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几天没睡好的杨书润，在无数个未接电话中，接起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是医院提醒她该把自己的丈夫领回家了。

        这倒提醒了杨书润，她可真是个不合格的妻子，光顾着把东西领回来，倒忘了把人领回家了。

        不过这也省事了，反正医院离着火化场近，干脆直接火化得了，还能少领点东西回家。

        杨书润说干就干，于是在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尽了她做妻子的义务，领了一坛骨灰回来。

        以至于几天没打通电话的死党于惠，找上门来时，听了这事，一脸惊呆地看着满地废墟中那一坛骨灰。

        “我的天呐，杨书润，你真他娘的是省事上的鬼才！”一句非骂非夸的话，杨书润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于惠，是杨书润大学时认识，对于她，杨书润一直有一种相识恨晚的遗憾。

        她是杨书润见过最飒的女人，敢作敢当，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的。

        所以当她发现前夫，在她怀孕期间出轨的时候，二话不说独自一人打了胎，拎着前夫办了离婚证。

        那么长的离婚冷静期，都没让于惠有过片刻的犹豫。

        对着这场失败的婚姻，她的总结是‘再老实的猫都会偷腥，算她眼瞎看走眼。’

        该断则断，是杨书润最佩服于惠的一点。

        因为她就没做到。

        刚一进门的于惠挽起袖子，且有几分老母亲的样子，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你说你，奔三的人了，还把屋子搞得一团糟，你以为还是大学那会子，我还能帮着你收拾啊！”

        “还有你家的鱼，你几天没喂了？”于惠吐槽着，是真的嫌弃。

        “哎哟，我去，你是几天没洗澡了，把你头放在树上，保证有鸟借你头当窝。”收拾着收拾着，于惠看到那只油光油光的鸟窝头就糟心，甚至对此无从下手。

        “惠惠。”因为于惠的出现，杨书润确实松了一口气。

        “你别以为你撒个娇，我就什么都帮你干了，亲兄弟明算账，要我干活行，咱们得明码标价一下。”于惠说道，“比如，收拾衣服一件5……”

        “程明物出轨了！”杨书润直截了当地说道。

        “出轨，这年头出轨还真是……”慢慢反应过来的于惠，迟缓地转过头，重复着杨书润说的那句话，“老程出轨？”

        杨书润以为会看到一个暴跳如雷的女人，嘴上一刻不停地说着程明物。没想到于惠定下心来，皱眉平静地问道，“你确定吗，那可是老程啊？”

        “不是你说的，再老实的猫都会偷腥。”对于死党不争不吵的态度，杨书润明显有些不悦，哪怕于惠说上一句脏话，杨书润也不可能这么不舒服。

        “我、我是说过……”于惠自认吃了哑巴亏，果然话不能说的太绝，这一棒子不知道还得打死多少人，“那是我看走眼，但咱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吧！你家老程，你扪心自问他是出轨的那块料子吗？”

        出轨，还分料子的？还有怎么感觉程明物被小看了。

        于惠身为杨书润的死党，多少事都是她俩一起干的，大到一起办婚礼，小到手挽手上厕所。对方有几斤几两，肚子里有多少坏水，摸得一清二楚，堪称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可无论多熟悉自己，也终究不是自己。

        其实杨书润都明白，正如于惠说的那样，程明物不是个出轨的料子，只要是他所钟爱的东西，他便不会轻易背叛。

        就像是他喜欢的那些水墨丹青一样，自打杨书润认识他以来，他的身边就没缺少过这些，他是真的热爱。

        至于自己，杨书润猜想过很多理由，是可怜自己，还是被逼无奈地接受自己，她到底对于程明物算是什么呢？

        杨书润意识到自己喜欢程明物的那一刻，就一直都在追寻着程明物的脚步走，努力地将自己打造成适合程明物的女人，相信天道酬勤，终有一天程明物停下脚步，回头看自己，牵起自己的手一起向前走。

        未来是美好的，是光明的。

        可是那只是在童话故事中发生的美好结局，现实告诉她，程明物和她七年的婚姻，还有十一年的感情，全都是被她勉强过来的。

        结婚后，明明是夫妻却要分房睡，日常生活大多数都是各自都在干着各自的事。亲热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人醉了酒，被她有心得逞了。

        这样的生活，杨书润平时也没觉得怎么样，细想下来，两个人就像是合租室友，抬头不见低头的。也许那张令她欣喜大半年的结婚证，在程明物眼中不过是张合租契约。

        “你也觉得老程不是那种人对吧？”察觉出杨书润的神情变化，继续循循善诱着，争取将人领出误区。

        “嗯，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放弃他所爱的。”杨书润点了点头，同意于惠的观点。可还没等于惠放下心，杨书润继续说道，“但他不爱我。”

        这句话差点没让于惠当场岔气晕了过去，刚刚好不容易把人从迷路口给带出来了，结果倒好人带出来又走进死胡同了，她这语音导航的话是听不进去是吧！

        “不是，你哪里觉得……”于惠一时气不过，正要继续她的语音导航。

        “昨天晚上，我梦到我妈了。”杨书润失声淂笑了笑，她也没想到丈夫离去的日子里，她居然梦到的是她早已离世的母亲。

        被插话的于惠也没说什么，杨书润的母亲一直是杨书润心头的一块疤。

        杨书润的家可以说是一夜暴富才有的好日子，与旁人不同的是，她家的一夜暴富不是中了彩票那么简单，而是父亲荒诞的发财梦实现了而已。

        小时候的杨书润，懵懂的视线中常常出现母亲忙碌的身影，上下班努力工作，照顾年幼的她，用自己绵薄的工资养活了这一家人。

        最令杨书润有印象的是，母亲一双纤细柔和的手，变得犹如冬雪下的枯枝，层层叠叠的老茧，毫无规律地排列在手面上，毛毛糙糙的，没有一块平坦的地方。

        而这一切只因为她爱着她的丈夫，所以为此付出了她的一切，只为让父亲能够安心地坐在桌前写书。

        好在父亲成功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里的日子是好过了，可母亲的身子也因此拖垮了。老天爷是极其不公平的，母亲吃了十几年的苦，却享不了一年的福。

        最要紧的是，令她付出一切的丈夫为她的死亡没有留下一滴眼泪。杨书润无法忘记那个冷漠男人，一声不吭地站在母亲的坟前。想来父亲是不爱她的吧，正如程明物对待自己一样。

        他从来没有爱过。

        不知不觉中，杨书润将自己和母亲的身影重合，心里自嘲着有其母必有其女。

        “阿润！”知道杨书润实情的于惠，明白杨书润为什么会那么想了，她这是把自己往她母亲身上代了。

        “我这辈子都认为我妈是个蠢人，为了个不爱自己的人付出了一生，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却没想自己也成为了这样的人。”年幼的杨书润，面对父亲的绝情，就曾发誓自己绝不能成为母亲那样的人，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结果轮到自己身上，这才明白母亲。许多不由自主所能干出来的傻事，真的可以爱这一个字概括。

        “阿润，其实……”刚想说些什么的于惠，瞟了一眼橱柜上的浴缸，话到嘴边还是给咽了回去，她觉着现在说出事实，怕只会火上浇油，不如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阿润，你跟老程是怎么在一起的，我都看在眼里。你说他出轨，你我都不会相信。你说他不爱你，我不信。”

        把一切都交给时间，你会发现很多老程爱你的事实。

        “阿润，老程很爱你。”于惠帮忙整理一下家里，临走前留下这样一句话。

        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跟她一样被程明物给骗了。

        杨书润拿出藏着的离婚协议书，上面早已写上了程明物的名字，以及一个小型红色爱心小礼盒，打开便是一个钻石婚戒，还是对戒。

        离婚协议书的财产分割倒写的明确，也没让自己吃亏，房子归她，车子归他自己，连两人共同财产都分得清清楚楚。

        这是不想和自己纠缠过多，想从自己这里解脱了。

        再配上这对钻戒，真的是万事俱备，只欠她这笔签字的东风了。

        如果于惠看到这两样东西，还会觉得程明物是爱着自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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