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八）
待到跟随皇后去寿康宫向太后请安时，玥琳特意挑了水蓝色宫装，抚着发间翠羽钗，铜镜中映出她的面容，捻着烟黛描着细眉。
此去寿康宫拜见太后，想来皇后已是准备周全。
在长春宫向皇后请安后，就跟随皇后去寿康宫拜见太后。
只有嫔位以上能入殿拜见太后，高舒窈、玥琳、纯妃和嘉嫔跟着皇后进殿向太后请了安，然后伺候太后用过早膳。
“皇后近日清瘦了许多。”太后打量了皇后几眼，见皇后形容憔悴，才询问起。
皇后一愣，当即就跪下：“皇额娘，求您为几个阿哥做主！”
见皇后跪下，其他四人也连忙跟在皇后身后跪下。
太后显然被她们这样唬住了，连忙吩咐荣秀姑姑扶皇后起来。
皇后将这说法改了一遍，只说听见南三所的宫女在外边这样议论，她这做娘的自是又急又气；可南三所是阿哥们的住处，祖宗家法在上，她不敢置喙，南三所的嬷嬷们更有教养阿哥们的功劳，她为此也左右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她已是查到了确凿的证据，就吩咐黎若将人带上来，在太后面前陈说南三所嬷嬷的罪行。
太后听闻此事便已是大惊失色，立刻吩咐荣秀姑姑和荣安姑姑下去传话，将南三所伺候的教养嬷嬷押入慎刑司听候发落。
皇后暗掐了一把胳膊，眼中已是沁出泪痕：“谢皇额娘。”
纯妃接到皇后的暗示，也连忙跪到太后跟前恳求道：“太后，臣妾只有永璋一个孩子。臣妾听说阿哥所嬷嬷的种种行径，只觉得是心如刀割；永璋这才三岁，自从被送去南三所后就时常听说他病痛不断。臣妾惭愧，总以为是臣妾怀永璋时身子不好，才致使永璋出生后身体病弱。未曾想竟是乳娘嬷嬷对永璋不上心，臣妾，臣妾真的是日夜不得寐。”
身怀六甲的嘉嫔也跪在纯妃身旁：“臣妾得蒙圣恩身怀龙嗣，如今骤闻此事也是惴惴不安。求太后做主。”
经此一事，太后也是想到南三所的教养嬷嬷都暗藏祸心，幸而如今早被皇后发觉才未曾酿成祸端。
如今纯妃和嘉嫔都跪下恳求，皇后也进言说：“皇额娘，臣妾以为如今永璜和永琏都已是能在上书房读书的年岁，只需将身边的教养嬷嬷换了，好好照顾着阿哥便是。可永璋才不过三岁，嘉嫔如今也快要生了；臣妾想为两位妹妹向皇额娘求个恩典，便让永璋回到景仁宫跟随在纯妃身边吧！便是那些嬷嬷对阿哥再尽心，又哪能比得上亲额娘对阿哥的一片苦心。”
皇后这般以退为进，果然让太后很是感慨，便下令允许纯妃抚养她亲生的三阿哥永璋，大阿哥永璜和二阿哥永琏也可两日一次到长春宫向皇后请安。
至少有皇后照看着两位阿哥，教养嬷嬷也不敢对阿哥不尽心。
得到太后的允准，几位嫔妃连忙谢过太后恩典。
从寿康宫出来，皇后便回头吩咐她们：“几位妹妹想来都累了，都回去歇着吧！”
玥琳上了步辇回去，同往常一样在屋外绣着佛经，思索着这会太后的懿旨已是晓谕六宫，外边就算闹翻了天也吵不到翊坤宫。
等这几日皇后将南三所和内务府的人都换了一拨，纯妃也奉了太后懿旨欢天喜地地将永璋接回景仁宫。
“主子，大阿哥身边的琼阳姑姑在外边求见。”
刚绣完最后一个字，听见晚青在廊下禀报，玥琳一边让桃始和月葭将绣好的绣架移回内室，站在窗前就吩咐桃始将琼阳请进来。
坐在软榻上，桃始带着琼阳进来，琼阳就叩首行礼：“奴婢向娴妃娘娘请安。”
玥琳示意她起来，琼阳才说道：“大阿哥不方便来向娘娘拜谢，特令奴婢来替阿哥向娘娘致谢。”
很意外是这样的缘由，玥琳弯弯眉梢：“阿哥客气了。算来本宫也未能做什么的。”
从始至终玥琳都只是在幕后推波助澜，琼阳却能猜到此事并非表面看来的简单。
只是玥琳不愿牵扯上太多的关系。
永璜的长子身份本就已是敏感，而且他的生母早逝，他与后宫妃母的任何接触往来在乾隆看来都是不正常的。
琼阳作为从前富察婉言身边侍奉的女使，对永璜忠心耿耿。这场大换血自然波及不到琼阳身上，琼阳还能借着这次机会将她看不惯的教养嬷嬷换掉，于她而言已是最好的情形。
也是幸而永璜身边有琼阳照看着；她是哲妃留下来的人，永璜身边的教养嬷嬷都不敢太过放肆，生怕被琼阳记下到外边告她们一状。
待到琼阳告退后，玥琳还望着炉上袅袅燃起的青烟，这觉得过了这个坎日后都会否极泰来。
转眼到了太后的寿辰万寿节，乾隆下旨为太后上徽号“崇庆”，在寿康宫举行宴席，召戏班子连续九天在寿康宫排戏，前朝众臣也在午门外向太后行礼祝寿。
由皇后带着后宫妃嫔到寿康宫向太后行礼，然后向太后恭进寿辰祝礼。
显而易见太后最喜欢的是嘉嫔进贺的八宝玲珑串，玥琳进献的佛经屏风也算是还得太后青眼。
平素便陪在太后身边看戏，还有平素都难得见到的宗室外命妇福晋也进宫向太后请安，陪伴在太后身边。
跟随和亲王福晋进宫的大格格与和敬公主在屋里玩，和亲王福晋也陪皇后在说着话，想来大格格入宫之事如今已是定下来。
寿康宫中很是热闹，太后看见三位阿哥和三公主过来向皇玛嬷问安，已很是欢喜于儿孙承欢膝下。
玥琳的位置与高舒窈毗邻着，见高舒窈端起酒盏往这边遥遥示意，玥琳才回礼以示意。
待晚间寿宴结束后回宫时，玥琳吃了两盏酒觉得已有微晕之意，余白扶着她沿着宫墙下缓慢地走着。
“主子，奴婢听着太后的意思，可是看中了几位进宫拜贺的格格？”余白低声同玥琳说起道。
今天听戏时，太后特意召了两位满洲大族出身的格格到跟前问话，还给了她们赏赐。
这其中一女便是年仅十四岁的纳兰敏，此次她是跟随她的额娘进宫。
想来便是在此次太后看中了年纪尚少却姝丽静妍的纳兰敏，待到两年后纳兰敏入宫待选秀女时，便夺得头筹册封为舒贵人。
玥琳只是含笑说着：“那是叶赫那拉氏的格格，纳兰侍郎的长女。”
太后抬举出身满洲大族的纳兰敏，便是因为乾隆盛宠柏氏姊妹，令太后不满。
也正如太后所愿，纳兰敏入宫后就直接压过柏氏姊妹一头，册封为贵人后不久就晋为舒嫔；而失宠的柏氏姊妹则就此止步于怡嫔和贵人之位，没过两年就先后病逝。
前世的玥琳在成为继皇后之前，在后宫中都是以过客的身份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重生以后的玥琳总想着也许能做些什么，很多时候却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天色渐暗，前边就要到了翊坤宫，玥琳才听见后边有人走来，回头便看见一个宫装打扮的女子侧身行礼：“娴妃娘娘安。”
微弱的月色落在染雪的宫墙下，玥琳才看清来者正是林常在。
自去年她被晋为常在后，就躲在储秀宫里鲜少出门；平素只在去向皇后请安时会见到林常在，她也是低眉顺眼地站在人群中，一身月色的裙裳衬得她愈发不起眼。
因着今日是太后寿宴之故，林常在难得换上了一身稍为喜色的袍褂。
玥琳却想起林常在盛宠之时，她就像娇艳的玫瑰一样娇俏美丽，鬓间簪着初开的玫瑰，一颦一笑很是动人。
同她如今憔悴的模样截然不同，就像深秋将落的花儿，遭到霜雪摧打后便在枝头凋落了。
玥琳点点头：“林常在是要回宫了？”
林常在底眸轻声说：“是，臣妾刚从寿康宫回来。未曾想在此遇见娴妃娘娘，臣妾，臣妾······”她似是想说什么的，犹豫了一下才终于鼓起勇气道，“当年云儿在世时，娘娘对云儿很是关照。臣妾一直未能有机会向娘娘叩谢。”说罢就要向玥琳行礼。
没想到竟是因为此事，玥琳忙扶住她，不接受林常在的大礼：“当年云常在有孕时，恰是我掌管宫中事务，这本就是我应做之事。林常在无需如此，本宫更受不起你的大礼。”
林常在仍是坚持向玥琳行了半礼：“娘娘，臣妾与云儿自进宫时就相识，又一同被调进乾清宫做了官女子。未曾想如今和云儿骤然便天人相隔。娘娘您曾对云儿的大恩，臣妾都是铭记于心的。”
她敛去了美丽的颜色变成黯淡，如今她也只是这宫中一个普通的女子，在这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一生中等待着最终走到尽头。
被困在红墙青瓦的皇宫中，最后抑郁而终的女子，她不是第一个也终不会是最后一个。
玥琳一行人进了翊坤宫时，屋里灯火阑珊的挂着满院的灯影；遥遥见到林常在被她的贴身宫女搀扶着，两人的身影最后消失在夜色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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