怕自己腰下的那条鲛尾,会吓坏刚刚苏醒的“美人”。

        他泡在冰冷海水里,浑身颤抖不已,不是因为冷,反倒是因为热——

        那是慕亦寒双唇的余温,还留在他的唇瓣上。

        鲛人天生血寒,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属于人类的滚烫,终生难忘。

        他心中小鹿乱撞,想上前查看,又怕吓到对方;想离开又舍不得,还担心“女孩”再寻短见,最后只能远远地躲在水里,悄悄地瞧。

        却不料,很快被得知幼子失踪的父亲找到,直接抓了回去。

        回到龙绡宫后,那湦立刻进入了分化期。

        寻常鲛人的分化期虽然也会经历高热之苦,但一般只维持三到七天,醒来后所有不适便会很快恢复;奇怪的是,那湦的分化期居然经历了三个多月。

        这种从一开始就异于常人的艰难困苦,似乎也预示着他对慕奕寒那一场深情注定错付。

        其实那三个多月间,他也曾苏醒过一次,但身体却没有如其他鲛人一般很快恢复,相反还异常虚弱;但就算“病”得起不来身,他心心念念的仍旧是要登上东荒大陆,去找那个让他分化成年的人族“女孩”——

        他担心对方,谁都拦不住。

        后来还是那湦的父亲,现任鲛人族皇帝,那洵及时赶到,以灵力将幼子封印,强制让其陷入昏睡,继续恢复身体。

        虽然觅得爱侣、分化成年,是每个鲛人一生中的头等大事,且鲛人族中向来追求平等自由,不重门第;之前那湦几位兄长寻回的嫂子无论是何出身,那洵都会发自内心地替儿子们高兴——

        但那湦不一样。

        相比鲛人漫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寿命,普通人族的一生匆匆数十载,如白驹过隙;而且作为鲛人皇室的幼子,按照规矩,兄长会在成年后前往无镜海底的四方海域镇守,而最后留在龙绡宫继承皇位的,恰恰是幼子。

        那湦知道,父亲并不希望他去找一个人族“姑娘”。

        可那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落镜海边那一身红装,根本不在乎那些所谓的未来和自己尊贵的地位,只想着能跟心仪之人相知相守,哪怕短短几十年,哪怕年华老去,甚至哪怕只有一个瞬间曾经拥有过,也可此生无憾。

        鲛人向来长情,那湦又生来执拗,那洵眼见劝不动幼子,走前特意曾吩咐包括奚氿湮在内的龙绡宫众人,小殿下醒来后务必好生看顾,不准踏出龙绡宫半步。

        只是他没有料到,当初他布下封印原意只是让幼子好好睡上一觉,冷静一下,可那湦却又足足昏迷了十数天,吓坏了守在一旁的奚氿湮。

        奚氿湮的夫君,也就是那湦的长兄早逝,二人无儿无女;奚氿湮亲自抚养那湦长大,视如己出,宠溺极甚。

        上一世,即便顶着那洵的压力,她还是在那湦醒来后不久,就悄悄将人放走了;而现在她手里拿着的那枚贝壳,正是相当于陆上人族通关文书一类的东西,能助那湦逃过几位皇兄于四方海域拦阻,顺利离开无镜海。

        上一世,那湦接过贝壳便匆匆与奚氿湮道别,只可惜,还没走出龙绡宫就被担心幼子,去而复返的那洵给逮了个正着。

        后来因为那湦态度坚决,那洵无法,只得逼他在鲛人族中最神圣的上古蛟龙图腾面前,以此生挚爱起誓,如若离开,今生便不会再回海底,也永远不能在陆上暴露自己鲛人的身份。

        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够逼那湦就范;在幼子毅然起誓后,那洵只能无奈放他离开。

        那湦至今仍记得,在自己转身离开前,最后一眼看到的父亲,似乎已经不如记忆里挺拔伟岸;那洵默默别过脸去,好像不忍见他离开的背影,脊背微曲,偷偷地抹着泪。

        可当时的那湦早已顾不上这些了,他一心离开龙绡宫,离开无镜海,找寻那个教他一眼万年的红装“少女”。

        他是为了慕奕寒分化的,那是刻进每一个鲛人灵魂生命里的烙印,无可替代,也无从更改。

        所以即使当他找到慕奕寒后,发现当初的红衣“少女”高了他半头有余,实打实是个男子;他也几乎没有半刻犹豫,还是不顾一切,一头扎了进去。

        哪怕……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过是慕奕寒心底那抹白月光的替身。

        初见慕奕寒时,他被当做敌军细作抓进帐中,就跪在慕奕寒的脚边。

        慕奕寒捏着他的下巴端详良久,然后面无表情地一把将人甩开,冷冷道:“很像——”

        “但你不是‘他’。”

        那是上辈子慕奕寒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碰他,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独属于人类的温度,让他心颤不已。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次,也是他死前的最后一次。

        那时的他不谙情/事,曾经还感谢过自己这张与慕奕寒的白月光有九分肖似的脸,因为这张脸,他才得以留在了慕奕寒身边。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慕奕寒不赶自己走,他就有机会对慕奕寒好,挖心挖肺的好;用他鲛人族天生漫长的寿命,无怨无悔地陪在慕奕寒身旁,穷其一生,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焐热慕奕寒的心。

        只可惜,他的一世倾心究竟还是太短了。

        他为慕奕寒挡剑,为慕奕寒解毒,为慕奕寒夺取天下,为慕奕寒不顾一切,为慕奕寒几乎失去自我;最后,他连命都搭给了慕奕寒,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无镜海,没有机会见见父兄和奚氿湮。

        而这一切,却只换来那冷冰冰的两个字——

        “从未。”

        都说鲛人一族天生血寒,重活一次他才幡然醒悟,原来,人类的心才是捂不热的。

        重来一次,虽然他还是因为慕奕寒而分化成年,看似无路可退,但他还没有在蛟龙图腾前起誓,还没有为了慕奕寒叛出母族,孤注一掷。

        现在,他仍然是鲛人族最尊贵的小殿下,是皇嫂的心尖肉,是父兄的掌中珠。

        只要不离开无镜海,看似来不及的一切,又好像还为时不晚。

        “皇嫂。”他一把抹掉眼角的泪水,仰脸对奚氿湮弯了个笑,“湦儿哪儿也不去。”

        说着他坚定地将那枚贝壳推回奚氿湮怀里,“湦儿会一直留在龙绡宫,陪着你。”

        上一世,他爱慕奕寒,虽然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他如飞蛾扑火,执着热烈地爱过,追逐过,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他的一生于鲛人漫长的寿命而言,或许短暂,但于普通人族而言,已经不算短了;若要硬说有什么憾事,那便是他眼前的奚氿湮。

        奚氿湮与他情同母子,但在他离开无镜海后,二人便彻底断了联系。

        许多年后,当慕奕寒终于一统东荒大陆,他才从几个被当做“礼物”送给慕奕寒的鲛人口中得知,鲛人族的大皇子妃早已去世多年。

        算算时间,奚氿湮离世的事情,大约就发生在他离开无镜海后半年。

        曾经他穷其一生,都不能走进慕奕寒心底;现在,他只想留在无镜海,继续做当初那个无忧无虑、众星捧月的鲛人族小殿下,跟父亲撒娇,跟兄长嬉闹,以圆天伦。

        更重要的是,要好好守着那个待他如亲子的皇嫂。

        得知那湦苏醒后,那洵很快放下手边的正事,回来守着幼子;那湦却一反常态,只字不提要离开无镜海的事。

        那湦不提,众人便也不敢问,只盼着他哪怕是被高热烧糊涂了,忘了这事也好。

        虽然心系幼子,但族内要务也半刻离不得人,那洵守了几天,在确定那湦真的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后,才如前世一般,吩咐众人好生看顾,然后离开了龙绡宫。

        后来几位兄长也相继回来探望过那湦,但也因为放不下海域守护的要务,并未久留。

        重活一世,还能与父兄再见,即便时日短暂,但父兄仍待自己如珠如宝,那湦很知足了——

        这些都是他上辈子在慕奕寒身边感受不到的温暖。

        父兄走后,他不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奚氿湮膝下,赏花品茗、对弈谈天,奚氿湮喜欢什么,他都陪着。

        从前,他总嫌这些东西无聊,整天心心念念要溜出无镜海去见见世面;现在却觉得,能看着皇嫂一切安好,偶尔再对他唠叨几句,便已是最大的幸福了。

        实在呆腻了,他偶尔也会丢下奚汐,溜出龙绡宫,去到无镜海的海面上,随便寻块礁石,一躺就是一整天,静静地看着日升月落。

        鲛人族大多如此,他们可以为爱而生,为爱而死,浪漫不渝,却鲜有其他世俗的欲望,有着极其漫长的寿命可以去浪费。

        以前那湦也和其他鲛人一样,总觉得一定要找到那个人,陪自己浪费这无限的光阴,才算不虚此生;但现在他发现,一个人,其实也很好。

        重生后,他就这样优哉游哉地过了小半年,最近这些日子却睡不太安稳。

        时间已经接近上一世奚氿湮去世的日子了,可他单单知道有这么件事,却不知道确切的时间,更不知道奚氿湮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让他有些寝食难安。

        这天奚氿湮得了那洵的吩咐出门办事,这原本该是那湦的差事,奈何那洵吩咐过,不准他踏出龙绡宫半步,只能让奚氿湮代劳。

        他自己守在龙绡宫坐立不安,便躲开奚汐,偷溜出海面想喘口气,可还没呆两个时辰,就瞧见奚汐火急火燎地追了过来。

        “小殿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大伙都把龙绡宫翻了个遍都找不到你!”

        “怎么了?”那湦懒懒地张开眼皮。

        他父亲身体康健,几位兄长单拎出来,各个都能独当一面,他在龙绡宫一直就是个无忧无虑的闲人;平时年节还有些慰问族人的活计需要他露脸,现在因为那洵的吩咐,也都由奚氿湮代劳了,他不知道龙绡宫里还有什么事是非他不可的。

        莫不是……

        看着奚汐急得直吐泡泡,他立马警觉地撑起身体。

        “可是皇嫂回来了?她有什么事儿吗?”

        “大皇子妃回了,说是今天累着了,身子不爽,一回宫就进屋歇着了,瞧着应是没什么大碍。”

        奚氿湮的身子向来不太好,自那湦记事起就知道,宫里的老人总说是因为大皇子早逝,皇子妃才会相思成疾。

        鲛人向来长情,但奚氿湮虽然偶尔病势沉重,但只要卧床静养,总能痊愈;这么多年下来,那湦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今早离开前,奚氿湮的气色看着是不错的,他不太相信上一世会是这个陈年痼疾带走了奚氿湮。

        虽然不信,但看着奚汐着急的样子,他心下也还是觉得不太对劲,鲛尾一弹便跃入了水面,拽上奚汐就往龙绡宫的方向去。

        “皇嫂可传族内灵医看过了?”

        “没有,大皇子妃说是老毛病了,不打紧的,躺躺就好。”奚汐老实答道。

        果然和自己猜的差不多,那湦思忖着。

        “那你急着找我做什么?”

        “哦,对了——”奚汐说着一拍脑门,“都怪小殿下,你这一打断害我忘了说——”

        “大皇子妃歇下前吩咐了我们不要打扰,但突然有个‘人’闯进了龙绡宫,被侍卫逮着了;现在陛下不在龙绡宫,大伙又不敢惊扰大皇子妃,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什么人敢擅闯龙绡宫?”那湦不以为意道:“该如何处理,便处理了就是,找我作甚?”

        鲛人一族向来没有什么阶级概念,皇族之所以是皇族,世袭罔替,是因为鲛人笃信自己是上古蛟龙与人族的后裔;他们的灵力承继自上古龙神,而皇族便是蛟龙嫡亲的那一支血脉,天生拥有远高于其他鲛人的灵力——

        并且皇族血脉中,愈是幼子,灵力俞强;是以鲛人族内,一直有由幼子继承皇位的传统。

        作为灵力上限仅次于现任鲛人皇帝,那洵的人,于那湦而言,就算现在有族人误闯龙绡宫,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他对闯入者并不在意,只要奚氿湮没事,他就安心了。

        “不是的,小殿下——”瞧着那湦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奚汐急得一把将人拽住,“那是个‘人’!真是‘人’!”

        他说着晃了晃自己的鲛尾。

        “他没有尾巴的,我在画像上见过,长腿的都是‘人’,是‘人’!”

        那湦明白奚汐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几位兄长常年镇守无镜海四方海域,最大的任务就是铺设灵力结界,以幻术迷惑异族,防止他们误入鲛人领地。

        莫说像奚汐这样的小鲛人只在画像上见过真正的人族,哪怕是在鲛人族长者的故事里,那湦也从没从未听过,有哪个外族真的能跨过结界踏入无镜海,甚至还闯入了有那洵灵力庇护的龙绡宫。

        此刻奚氿湮还留在龙绡宫,她本非皇族出身,灵力有限,又身体抱恙;加之那洵不在,保障又少一重。

        这时居然发生了“异族擅闯龙绡宫”这等千年难遇的奇闻,那湦不得不联想到上辈子奚氿湮的死。

        思虑间他心急如焚,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回到了龙绡宫的范围,一个不留神,被地上的台阶绊了个趔趄。

        “小殿下——”奚汐连忙将人扶住,“怎、怎么回事?瞧着路啊……”

        他不敢直说,一场分化期结束后,那湦好像就跟自己的鲛尾不对付了似的,经常被绊倒;但那一脸凝重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那湦身下鲛尾的样子,还是出卖了他的担心。

        那湦瞧着奚汐的表情,心中也是一股无名火起。

        上辈子他刚登上东荒大陆时,用不惯腰下突然变出来的两条细腿,也总爱摔跤;在无镜海底就算摔倒,有温柔的海水托着,最多也只是模样狼狈些,但是在泥地上摔跤,是真的会疼、会受伤的。

        可那时慕奕寒就算经过瞧见,也只是冷冷地看着,背着手默默走开。

        现在还能有个奚汐扶住自己、关心自己,那湦知道一切已经比上辈子好太多了,但心里还是气不过——

        明明是天生的鲛尾,怎么只几年不用,现在恢复了小半年还是适应不来,但凡他有点心事没注意,或是心急走快了些,就会被绊一跟头——

        这鲛尾就好像诚心要跟他作对似的。

        他一时窝火,干脆重新幻出了双腿,两步甩开被惊呆了的奚汐,去向龙绡宫正殿的方向。

        正殿庄严的龙御台上,他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那个被鲛人侍卫重重围住的异族闯入者。

        前世女装的慕奕寒明艳锋利,英气逼人,换回男装后更是身长九尺,颀长挺拔,面若冠玉,目似朗星——

        整整十年,那湦陪在他身边,却还是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这张让自己搭进去了一辈子的脸,他又怎么可能会认错。

        他心脏兀地抽痛,好像突然被人攥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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