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逾矩
第50章逾矩
陆苇叼着阿尔卑斯，感受着火车开动的晃动和声音，情绪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不镇定也没办法，车都开了，还能怎么样？
她转过头，想跟裴珩说点什么。
是缓和一下气氛，也是习惯。
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不是在相互补课，就是裴珩在训练她的体能，从没有过这种什么事都不用做的时间。
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呢？
陆苇边想边转头，而后心尖猛地一缩。
她不是没有想过红皮车是个什么情况，初中从县城回平东镇乘坐的公交车，比什么都挤。尤其是夏天，没有空调，又不限制乘客拿活禽上车，空气里混合着人的汗味、鸡鸭家禽的味道，那真是又热又臭。
陆苇觉得这都忍下了，没道理红皮车她忍不下来。
红皮车再挤，能比乡镇公交车挤？
现在一看，确实没有公交车挤，虽然走道上到处都是站着、拿小凳子坐着的人，但是……他们都被裴珩隔开了。
裴珩高大的身影坐在外侧，一八几的个子，叫他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局促无比，一双大长腿几乎无处安放。他都不需要小桌子，只是将手搭在膝盖上，就把她跟拥挤嘈杂的外界隔开了。
她被他用身体圈在车窗跟他之间的小小空间里，安稳、安全、安静。
于是，她能感知的有人，好像只剩下裴珩一个了。
这么……
陆苇看了一眼，马上移走，又忍不住悄悄地回过视线。
原来裴珩，这么帅啊。
她一直知道裴珩长相出众，但是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后，她感觉到更多的，是裴珩的温柔照顾。发觉自己的心情之后，她几乎不敢正眼看裴珩的脸。
以至于没有发现，三年了，裴珩已经脱去了青涩和冲动，他整个人都好像沉淀了下来。
这么俊朗、沉稳。
如此俊朗的外表下，还有如此温柔、有勇有谋、有情有义的心。
这颗心，将来会属于谁呢？
一念至此，颤悸不已的心便给泼了一盆冷水，又复安静下来。
“嗯……”陆苇试着找话题，拆了一个阿尔卑斯递过去。“给，你也吃。”
裴珩颇为深沉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她递出的不是棒棒糖，而是一根燃烧棒。
“知道你是酷哥，但这里只有我认识你，偶像包袱不要这么严重吧？”陆苇又往前递一点。“吃吧，要坐14个小时呢。”
裴珩盯着眼前的棒棒糖，慢慢地低下头去。
如果是普通朋友，可以这么毫无顾忌地低头就咬下吧？
可是，可是他……
裴珩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觉得实在太暧昧了！
最后，还是一把将棒棒糖拿着，塞进嘴里。
陆苇触电一样收回手，心口砰砰直跳。
刚刚，她有种错觉，好像他低头下来咬的，不是棒棒糖，而是……而是她的手指。
不不，不要想了。陆苇火速解锁手机，开始看里面的小说。
她以为自己会是一个人渡过这14个小时，所以买了很多小说，还缓存了下来。都是她一直很想看的小说，都是她喜欢的作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一点也看不进去。
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喊“裴珩”。
她能感觉到裴珩就在身边。每次有人经过，需要高大的他让一让，或者是火车剧烈地震荡一下，他的手臂都会不小心碰到她的。
夏天，他们穿的都是短袖。
陆苇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温暖干燥的皮肤，以及皮肤下充满力量的肌肉。
真的……真的是太折磨了！
陆苇忍了……大概一个小时？最后还是忍不住了。
她悄悄地观察了裴珩一眼，微微侧过身子，给沈珂发了个消息。
[糯米：qaq位置太窄了，我总是碰到他的手臂怎么办啊！！！]
沈珂2分钟内就回复了她。
[可可：宝贝儿，我知道你很紧张，但是你不能表现出来！]
[可可：正常的异性好友之间是不介意肢体接触的，你看我跟周盾认识才多久，我们打打闹闹的时候，会觉得尴尬、不好意思吗？不是敏感部位，只是手臂、肩膀什么的，我们是不介意的！你刻意保持不接触，他会怀疑的！]
陆苇看着手机愣住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
那么，就……忍着？
陆苇忍耐着两人不经意之间的触碰，也慢慢地记着，有关他的一切。
时间渐渐流逝，车厢里的人，不少已经开始东倒西歪地靠着，开始入睡了。
为了早上抵达终点站，这趟车在z市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稍微折腾一下，就是晚上11点了。
陆苇震惊地发现，她居然困了！
这可不太好……
她太清楚自己的个性了，如果真的是她独自上路，别说困，她能聚精会神、戒备万分地清醒到站。不，恐怕到了学校把自己安顿好，她还能跟舍友一一打招呼，直到晚上才会睡觉。
可是……现在，她身边有个裴珩。
裴珩带给她的安全感是任何人、任何东西都不能比的，这已经是身体的本能，不能被理智阻止。
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
她困了。
有裴珩在身边，她的身体很清楚自己可以放心地睡。
陆苇努力抵抗睡意，但眼皮还是渐渐地掉了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旁倒去。
算了……贵重物品都在包里，已经被她紧紧抱住了，睡就靠着窗户睡一下吧。
陆苇做到了准备。
然后，一头撞进一个温暖厚实的手掌里。
“祖宗！”裴珩压低的声音里有咬牙的恼怒和惊慌，“你的头能乱撞吗？就不能注意点？”
哦，对了，出发之前，裴珩还勒令她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医生说她现在基本跟常人没有区别，但是要小心不要撞到头部，她的脑袋毕竟差点开花的，还是个易碎品。
“我……”陆苇愧疚地准备道歉。
刚开口，就被拨了一下肩膀。
“想睡靠过来。”裴珩的声音平稳得几乎没有感情。
陆苇的心却是狠狠一跳——
什、什么？靠、靠过去？
靠哪？他的肩膀吗？
这也是“普通异性好友的正常肢体接触”吗？
她靠了……别说睡不睡得着，真的不会被裴珩发现她全身僵硬、心如擂鼓吗？
耳边似乎传来“嗤”的一声，紧跟着对面的大叔惊呼：“噢哟！这个厉害！”
什、什么？
陆苇的心跳还加速着，下意识地转头，愣了：“哪来的？”
裴珩怀里，居然有一个大大的长条抱枕，圆鼓鼓软乎乎的。
“我用真空压缩以后放零食袋里提的。”裴珩按了按，确认了一下柔软度和支撑度，眼皮一掀，黑漆漆的眼里有细碎的光。“又想什么呢？睡不睡？”
“我、我哪有？”陆苇拿过抱枕，往小桌上一靠，“我可什么都没有想。”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对他强调，还是警告自己。
“全校都知道我们没暧昧。”
裴珩眼里细碎的光如沉入海面的月，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
他很轻地应了一句，低头继续玩手机了。
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还真是不在意，只是日常关心而已啊……陆苇抿抿嘴笑了，心里却有些惆怅。
只是惆怅，不是难过。
实在是困，她才闭上眼没多久，就呼吸轻浅地睡了。
所以没有发现，裴珩握着手机，很久都没有滑动一下。
这还是……除了那时候住院以外，他第一次看到她睡着的样子。
裴珩警告自己不要多想，更非礼勿视，但是他的眼睛根本不受控制瞥向旁边。
一下，又一下，蜻蜓点水般轻，只怕惊醒了她。
可她没有醒，睡得可熟了。
裴珩渐渐移不开眼，干脆放下手机，一手撑在膝盖上，侧着头打量。
她就这么趴在小桌子上，还担心影响对面，所以只挨了一点点边。
既不打呼，也不磨牙，只是抿着嘴唇，鼻翼微微翕张。
好乖啊。
裴珩的嘴角勾起。
这是他人生里的，最乖最乖、也是最坚强、最努力的人。
就在这时，火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她整个人一歪，一下子滑了下来，就这么靠在了他的腿上。
裴珩登时呼吸一滞，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只能虚虚张着，唯恐她此时醒来，发现这个暧昧的姿势。
可她只是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声，脸颊在抱枕上蹭了蹭，继续睡了。
窗外路过一个站点，灯光从窗外投进来，落在她眼上。她的睫毛便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
她的睫毛，原来这么长，这么浓密吗？
裴珩听到自己的心脏狂跳，好似澎湃的感情一下一下地撞击理智。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把左手搭在抱枕外边，虚搂着她……她的抱枕，免得火车再度颠簸，她撞到哪。
她的眉头皱了皱，似乎不大舒服。
裴珩一秒领悟，右手马上微微举着，挡住她的眼睛，免得灯照得她睡不安稳。
可是这么一动，就好像……好像他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似的。
明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裴珩听到自己的心跳轰鸣一声，把理智的屏障撞得粉碎，感情一下子将他淹没了。
三年了。
三年了。
裴珩低下头，借着车里黯淡的灯光，贪婪地打量着她，试图将她脸上的每一处细微都看得一清二楚，镌刻进自己的心里。
三年了，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能这么清晰又长久地看着她。
他很清楚他们之间还隔着天堂和地狱，也清楚罪孽是赎不尽的，因为再多的补偿，都不可能让已经发生的事情未曾发生。
可是这一刻……裴珩自私又卑鄙地想把光阴停在这一刻。
还想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低头，悄悄地、轻轻地亲她的额头一下。
不过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就被打散了。
太不要脸了！流氓！他背着赎不尽的罪孽，还想占人便宜？
裴珩想抽自己一下。
人渣！
裴珩就这样一边用极尽恶毒的言辞骂着自己，一边……看了她一整晚。
这一定是此生唯一一次逾矩，以后他再不敢了。
可就这一次……让他尽情看她，尽情将已经刻骨铭心的她，再一次镌刻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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