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告别（下）
裴珩的呼吸一滞。
连心跳都停了一下。
他心里几乎有个声音回答了。
就在这时，陆苇已经满脸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了：“对不起，我没有注意时间，差点耽误最后一节课，还要你来找……真是不好意思……”
她低头道歉。
理由明明不是她说的这样。
可这么说，也不失为一种借口。
裴珩就坡下驴，神色有些不自在，轻哼：“那还不走？”
“噢。”陆苇抱着帆布包往楼下走。
华南的夏天很长，都快10月了，外边的太阳依旧很强，斜斜地从窗户照进来，把空气里的浮尘都照了出来。四周好安静，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听得见两人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响在楼梯间里。
安静得有点不可思议，还有种莫名的感觉。
陆苇忽然觉得，得说点什么。
她想起了接下的一节课，接下来的一个月。
“裴珩。”陆苇轻声问，“明天你就要去比赛了是吗？”
“嗯。”
“那……祝你比赛拿第一。”陆苇忍不住说，“不知道我的同桌是谁，如果……如果还是你就好了。”
裴珩的嘴角翘了一下，但是提起这个事他就来气，就担心。“还不知道你的新同桌是谁，到时候我不在，被欺负了要知道说，听到了没？于老师是个怕事的人，你不说，她就会当做无事发生。被欺负的是你，保护学生是老师的责任，你不用觉得麻烦，明白了吗？”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陆苇一个字都没吱声。
这是什么意思？嫌他烦啊？
裴珩气得猛地回身，却一下子愣住了。
看呆了。
“嗯……？”陆苇猛地感觉到他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赶紧抿紧了嘴唇。
她……她刚才在裴珩面前笑了。
但是她笑起来不好看。
陆苇有两颗牙长得不好，虎牙不像虎牙，笑起来有点点突出，小学时候经常被小伙伴们嘲笑。哭了好几次之后，她就对着镜子努力练习笑不露齿，平时都会特别注意。
上一高之后，更是处处小心，还没在人前笑过。
没想到……没想到……
陆苇懊恼、害怕、羞愧。
她为什么在这时候忘形了？
空气里的紧张感就像一根细细的线，轻轻地将裴珩的神思拉了回来。
心跳砰砰地鼓胀着，冲击着他的耳膜，他的胸膛。裴珩差点抬手按住，指尖动了一下，发觉这动作傻透了，又停下。可看着少女的脸，他眼前一阵阵地浮现刚才的笑容。
无法，他只能别过头去，可声音还是泄露了些许。“没……没什么……”
视线只离开她身上一会儿，裴珩又忍不住回头来。
莫名地不想错过她的表情。
陆苇杏圆的眼睛恰在此时睁大，露出单纯的困惑。
她不明白怎么了。
裴珩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他的心跳又加快起来，但他的理智回来了，记得刚刚要交代的事了。
“你手机呢？”裴珩掏出手机，语带命令。“把你微信名片给我扫。”
陆苇对他强横的态度一惯听从，本能地将手机取了出来。等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微信上已经多了个好友。
头像是一个篮板，名字叫[5号]。
呃……老五？
陆苇抬头看了他一眼。
裴珩看她眼睛就知道怎么回事，凶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是球服号码！”
“哦……”陆苇应了一声，带着点鼻音，又软又糯。
怎么有这么好欺负的人啊……他走的这段时间别被人欺负哭吧？
裴珩心中一动，鬼上身似的，叮嘱又脱口而出：“我去比赛的这段时间，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给我发信息，知道了吗？”
“哦。”陆苇点了头。
长长的眼睫毛先压下去，遮住眼睛，又颤了一下，轻轻地，像蝴蝶翅膀一样扇了一下，掀了起来。
黑漆漆的大眼睛里，好像点起了一团火。
不，是星辰，是黑夜之中，一颗星一颗星渐次亮起，汇成了璀璨的星河。
原来星星眼，这么好看。
裴珩的心跳又加快了，这回他终于按住了心口。
裴少爷怀疑自己得了心脏病。什么窦性心律不齐……啊，不，陆苇式心律不齐。
他无奈地摆手：“赶紧下楼去，别废话了。”
回教室的时候，陆苇曾经想过要跟裴珩分开走，一前一后地回去。但是到了二楼的时候，她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跟裴珩做朋友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为什么要跟他分开进教室？
人生第一次，陆苇为了朋友大胆，勇敢地抬起头，跟着裴珩回到了14班。
正是下课时间，走廊跟教室里都是一片喧哗。看着陆苇跟裴珩一起从综合楼走出来，整个班的学生都惊呆了。
这是……偶然吗？还是……
连曹深铭跟周盾都呆了一下。等他们俩逐渐走进，周盾才猛地回神，惊叫：“所……所以……”
他指了指陆苇，难以置信地问：“刚才你抛下我们俩，是去找小哑巴去了？”
“她叫陆苇，别整天小哑巴小哑巴的。”裴珩先纠正了称呼，才点头：“嗯。听见她的声音了。”
听到了声音？还在他说话的时候？
周盾有吸了口气，转头问：“小……陆苇……”
顿了一下，觉得这称呼也不错。
“你在几楼？”
陆苇不明白，但她老实回答：“五楼。”
“……嘶！”周盾代表所有倒吸了一口凉气的人出声了。“小陆苇在五楼说话，你在一楼都听见了？”
裴珩还没回答，先横了他一眼。
“铃铃铃——”就在这时候，上课铃响了，铃声还没落下，高跟鞋的声音都响了起来。
“好了，安静下来。”于老师走上讲台，将黑板旁的显示屏打开，放出座位表。
陆苇抬头，发现每一桌都标了序号。
全班一共5组，每组6桌，以第五组第一桌为1号、第一组第一桌为2号，分别排开，第五组是1~11号，第一组是2~12号。剩下的则是三桌一排，由前后向中间靠，中间三组的最后是13、15、14，最前是16、18、17。
也就是说，序号越大，越在中间。30号刚好是第三组第三桌，黄金位置。
那么……陆苇沉吟。
“都看好座位表，你们吴老师之前虽然是按照成绩安排同桌，但座位是乱排的。这一次，我们严格按照成绩的名次来。”于文梅看着手上的成绩单，开始念名字。
“1号，潘新勇，万全坤。”
好了。陆苇心里点头。果然跟她想的一样，序号越大，成绩越好。那么，她会在几号？又会跟谁同桌呢？
裴珩的成绩又怎么样呢？
不光是她一个，全班女生都在紧张着，因为她们都知道，裴珩一定是在后面的。
“……10号，曹深铭，周盾。”
陆苇的心提了起来。
下一个就是……
可下一个不是裴珩，而是别人的名字。
又过了一会儿，于文梅的表情忽然复杂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才说：
“15号，裴珩，陆苇。”
什……什么？
陆苇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老师念完，点了一下教学电脑的鼠标，屏幕上第三组最后一桌就出现了她的名字。
裴珩，裴珩的名字就在她旁边！
他们又是同桌！
一种喜悦难以形容地冲进心里，几乎跟三个月前接到一高的通知书一样。
陆苇难以抑制地转过头，迫切地想说点什么。
她本来应该面对窗玻璃的，可是考完试了，窗玻璃被打开了，正对着的，是裴珩转过来脸。
这是陆苇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也是她第一次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映。
裴珩含着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
“你好啊，同桌。”
陆苇也笑了：“同桌，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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