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可嘉
珩哥说什么？
整个教室的人都懵了。
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人交换眼神，用手机或者在纸上写：
——卧槽，要求当众承认？
——不，这是要求当众承认罪行，做自我检讨吧？
——太狠了，不愧是从不给女生脸的珩哥，是我可能就直接找地缝钻进去了。
——以后小哑巴可怎么在班上混啊？是我都没脸继续呆，转学算了。
陆苇也被推门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一抬头，还看到裴珩那张乌云密布的脸。
她吓得脑袋嗡的响了一下，连呼吸都停了一会儿。然后，莫名地——可能是看多了父亲的疾言厉色，见识过真正的怒火——陆苇有种错觉：
裴珩的怒火，不是冲她来的。
他不是想要她当众难堪，只是很烦，想要她解释清楚。
啊……这样吗？
陆苇无声地叹了口气，心口松了些，心情却难以言喻地灰败了许多。
裴珩……还是不想跟她扯上关系吧？
将心比心，谁也不喜欢被扯进这种莫名其妙的八卦里吧？还是跟她这种样貌平平、什么都没到及格线的女生。
她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还想什么跟他做朋友，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裴珩等着她解释呢，好歹裴珩也是第一个听她解释的人，她不想让裴珩更讨厌了。
深吸一口气，陆苇捏紧了手里的笔杆，站了起来，说道：“裴珩，我昨晚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想看你的笔记，估算你的成绩，以便月考跟你拉开排名，可以换座位。我没有给你塞情书，也没有喜欢你，我只是想换座位而已。”
她知道自己害怕的时候声音会很小，所以努力把话说得很大声，怕人听不明白，连着两次强调“想换座位”。
裴珩、周盾、曹铭深……全班学生都听到了。
一字一句，一清二楚。
整个教室静了几秒。
好像过了很久，不知道是谁，惊叫出来：“啊……啊？！”
全班男女面面相觑，无声地瞳孔地震着。
——不……不是吧？小哑巴说什么？她没有塞情书，没有喜欢裴珩，甚至想换座位？
——她不想跟裴珩同桌？她知道全班多少女生想坐她这个位置吗？
——卧槽，当众给裴珩没脸？这胆子，够可以的，还不值得裴珩一记耳光吗？
就连曹铭深都捏了一把冷汗，做好了舍身拦下的准备。
可裴珩没有动手，他甚至没有动一下，只是用冷电似的目光扫了全班学生一眼，问：“都听明白了？”
这个时候，谁敢吱一声啊？
足足有两分钟那么久，才有一声急长的噪音打破死寂。
“吱——”裴珩拖开椅子坐下，冷冷地说：“那就别让我再听到。”
“上课。”
这一节是政治课，但政治老师刚好请假，成了自习。于是，全班学生都在疯狂地发微信。
[啊啊啊！！！吓死我啦！！！珩哥发怒的样子好可怕啊！]
[我吓得腿都软了，现在还在哆嗦。]
[我也是！]
[我特么都快哭了卧艹]
……
[lw真特么胆大，真特么敢说！我真是佩服死她了。]
[这就是无知者无畏吗？]
[无知者无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吧，我赌她根本不知道裴珩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不是当众自我检讨吗？]
[是啊，珩哥是要她当众自我检讨，认清自己啊，不过在她眼里，是个不错的表现机会吧。刚才她不是表演了一出‘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荨’吗？]
[哈哈哈哈！艾利斯顿商学院吗？]
[不会吧？珩哥生气那么明显，她瞎吗没感觉到？]
[可能觉得自己身带女主光环吧。]
[啊？]
[有哪部偶像剧女主是脑残吗？]
[谁知道，反正她现在笑得很开心。]
笑？
有几个大胆的悄悄回头去看。
陆苇坐在第三组最后一桌，桌面上堆着今天的书，遮住了她桌面。从前方看去，只看得到她晃动的笔杆，以及低垂的脑袋。
她低着头，垂着眼睑，看不见眼中的神色，但那翘起的嘴角，分外明显。
[还真是在笑啊？]
[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引起了霸总男主的注意？]
陆苇说完一番话，自己都傻了。
她只想着赶紧解释清楚，不要再被误会有什么早恋企图。她从小循规蹈矩，“早恋”，别说实质行为，就是这个词都得担上“影响学习”的重大罪名。
把话说完了，坐下了，陆苇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些话在她看来是对事实的解释，但在别人听来，就是落裴珩的面子。
那……裴珩生气了吗？
陆苇屏息静气，低头看书，感觉着同桌的动静。
四周静了很久，好像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她的同桌也静静地站着，许久之后，才听到他开口，拉开椅子坐下。
陆苇听得云里雾里的，不大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想了想，鼓起勇气，抬起眼，打算悄悄地看裴珩一眼。
没想到视线一抬，就跟裴珩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哎呀！
陆苇来不及分辨那目光里有什么情绪，赶紧低头。
偷看被抓个正着，实在不太好。
裴珩看着那扎着马尾的头顶，双眉挑得老高，心里的火气噌的一下上来了。裴少爷什么都吃就是不吃委屈，抓起笔唰唰唰写了字。
“咚”的一下，揉成一团的纸条砸在面前。
陆苇愣了愣，拿起，打开，里头的字迹凌乱又张扬：
你就这么回报我？！
感叹号的一笔划得长长的，像腾起的怒火。
回报？陆苇眨了一下眼睛，小心地推导着。
回报←施恩。
施恩←帮助。
帮助←？？
所以，刚才他不是生气，或者说怒火不是对着她……
陆苇感觉自己有点开心，想笑了，赶紧咬住了嘴唇，在字条上写着，轻手轻脚地推了回去。
——所以，你刚刚在找机会让我解释吗？
裴少爷纡尊降贵地瞥了一眼，高冷傲踞地用表情说：不然呢？
他吃饱了撑的？还不是经过昨晚的事，觉得她这个人挺实在的。
做了事敢坦白，敢承认，不逃避。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噢，勇气可嘉。
这不是“嘉奖”她的嘛！
裴珩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立场。才哼完，就看到小哑巴的眼睛亮了。
这还是裴珩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眼睛亮了”是什么。
陆苇的眼睛挺大挺黑的，但此前几次，裴珩只看到那双眼睛里有害怕、畏惧、吃惊之类的。这些情绪像阴云，笼罩在夜空上，可以看见它们在搅动，在翻涌。
可阴云有什么好看的？
但这一瞬间，她眼里的阴云消散了，露出夜空。那夜空里还没有星星，可是隐隐约约有光彩在里头，像即将出现极光的永夜。
渐渐地亮了。
因为……就因为他一句话？
裴少爷愣了。
他忽然被巨大的成就感包围，嘴角有点自作主张地上翘。
这是他第一次对陆苇笑，可惜当事人没看到。
陆苇只顾着低头开心。
她第一次成功解释清楚误会，对象是裴珩，第一次被人制造解释的机会，也是裴珩。裴珩真好啊，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围着他打转，男生们个个一口一个“珩哥”地叫他，当他是老大。
原来裴珩这么讲义气！
她只是他的同桌而已，什么都不算，他也愿意帮她！
陆苇忍不住笑了，低头又写了两个字递过去。
[谢谢。]
这两个字有点熟悉。裴珩将字条拿过来，随手夹在书里，目光往左上角瞥去。
果粒橙还放在那，贴的纸胶带上也有这两个字。
现在事情解决了，她可以喝了吧？
看架势她放了两节课，愣是没动一下。
陆苇虽然低着头，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随时随地关注他的动作。他的目光刚落在那瓶果粒橙上，陆苇就赶紧伸手，把果粒橙拿起来了。
喝，赶紧喝。裴珩想。喝了他的果汁，就是收了他的谢礼，两人扯平了。
可下一秒，陆苇哗啦一下打开桌盖，把果粒橙收进去了！
裴珩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陆苇没解释，她也不跟他写字条了，甚至连眼神都不交流了，光拿后脑勺对他。
裴少爷第一次应对这种拒绝交流的情况，完全摸不着头脑。一开始还想着是不是这女生怕不是被老师骂多了，上课不敢喝饮料。可是等了一节课又一节课，一个课间又一个课间，陆苇就是没动那瓶饮料。
这……！
裴珩心里急了。
也不知是羽毛在挠，还是火气在腾，总之时间越久他越是坐不住。
裴少爷天生不爱欠人情，这收礼收一半是个什么情况？
憋了半天，裴珩忍不住了。
最后一节课是计算机课，要去综合楼二楼上。裴珩猜到陆苇这小哑巴不肯跟班上其他人走大连廊，就在东边小楼梯的楼梯间等着，准备堵她。
没想到人是堵到了，却不止一个。
“哎。”一个女生笑嘻嘻地叫住了她，“你干嘛不喝那瓶果粒橙？”
陆苇的脚步声停了，但是静静的，没有说话。
另一个女生就说：“第一次被男生喜欢，高兴坏了吧？想不想知道你那位爱慕者是谁啊？”
这是干什么？他不是说过这事不许提吗？
裴珩的火气腾地一下冒了起来，手机锁屏就要冲上去一顿炸毛。
可刚迈出一步，他忽然又想到，小哑巴遇事喜欢解释，得给她自己解释的机会，上午她不就做得挺好？
可等了又等，陆苇像是真的哑巴了似的，一个字也没开口。
“切……”一拳打在棉花上，两个女生觉得怪没劲的，不满地走了。
陆苇的脚步声继续响起，哒、哒、哒……走过转角，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裴珩压不住火气：“你这张嘴不是会解释的吗？怎么刚才哑巴了？”
由着被人冷嘲热讽的，气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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