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开膛之手(三)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在地上缓缓刮擦着向前，停在了门口，一动不动。
实验室内原本还在谈话的两人顿时安静了，苏萤缓慢地靠近橱柜，双手持枪紧贴在摆放着实验胚胎的冰冷的钢铁玻璃架上。
门口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她只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和面无表情浑身颤抖，躲在实验台下的张娜娜对视。
后者却并没有看她，只是惧怕地捂住嘴巴，目光死死盯着门口。
“来不及了…”苏萤看到她的手指缝隙中的嘴唇微动，似乎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们如今呆的地方是在实验室左侧的一个角落里，正好可以看到中间手术台煞白的灯光，和一排排漂浮在溶液里的生物胚胎。
“吱——呀——”
门被，缓缓推开了。
“咚，咚！”
那个人缓慢地走了进来，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喘息呼吸的声音嘶哑，像是坏掉的风箱，五指在摆放着胚胎的架子上摸索着。
“刺啦——刺啦——”
钢铁拖在地上的声音刺耳无比，男人手里很可能有一个沉重的凶器！
苏萤眸子一闪，屏住呼吸，随即猫腰向铁架后放轻步子走去。
她身后庞大的铁架挡住了女孩的身形，一直缩在不远处实验台下藏身的张娜娜则浑身颤抖着，她不巧就躲在靠近手术台的地方，如今正慌乱地大气不敢出。
“杰克…我的杰克…”
这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声音。男人在咯咯大笑，疯狂喊叫着谁的名字。幽幽的绿色实验室里回音被扭曲了，铁架上的玻璃容器因为他的胡乱摸索，而纷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福尔马林刺鼻的气息呛得她几乎咳嗽，苏萤连忙捂住嘴，睁大眼睛贴近漂浮着浑浊液体的容器。
透过缝隙，她只能隐约看到枯瘦的男人穿着沾满血迹和药剂的宽大白大褂，佝偻着弯腰。
怎么是个医生？
苏萤疑惑想着，看见他戴着橡胶手套的左手握着一把沾血的巨大消防斧，拖在身后的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男医生的右手在架子上胡乱翻找着。他突然停住了，扭头四处张望着。
一片死寂，剩下的两个人死死捂着嘴不敢说话，苏萤甚至还悄无声息地将枪口搭在玻璃容器间的缝隙处，对准了他的后背，稍有异常就准备射击。
忽然，对方猛地从架子上的容器碎片里揪出一个已经死去的，流线型的柔软白色胚胎，声音大笑起来，狂热，充满了他体内全部的爱意。
“哈哈，原来在这里…找到你了，杰克！”
他正巧背对着她，苏萤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匆匆摘下了手套，将那东西握在手里，低声喃喃嘀咕着。
“哦太好了，我爱你。杰克，我爱你…”
借着手术台上昏暗的灯光，她看到医生的五指已经彻底变成了感染而死后的灰白，而他握着的那个死去生物…竟然是一条变异的，有着两条尾骨的鱼类感染胚胎！
刹那间，男人身后的手术灯光倾泻而下。
惨白忽明忽暗的灯光中，他扭过头疯狂咯咯笑着，原本严肃的五官在顶部照下的灯光中奇怪地扭曲起来，沾满了不知名药剂。
苏萤瞳孔放大深吸一口气，几乎要低呼出声。
是他！
——
“不，你不是我的杰克！”
男医生看着手心突然愣了，他猛然将那个胚胎狠狠摔在地上，手握消防斧一下又一下地向着地面上毫无生机的鱼类胚胎砍去。
张娜娜被吓得尖叫了一声，随即紧紧捂住脸，失去了声息。
斧子仍在地上砍着，鱼类的两条尾骨被锋利的消防斧砍断，在地上弹了一下，无声落在了苏萤脚边。
是某种附近河域的鱼类尾骨，她呆呆地看着，瞬间记起了刚才在海洋馆里，那条脊鲸跃出后带到地面的，被它吃剩的细小鱼骨来。
为什么在这个废弃的药剂厂，会出现和海洋馆相关的东西？
不对，她现在更想问的是…他为什么要叫一条鱼杰克啊！
苏萤一边深呼吸平复惧怕的心情，脑子里一边塞满了凌乱和困惑。但男人没给她继续瞎想的时间，突然像是听见了什么似的，刷地停下动作。
黑暗中，他的脚步穆然向她走近，直直朝这边拖着斧子，低低疯笑着走来，声音诡异嘶哑。
“哈哈哈…我才是杰克，我才是！
所有到这里拿走我东西的人，都要死！”
糟了，张娜娜。
苏萤眼睁睁看着那个医生背对着自己停住，然后一把掀翻了遮挡在张娜娜身上的实验台。
“嗨，找到你了。”
他蹲下身子，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眸色亮得吓人。
“偷东西的贼。”
——
因为惧怕而发出的凄厉惨声中，男人猛地单手抓住了她的小臂，将她拖出了角落。
所有的事情发生时间不过半秒。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在地上无助地惨叫，双腿乱蹬，露出的肌肤几乎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割得血肉模糊。
“金查德！”
苏萤掩在铁架后双手持枪，冷声喊道。
她摁下了扳机，“砰”地一声，高浓度的镇定类药物擦破了面前男人肩部宽大的医师服。他忽然呆呆地扭过头，看着双手持枪对准自己的女孩，眼神很是不解。
“放下张娜娜，金医师。”
苏萤看着金查德灰白如死的脸，眉间微紧，“你已经被感染了。”
不是被感染，而是已经彻底，陷入了感染最后的发狂阶段。
绝对无法治愈的，不可逆转的死亡。
可是他的神智却意外地清醒…怎么会这样？
“感染？我，我没有啊？”
面前枯瘦的男医师有些慌乱，他突然毫不在乎地丢下手里的张娜娜，朝苏萤走近。
“对了！你就是苏萤对吧，那个漫画画得很好看的小姑娘！”
他努力地去笑，有点面对女生时不知所措的慌张，可是脸上的肌肉已经出现了死后的僵直状态，笑得比哭还难看。
金查德的声音嘶哑，失措地胡乱张开双臂，“我，我看了！虽然对绘画没什么研究，但是你画的真的很好很好…
你还在百叶大学精神系就读吧？那个漫画是不是还在连载，能不能给我剧透一下啊？魔女和怪物最后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啊！”
“我…停掉了。”
苏萤看了看地上满身是血不断挣扎的张娜娜，别过头轻声说，“暂时的，等我回去就继续画。”
他盯着面前死死拿枪指着自己的苏萤呆住了，忽然缓慢地认真点了点头。
“嗯，那好，我等你。”
医生又问了一句，“对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失踪了，她代替他职位的事。苏萤叹了口气，重新看着他说道。
“金查德，你真的感染了。不过没关系，你把斧子放下，跟我回去，联合区会有相应专区对你进行治疗。”
“我没有，我都说了我没有！”
面前的男医生忽然抱住了头，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灰白的脸，“你看，我的神智状态像是那些感染患者吗？”
苏萤诚恳地摇了摇头。
他像是得到认同似的，继续嘀咕，“苏萤，我真的没有感染。你相信我…我是药剂专业的还会不知道这个吗？”
他见她仍旧不信，忽然猛地丢下斧子，在实验台的柜子里胡乱翻找着，“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大量原本被封存的珍贵资料被随意丢在了地下，她看到地面上有一篇未完成的文书，走了过去。
是一篇实验日志，已经被踩脏了。女孩低下头。
——
“211731，对啮齿科动物实验失败。这是第833次，感染病毒的攻击性太强，无法在弱小的实验体身上存活…
2117812，第1316次，实验体发狂，差点抓伤了我，失败。
…211826，第2001次，失败，我不想尝试了。”
浑身枯瘦的医生仍旧在不管不顾地找着，苏萤默默地握紧枪，看向日志的最后一行。
“211844，第2160次，我成功了！太棒了，我在废弃的感染海域里发现了它，我从未发现过如此完美的融合案例。
是一条庞大的脊鲸，我给它取名叫杰克，开膛手杰克，很酷的名字哈哈！”
“2118121，我把一段还未变异的3141c型感染者基因与杰克携带的病毒结合，注射进了感染者的体内——因为联合区感染者无法申请临床实验，所以我对自己进行了感染。
病毒已经注射。保佑，我相信会成功。”
“2118128，我体内的感染未扩散，有待进一步观察。
21181220，未扩散，需要进一步注射病毒维持。”
苏萤无声地垂下手，只觉得浑身冰冷无力。
他已经彻底疯了。
“找到啦，你看！”
金查德终于在柜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瓶很小的密闭式注射液，小心翼翼地把玻璃试管捧在手里，递给她。
“都怪那个该死的家伙！现在我只有这一支了，本来打算拿出去给大家看看的。不过你不信我，只好先证明给你看。”
他一边说，一遍猛地将前端的注射器刺入脖颈动脉，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快看啊，它真的管用！”
“停下！”
苏萤想要上前拦住他，却忽然被地上拼命挣扎的的张娜娜不小心抓住脚踝，呆若木鸡地看着那管红色的液体悉数注入金查德体内。
她猛地拔枪，扯着地上的张娜娜后退几步，对着面前沉浸在原地中的医生一动不动。
什么都没有发生，半分钟过去了，对面的医生甚至还清澈腼腆地冲自己笑了笑。就像是曾经百叶大学里实验结束后，刚刚从实验室出来的男大学生。
如果不是灰白着一张脸的话。
苏萤松了半口气，但下一秒，惨叫在室内爆发。
“啊啊我的头…我的头！”
突如其来的发狂让她措手不及，金查德捂着因为病毒而流血的鼻子，他的眼睛充血，在空中痛得胡乱挥舞斧头。
张娜娜惨叫一声，推开苏萤朝门外跑去，苏萤手里的枪扣动了扳机。
这次的药剂被直接打在发狂医生的后心处，高强度的镇定剂瞬间注射进去。但是没有用，金查德只是僵了一下，瞬间朝她扑过来。
“杀了你，杀死所有想要拿走我东西的人！”
“我没有拿走你的东西。”
苏萤疾步后退，她见金查德步步紧跟，忽然死命扯着手术台上的白布，连同眼前的架子一起掀翻。
所有的玻璃容器都砸在地上。她立刻转身，拉着无论怎么使劲都拉不开门，缩在一旁满身是血的张娜娜，一枪打坏门锁，踹门拔腿就跑。
“去实验主楼！”
苏萤听着背后男人被困住后发狂的喊叫，毛骨悚然地狂奔拐出了实验室走廊，一脚踏在后方广场上。
“滋滋…”
耳机里的杂音忽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搀扶着张娜娜喘着粗气，见身后没有人追来的动静，一下瘫在地上。
“提示！rose权限解除中，访问等级通过…卫星网络通话已经覆盖高烟区域。
现在开启…接收者定位…”
“你也疯了？”苏萤疲惫地对着耳机自言自语，“这又是什么新的bug？”
一阵熟悉的低笑传来，隐隐还有些不明的担忧。
听到那阵笑声之后，苏萤感觉自己的大脑，卡壳了。
“喂…能听到我说话吗？”低沉好听的男声从耳机里传来，又咳嗽了一下，有点不确定。
“那个，我也是第一次用，这到底行不行啊？”
“淳于桓！”苏萤的喊声在整个后方广场上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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