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第十章

        薛祺盯着陆珠的脸，少女嫣红的嘴唇轻启，乌黑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他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陆珠松了口气，手指缓缓放开薛祺的衣角。被拆穿总好过被人打死，再者就算他说自己不是陆珠那也得拿出证据别人才会相信，只是不知道这疯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问薛祺：“那你明日要如何帮我？”

        薛祺没说话只是收起留影石，带着陆珠出了落华峰回到玉竹林里。

        这是经历了上次玉竹林杀人事件之后，陆珠第一次踏入这里。天色还不算晚，半挂的斜阳晃着一兜满当当的日光照了进来。竹叶被渡了一层金光，显得没那天夜里那么渗人。

        林子的中心有一座不甚起眼的小木屋，屋外有一个露天的石桌和几个石墩子。薛祺走上前去率先坐了下来，陆珠看了看四周刚想问这里是他的住的地方吗？又忽然觉得，按他这种名号在外，恐怕也没哪个外门弟子敢同他一起住，搬出来住单间也是情理之中。

        她抚了抚衣裙也在薛祺面前坐下。“说吧，明日你要怎么帮我。”

        薛祺的食指在石桌上轻叩，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灰黑石桌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白皙，漫不经心的语句从微微抿起的嘴唇说出。“有两个法子，第一个，我今天晚上找到袁毅把他杀了，这样第二天就没有人和你比试了。第二个”

        “我选第二个。”话还没说完陆珠就打断了他，她是不想断胳膊断腿但也不需要让别人断胳膊断腿，再说了杀了一个袁毅还有其他人，总不能让他把他们都杀了吧。

        薛祺笑了一下道：“第二个办法就是，今天晚上我给你加练一下，让你明天亲手把袁毅宰了。”

        “这，宰了这倒也不必”陆珠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她分明看到薛祺在说宰了袁毅时眼里有一瞬间的兴奋。

        “那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加练吧。”薛祺忽然收了笑又变回之前那副冷冰冰的面容，他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指了指前面的空地道。

        “不过在加练之前，师姐先得把这问心丹服下。”薛祺忽然从袖口里拿出了一个青色的小瓶子来。

        陆珠接过瓶子看了看，里面躺着一粒圆滚滚的丹药，她不解的看向薛祺：“这是什么？”

        “问心丹，顾名思义就是指服下此丹药的两个人，一旦有一方说谎另一方就会知晓，并且说谎的人会内丹尽碎，七窍流血而亡。这也是为了我们的交易能够顺利进行罢了。”薛祺平淡的说道，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陆珠快点喝。

        陆珠看着手上黑乎乎的丹药，心里有些发毛，她眼巴巴的抬头望向薛祺哀求道：“薛师弟，我不会说假话的，喝这个也没必要吧。”

        薛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陆珠。陆珠咽了咽口水，只得无奈的把手里的丹药囫囵吞下。她把瓶子扔给薛祺，对方接过来后把瓶子随手扔进储物袋，然后满意的点了下头。

        “那我们开始吧，时候也不早了，恐怕今天晚上师姐是没办法睡觉了。”薛祺收了剑，抽了根竹枝对陆珠道。

        陆珠看了看那根通体墨绿的竹枝，忽然怀疑自己的抉择是不是错了。

        “袁毅此人出剑极快，且招招致命。要想打赢他，那就只能比他更快，力道比他更足。”薛祺用竹条挽了个利落的剑花，然后道“力量你一时半会儿加不起来，但可以借助符咒。”

        陆珠有些蒙圈，力量一晚上加不起来，难道速度就可以吗？

        “接下来我给你喂招，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接下。”不等陆珠反应薛祺就拿着竹枝冲了过来，陆珠慌忙唤了琉蝶出来勉强在竹枝打到自己之前抵在了胸前，竹枝被薛祺注入了灵力，只是堪堪破了些皮，反倒是陆珠被随之而来的疾风抵的后退数步。

        “再来。”陆珠还未站稳，薛祺的第二招就对着她招呼过来。

        接连几招，竹枝都被薛祺以各种刁钻的角度打到陆珠身上，陆珠捂着胳膊眼底含泪的站在一旁。“薛师弟，你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些。”

        薛祺倚着竹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冷冷道：“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太弱了呢？这么简单的几招你都应对不了，看来是我之前对你期望太高了。”

        “你说力量我一晚上练不成，那速度又怎么能。修炼哪有一日成才的。”陆珠不甘心的反驳道，此时她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或许让薛祺把袁毅杀了是个对的抉择。

        “我让你接招不过是为了练你的反应速度罢了，我方才所出的招数都是袁毅惯用的。袁毅此人十分狡猾，极爱出阴招。你若是这都接不下，就算你明日速度力量再快也还是会输。”

        少年半抱臂侧对着她，已是沉没的夕阳把最后一点日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是竹叶影子投映下的灰暗，一半是夕阳余晖残留的光明，明暗交织下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你若是再偷懒，明日怕是真的要死在试炼台上。”

        陆珠轻轻叹了口气，拿着剑重新站到薛祺面前。“再来吧，我会认真的，薛师弟。”

        薛祺挑了挑眉，又将竹枝握在手中，他飞身一跃来到陆珠身前，墨色的眸子像是蓄着一汪水。

        虽然依旧会被竹枝打到但是陆珠一遍遍的调整剑招的速度与准度尽可能的避免自己下一次被竹枝打到，琉蝶和自己的身体也渐成一体，她的剑越使越快越使越灵动，仿佛像一只蝴蝶一样轻盈自在起来。

        薛祺的眼里露出些赞许的目光，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再次加快了出剑的速度，角度比之前更加刁钻，力道也更重了些。

        直至天光乍亮，竹叶上的晨露被无端牵连溅落在陆珠的睫毛上，陆珠眨了眨沾水的眼睫下意识的抬手揉眼睛。墨绿色的竹枝也恰到好处的停留在她的面门前，这一次除了方才她停下揉眼，一次也没被竹枝打到。

        薛祺看着她毫不怜惜的在脸上一通乱揉，左眼角不可不免的红了起来，雪白的肌肤上桃粉色的红印显得异常显眼，他垂下眼睫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了，一会儿我会在你剑上加一个千斤咒和疾风咒，帮你增加速度和力量。符咒只能坚持一刻钟，你要在这一刻钟之内抢到金铃。”

        陆珠点点头，她明白和袁毅的这场想把对方打出场是不可能的事情，想要赢得比赛只能靠先一步抢到金铃。

        陆珠收了琉蝶看了看自己被汗水和露水浸湿的衣袍，想要在开场前先回去换一件，她对薛祺道：“薛师弟，我先回去换一件衣服，一会儿在试炼台那边见吧。”

        她正欲离开，只听一道晴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若你实在不敌他，便攻他左下胸第三根肋骨处，此处是他的命门。”

        陆珠回头，少年沐浴在晨光里，他端坐在石桌前静静擦着自己的剑，似是感觉陆珠看向自己，他慢慢抬头道：“至于比试我就不去看了，符咒在你上场前自会加在剑上，希望师姐有命回来，可以履行你我二人的约定。”

        陆珠愣神几秒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觉得这薛师弟怎么有些嘴硬心软的感觉。她扬了扬下巴，“若是我死了，做鬼也得回来找你这误人子弟的老师报仇。”说完她便扭头小跑的开溜了。

        薛祺看着那抹儿白色的衣角消失在视野里，这才继续擦拭手里的剑。

        陆珠回了自己的小院施了个清净决迅速换了件干爽的衣裙便匆忙赶去试炼台了，她赶到时恰好进行到第三场末尾，台上的淡青色长袍少女对阵的正是那日在观远楼同罗碧针锋相对的林灵意。林灵意是个法修，术法结印一类虽然练得差劲儿但是依仗着一身法宝愣是逼得对面的女修体力不支晕倒在地，让她赢了比赛。

        罗碧冷哼一声“真不要脸，靠着法宝获胜，哪里是跟人家比试，比爹还差不多。”陆珠垂眸，她早些听闻林灵意母家是南阳地界首富，父亲是福源宗内的林峰长老。她则是为了追求齐升，弃了长老之女的地位不要以普通弟子身份追到了神剑派。

        南阳，那个梦里，自己的家不就在南阳吗？

        “第三场神剑派陆珠对阵袁毅。”金锣声响，轮到陆珠上场了。

        陆珠方要走上擂台，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一回头竟然是齐升站在她身后，他一路御剑赶来，平日里整齐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他却全然不顾：“师妹，你要小心，此人是天浮舟八大执剑之一。手段极其残忍，若是输了也无妨，切记要保全自己。”

        “天浮舟？”

        “昨日袁毅在落华峰试炼台重伤南明派凛禹长老的亲传弟子，断其一臂，凛禹长老大怒欲替弟子讨公道，却也被其和同伴重伤。师父派我去查，竟得知此人是天浮舟八大执剑之一。不知为何天浮舟也对秘境起了兴趣，还派执剑秘密参加，想必是势在必得，师妹切记输赢无妨，断不可以命相博。”齐升眼里的焦急似要溢出来，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叫陆珠直接下场，不必再比试。但一想到陆珠往日的脾性，叫她临时下场无异于羞辱于她，他迟疑许久终是没有开口。

        陆珠站在擂台的边缘，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老天爷，本来知道今日这场恐怕会打的很难，现在听完齐升的话她已经是想原地遁走了。

        正在迟疑之时，早已登上试炼台的袁毅却颇有兴致的同她打招呼：“陆仙子，怎么还不上来？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仙子不登台难不成是觉得我袁某修炼低微不配同仙子比试呢？”

        陆珠听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哪里轮得到我说不配啊。既然他这么牛，不如她一会儿佯装的同他过几招，然后再假意摔下擂台就好了，反正什么长老都没打过他，自己打输了也不会显得很奇怪了。

        陆珠对齐升微微一笑“师兄，我知道了。”她收回手臂，转身上了擂台。

        袁毅还是穿着昨日在留影石里看到的广袖衣衫，头发半束，手执一柄细剑，尖端一条红线蜿蜒缠绕，五官清俊端正，有些书生气息，只是这副打扮若是把手里的那柄细剑换成书卷显然要更合适些。

        陆珠对着他行礼“神剑派青云峰陆珠。”

        对方拱手微笑“在下袁毅。”

        陆珠召了琉蝶出来，剑握在手中之时剑身亮起一道淡淡的金光，是薛祺给他加的千斤咒和疾风咒开始运作。

        陆珠执剑先一步出招，袁毅也反应极快迅速敛了笑容同她应对。他的剑实在是快，那柄细剑像一道风一样，来去挥作道道残影唯有尖端的那抹红方能辨认出剑的位置。

        摇曳的红在空中连成一条线，若不是薛祺给琉蝶加了疾风咒陆珠简直要挡不住四面八方袭来的剑锋。

        觉得演的差不多了，陆珠就开始往擂台边缘移动，想要伺机装作一脚踩空落下去。怎料对方的剑毫不留情的向她的小腿砍来，陆珠只好仰面一种平躺的姿势靠着一只脚在地上借力转了一圈硬生生把自己甩回了擂台上。

        重新站稳以后，陆珠再看向袁毅明显有些不解，方才的情景只要再慢一刻自己就可以顺势掉下擂台。袁毅完全可以不管自己，但偏偏特意回身出剑砍自己的腿，他这模样不是要赢了比赛就算了，分明是想要把自己搞残。

        陆珠垂眸看向琉蝶，剑上的金光开始变淡，一刻钟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再一抬头台上的香才燃了半根。符咒撑不到香燃尽，对方已经是杀心渐起，想要保命只能快速抢金铃了。

        她看向袁毅，对方没有动作只是带笑的看着她，只不过笑容里的轻视与傲慢过于明显了。陆珠提剑猛地冲了过去，这一次她主动发难，每一剑都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以及十成十的力气，加上千斤咒和疾风咒的帮助有那么几次竟是让她占了上风。

        这边袁毅越打越觉得古怪，自己往常的招数对方似乎都十分熟悉并且都有化解之法，几次杀招都被她挡了下去，再加上这女子的剑不知为何每接一剑有如千金之重，细鸿剑被震的连带的他握剑的手也虎口发麻。

        一番下来袁毅早已没有之前的轻敌之心，他一边应对一边仔细观察着陆珠的一招一式，还没细琢磨出什么，没想到方才还来势汹汹的陆珠立刻调转枪头直奔擂台前方的金铃而去。等袁毅反应过来陆珠已经飞到金铃旁边了，她正伸手要拿，不想袁毅掷剑而至，琉蝶剑上的千斤咒和疾风咒已经失效陆珠堪堪挡住了这一剑。

        袁毅一个飞身接住了剑随即又攻了过来，陆珠艰难抵挡几招却也不慎被划破手臂。袁毅也突然发现陆珠的剑没有那么快和重了，剑势愈发凶猛，眼见她左手握住了金铃他忙用细鸿剑挑了起来，金铃被挑飞抛上半空。

        陆珠手持琉蝶一跃而起，琉蝶剑和细鸿剑一左一右的挑着金铃的一半谁也不让谁，眼看金铃就要落入袁毅之手。情急之下下，陆珠一掌拍向袁毅左下胸第三根肋骨处，薛祺同她说过，此处是袁毅的命门。

        袁毅被这一掌打的恍了神，手中力气减半，金铃不堪重负裂成两半，一半挂在陆珠的琉蝶上，一半挂在他的细鸿剑上。

        看台上金锣响起，齐升第一时间敲了锣喊停。

        “既然金铃碎成两半，两位便算作平手，一同获得进入云寰秘境的资格。”

        陆珠看了看手臂的伤口，袁毅那把剑看着细薄在人身上留下的伤口却是不浅，她不动还好一动反倒牵扯到伤口，留了一胳膊血，生把银色护臂染成了烟霞色。

        陆珠忍着痛正要离开，袁毅却忽然出声叫住了她“是谁告诉你的，我的命门？”

        陆珠面不改色的回道：“道友莫要说诳语，我怎么知道哪里是你的命门，只不过是胡乱一打罢了，还要多谢袁道友手下留情呢。”

        她说罢便头也不回的下了擂台，罗碧正站在下面等着她，见她手臂全是鲜血吓得忙给她找止血丹服、舒缓丹。陆珠刚站好就被塞了满嘴丹药，差点噎死她。她抬头望了望，天陵峰那边那颗最高的云松上，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角让她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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