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6入火海，为救她

燃起的火焰缠绕树皮疯狂攀延，翻滚的热浪化身火舌肆意横行，卡洛瑟手持箭弩，视若目睹地继续前行，迎面而来的火光映红了他的灰钻之瞳。

        萝希尔伏在树枝上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崔克真的已经倒下，他的喉咙被银色的箭完全贯穿，那是卡洛瑟的箭，独一无二的箭。

        萝希尔一阵心悸，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在此之前，她希望自己能努力活着，哪怕活着被人误解也好过死后被人诟病。可是现在，她突然希望，自己不如直接消失得好，消失了就不必再看到卡洛瑟的那种眼神。

        冷漠的，无情的，毫不在意的眼神。

        说不定马上就是，愤怒的，痛恨的，厌恶至极的眼神。

        他可真够努力，为了抓住她这个“罪魁祸首”，不惜追踪至此。

        接下来呢，他要怎么对付她。

        不留情面的一箭穿喉，还是看她慢慢葬身火海？好像每一种都很残忍，她难以想象。

        卡尔，海勒司舅舅，安尼洛吉，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如果你们想我，记得在我的墓碑前放一束绿芒刺枝，省得我变成冤魂回来吓你们。

        萝希尔越想越难过，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火势果然蔓延得够快，一波接一波的滚烫热浪已经席卷而来。

        她终究是有些留恋，低头看了眼地上的人。

        如果他还有一点点怜悯，干脆一箭了结了她。

        可是，她看到了什么。

        卡洛瑟仰起脸，映衬火光的双眼正凝视着她的脸，可那眼神绝非是冷漠无情或厌恶痛恨。恰恰相反，他的视线如此滚烫灼热，有着她从未见过的迫切深情。

        不，一定是火焰太烫，热浪太大，她熏红了眼才会产生错觉。

        可是，他又做了什么。

        卡洛瑟丢开手中的箭弩，一步一步往这边走来，他根本没有停步的意思，整个人都快没入火海。

        不！萝希尔摇头，太危险了，他究竟想做什么！

        卡洛瑟依旧凝视着她，熊熊燃烧的烈焰沿着地面蔓延至脚下，现在他真的置身火海，而他竟然朝她伸出了双臂。

        萝希尔猛得清醒，是热焰狠狠烧烫了她的心。

        她紧紧抿着嘴唇，怔怔地望着他，明明隔着不近的距离，却能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每个表情。

        紧拧的眉心不像生气更像是担忧，向来被冰霜封印的目光原来也有热情与温柔的一面，还有与她一样紧抿着的嘴角，有种似曾相识的倔强。

        他明明没有开口说话，却好像在反复讲着同一句话。

        萝希尔又朝他摇了摇头，这算什么，既然不相信她，又何必这样做，让她自生自灭岂不更好。

        她累了，真的很累，没有力气再去应付他和他的朋友。

        卡洛瑟并未气馁，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继续向她投来热切的目光，耀眼的火光映照着俊美的脸庞，也映照着他空空如也的怀抱，那些都是她从未见过的迷人。

        萝希尔的心被什么狠狠牵绊住，她慢慢松开手上的劲，沿着滚烫的枝干往下爬，这本来是很容易的事，现在却无比艰难。

        他想让她活，或许她应该先活下来。

        高窜而起的火苗烧烫了手背，萝希尔疼得湿了眼眶，她终于觉得有些委屈，不得不鼓起勇气多看了一眼。

        卡洛瑟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抬高手臂，朝她点了点头。

        萝希尔彻底放弃了最后一丝倔强，义无反顾地纵身跳下。

        空了太久的怀抱终于有了她的分量，卡洛瑟的心也终于落了地，他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也不管不顾地压着她的肩膀，狠狠地深呼吸。

        是真实存在的她，而不是只有香气飘散却始终找不到的她，只有紧紧抱着她，这份真实感才是真真正正地存在。

        现在她正趴在他的肩上发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让人神牵梦萦的香味，远比之前任何一次还要夸张。

        卡洛瑟感觉自己的心跳愈加剧烈，但却是让他精神振奋的剧烈，他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深深依恋。

        但他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下来，越烧越烈的火海已经容不下他们两个人。

        卡洛瑟抱着她走出层层热浪，这期间她一直紧紧相依。刚才一定发生了很多事，但她未必会老老实实说出来，哪怕是刚才那么危急的时刻，她仍旧只想要远离与躲避。

        是他让她失望了，如果那时候他能多问一句，哪怕多看一眼，她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现在，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天色愈暗，水汽愈浓，从远方飘来的云渐渐遮蔽了整座丛林，卡洛瑟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知道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可是面前熊熊燃烧的树已经无法支撑太久，如果他没能及时赶到，那么她可能真的……

        卡洛瑟瞥了眼地上的男人，虽然崔克的喉咙已经被箭刺穿，但这根本不足以要了他的命。任何一名“因袭者”都有极其强大的自愈能力，除非是被金箭刺穿心脏，否则他就能一直活下去。这是很可怕的生存能力，也是崔克不屑被折磨的原因。

        现在，崔克正捂着喉咙发出“咳咳咳”的古怪声，这似乎也惊动了他怀里的人，因为卡洛瑟能明显地感觉到，她抱过来的力气比刚才更大。

        卡洛瑟沉下脸色，一脚踩中崔克的脚踝，直到听见“咯啦咯啦”几声脆响，才一脚将人踢远。

        逃跑暂时是跑不了，剩下的他会一件一件慢慢索要回来。

        滴滴答答的雨点从高空落下，卡洛瑟抱着她往身后的树丛走去，那地方有足以遮蔽的树荫，用来避雨恰恰合适。

        萝希尔趴在他的肩上已经放弃了思考，她知道自己活了下来，能活着真是太好了，她可以暂时把刚才的遗言收回来，其他事不想问也不想说。

        当身体忽然往下坠落时，萝希尔吓了一跳，连忙加重手上的力气。但她很快发现，卡洛瑟并不是要扔下她，恰恰相反，他竟是找了处遮风避雨的地方，而现在，她已安安稳稳在他身上落座。

        萝希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可是两个人挨得太近了，她好几次想开口却被他绝美的侧脸迷了眼。

        如果他脾气没那么差，凭借这副容貌应该能吸引很多女人吧，之前那些未婚妻多半便是如此。那么爱茵菲娜呢，她那么优秀的一个女人，不光只看脸这么简单吧，或许是优秀的同类彼此欣赏，顺其自然就产生感情，这样也很有道理。

        萝希尔想到这里，立刻掐断了这个念头，她才刚刚劫后余生，怎么会有这种胡思乱想。是一下子松懈下来的心情让人思绪混乱吗，还是因为他单枪匹马救了她而心生感激？可他未必真的想救她，不过是为了给爱茵菲娜一个交代。

        萝希尔回想起当时的场面，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松开搂着他的手，轻轻扶住额头，可是并没有让自己更好受。

        卡洛瑟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很有耐心，比任何时候都有耐心，不知道是她落在怀里的分量很踏实，还是因为她身上的气味很治愈，总之他很想保持现在的状态。

        她捂着额头时的样子令人在意，他想都没想就抓过她的手，然而当看到她掌心的伤口时，他的心不禁有种刺痛。

        用皮开肉绽可能过分夸张，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她还一声不吭地忍着，从头到尾都未表现出一丝痛苦。

        卡洛瑟看不下去，拽出口袋里的手帕再用雨水沾湿，然后一点一点地擦去她伤口处的血渍。

        萝希尔被他的举动吓到，想缩手却不及他抓得牢，似乎他那股傲慢的劲又回来了，任谁都不得违背。

        其实早就没那么疼了，因为更多的是麻木。那些伤口有的是被缰绳勒的，有的是被木刺树屑划的，他一定也看得出来，可那又如何呢。

        但是此时此刻，这个傲慢的男人却异常细心，几乎没让她感觉到一丝不适，当难看的血渍被一一擦净后，她的双手才没那么难看。

        说不定他讨厌她的难看，萝希尔也只能想到这个解释。

        但卡洛瑟又发现了另一处伤口，尽管萝希尔极力隐藏，但仍逃不过他的警觉。

        “不要！”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肩上的衣物被撕裂的声音，这个男人一如既往地乱来。

        卡洛瑟不理会她的“不要”，非是要看清她肩上的伤口，那当然是更难看的模样，萝希尔已经气呼呼地别过脸。

        她生气也是应该的，卡洛瑟认为自己确实是冲动了，可他现在见不得她身上带伤，恨不能把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

        他将这种心情归咎于内疚，如果当时能早一点问清楚，她也不至于受这些伤，所有超出预判的失误，他都很在意。

        卡洛瑟撕下衣角的一块拉成绷带，以前都是给自己绑伤口，想不到现在还会为她。

        伤口不是很深，但也流了不少血，光净细腻的皮肤并不适合多条伤疤。卡洛瑟看了眼她的侧脸，到现在仍是不服软的倔强，可那还是骗不了他的眼睛，她只是在隐藏自己的害怕。

        绕上绑带的动作忽然慢了半拍，只因他的心跳也慢了半拍，属于她的香气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又在不经意间消失，他真的很想知道，其中是何缘由。

        刚才一路找来的时候，也全凭这股香气，那时候她还在被崔克追杀，一定很害怕。现在呢，坐在他身上，不情不愿地接受他的治疗，或许还是害怕。

        如果是害怕……

        卡洛瑟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许多片段，那些片段无一不是伴随着同一种香气，就像刚才她落怀的瞬间，让他沉迷许久。

        “不是我。”她突然开口，已是正眼看他。

        卡洛瑟继续绑好剩下的绷带，才认真回视。

        “我知道。”

        萝希尔被他这一句“知道”乱了心。

        你真的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你真的知道，我想让你知道的意思吗。

        你真的知道，你说的“知道”对于我的意义吗。

        卡洛瑟的眼神里好似多了份力量，吸引着她一探究竟。

        淡淡的灰色瞳孔真的十分少见，不是黯淡的无神的沉寂，而是明亮的璀璨的闪耀，他本来就是个闪耀的人，这也算是“锦上添花”。

        现在，这双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脸，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

        萝希尔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她别过脸假装无事发生。

        林子里的雨已然越下越大，原本烧成火海的地方也逐渐有了缓和的迹象，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里，脸上的神情竟也惊人的一致。

        萝希尔想要离开“避难所”，但卡洛瑟却始终揽着她的腰，哪怕多动一下都不允许；非但如此，他还时不时盯着她的脸，害她都不敢轻易流露情绪。

        这很奇怪，明明说着相信，却一直像在怀疑，她真是没办法好好思考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间响起了群马奔跑的声音，萝希尔很快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卡洛瑟仍是平静得很，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内。

        贝亚奇带人找到了这里，与他同来的还有今日随行的侍卫队与自发前来的贵族们。当他们看到烧得不成样子的枯木和躺在地上拼死挣扎的男人时，已难掩惊讶之色，更让他们心生畏惧的是塞缇尔侯爵凌冽如锋刃的眼神。但他们又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因为卡洛瑟大人正抱着他的妻子，而正是那位妻子闯下了这场大祸。

        萝希尔讨厌他们的视线，不自然地往卡洛瑟身上贴，她真的不是故意，只是暂无心力再承受更多恶意，又或许是卡洛瑟的“相信”让她多了依赖。

        卡洛瑟轻轻扶住她的后颈，应允了她要的依赖，这是他应给了体贴，也是身为丈夫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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