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她的“魔法”

直到两天后，刺槿花园被毁的消息才在夜翡城堡里流传开，等到消息再传到萝希尔耳中已经是第三天。

        消息滞后这种事并不稀奇，萝希尔一早就盘算过了，夜翡城堡里到处都是卡洛瑟划定的“禁地”，而刺槿花园作为其中之一，只有少部分人才有资格正常进出。

        这样做的好处是，萝希尔在花园里干的坏事不至于那么快被人发现，但同时也有坏处，“嫌疑人”的身份很快就落到她头上。

        那天有几十多双眼睛看到她与卡洛瑟起了争执，期间卡洛瑟还怒拆她的花包，就算她事后想抵赖恐怕也不太行。

        萝希尔安慰自己，反正她也没打算抵赖，毕竟她决定这么干的初衷就是为了惹恼卡洛瑟。只是那个男人的脾气实在太难以捉摸了，她暂时还没有勇气离开自己的卧厅，去面对一只随时可能暴怒的狮子。

        没错，自从被卡洛瑟掐疼了手腕，萝希尔就打心底里畏惧他，也怪她太急于求成，才会一时得意忘记威铎·哈伦蒙的忠告。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她除了孤身前行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萝希尔已经整整三天没有离开自己的卧厅，这地方足够宽敞又万物俱备，一日三餐总有莎莉亚或妮诺料理，就算再多待几天也没问题。

        况且，她的手工花茶还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制成，在此之前她绝不能前功尽弃。

        从班礼街回来的当天，萝希尔就拜托男管家西温代购了足量的蝶叶茶坯，西温办事很牢靠，当晚就完成了这项任务，而且让萝希尔惊喜的是，这些茶坯质量上乘，完全符合雷克达先生提出的标准。更幸运的是，连续几日的天气都晴朗明媚，这为刺槿花茶的制作提供了绝佳的条件。

        萝希尔拥有足够大的露天阳台，还拥有足够多的时间，在此之前，她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有人来敲门的时候，萝希尔正躺在沙发上看书——那是贝亚奇借她的书，是有关令人着迷的古语言的书——敲门声很轻，她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时间尚早，不可能是莎莉亚或妮诺，萝希尔有些担心来人又是拉沃兹瑞。这几天，拉沃兹瑞不厌其烦地登门，他是足够好心也足够热情，只为确认萝希尔的伤势有无大碍，可萝希尔并不需要这份好心。

        敲门声又响起，萝希尔走过去，隔着门问：“是谁？”

        “夫人……”

        竟然是默克里特的声音，萝希尔没有半点犹豫就打开门。

        “你怎么来了？”萝希尔又惊又喜。

        默克里特站在门口，依旧穿着他最喜欢的条纹衬衫和格子背带裤，今天还多了一顶窄沿帽，看起来是位小绅士。

        “我拜托……莱姆特叔叔……让我来……看你……”萝希尔已经完全习惯默克里特快不起来的语速，她认为这很可爱，“他同意了。”

        莱姆特居然会同意默克里特来这里，萝希尔完全不敢相信。她依旧认为，莱姆特是位做事一丝不苟又正经严肃的大高个，当他举着大剪子的时候也足够令人畏惧，所以萝希尔直到现在还不明白，莱姆特为什么会一声不吭就好脾气地帮助她。

        “我都很好啊，默克里特，你是想我了吗？”

        默克里特居然红了脸：“是的……担心……”

        萝希尔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帽顶：“看起来你有很多话要说，进来吧。”

        “真的……可以进来吗？”

        这孩子真的很有礼数，不过他都“自作主张”找过来了，萝希尔也没有任何理由将他拒之门外。

        萝希尔干脆拉起他的手，用行动让他明白她的态度，而且她也有想要与他分享的事。

        可默克里特只走几步就不愿动了，他有些畏畏缩缩地松开萝希尔的手，抱紧怀里的挎包：“夫人，您不……生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会生气呢？”萝希尔希望他能表现得自然些，可暂时有点困难。

        默克里特终于敢抬头正视，他那还不够浓密的眉毛已经拧成一条线，琥珀色的瞳孔里有专属于孩子的真诚，让对视者感受到心灵的治愈，可紧抿的嘴唇却显示出他此刻的复杂的情绪。

        “发生什么事了吗？”萝希尔颇为担心道，“需要我的帮助？”

        “不……他们都在议论……您……”默克里特回答，“很不礼貌的……议论……”

        “他们是……”萝希尔似乎猜到了什么。

        “很多人……侯爵府里的……因为花园……他们认为……您对侯爵不敬……”默克里特咬字很重，“那根本就不对……他们不懂……”

        从他断断续续地言语中，萝希尔已经全然了解，但有一点是萝希尔特别想知道的。

        “你们怎么样，卡洛瑟为难莱姆特和你了吗？”

        默克里特摇头：“侯爵大人……什么都没……说……”

        萝希尔舒了口气：“那就好……”

        “侯爵大人一定……明白，夫人想……表达……爱意……”

        听到这句话，萝希尔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爱意？默克里特这个小家伙还真是语出惊人，又或许这也叫做童言无忌。因为她和卡洛瑟是夫妻——哪怕是名义上的——所以就被默克里特理所当然认为，他们足够恩爱，她的任何行为也都被合理美化。

        可遗憾的是，真相恰恰相反呢。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真的只是在搞破坏呢。

        还是，将错就错，至少不去破坏自己在默克里特心里还算完美的形象。

        萝希尔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难题啊。

        “嗯……我们还是进来慢慢讲比较好。”萝希尔转移了话题，并为此感到惭愧，“来吧，我带你去看成果。”

        萝希尔不由分说就带着他往露天阳台走，虽然欺骗默克里特很不地道，但她还是忍不住与他分享自己的“杰作”，无论这件事的初衷为何，至少在其他事情上，她会更加坦诚。

        默克里特第一次见到如此奢华的卧厅，足够宽敞，足够绚丽，羡慕的小眼神又藏不住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跟着萝希尔走到最后。那里是个超级大的露天阳台，拼成彩色图案的地砖上铺着一层绢布，而在绢布上又铺着色泽好看的青绿色蝶叶，其中裹挟着数不胜数的刺槿花。

        这看起来稀奇又壮观，默克里特很难再移开视线。

        “这是……什么？”他问。

        “这是……一些有趣的。”萝希尔抱着双臂，语气轻快，“我在给它们施展魔法。”

        不知为何，萝希尔忽然想到了西里克纳，尤其是他用夸张的语气说着“魔法达成”时的狡黠模样。

        “现在，只要等着魔法达成就可以了。”

        萝希尔没说的是，等魔法达成，她还可以拿它们换钱呢。不过，这是个不好的示范，不该让默克里特过多了解。

        “莱姆特叔叔……说……刺槿花在午后……和晚上会……很好地吐香。”默克里特半蹲在地上，撑着脑袋，看着面前的花与叶，“夫人您……难道是在……制茶吗？”

        默克里特比她想象中更聪明呢，萝希尔不由得暗自感叹，是她小瞧了。

        萝希尔也半蹲在地上，撑着脑袋：“嗯，你说对了。我正在制作刺槿花茶，把甄选出来的刺槿花清洗后，与新鲜的蝶叶茶坯混合叠放在一起窨制，这个过程中需要充足的阳光和流通的空气，大约三至五天后，再把窨制后的蝶叶茶叶分拣晒干，不久之后就会成为理想中刺槿花茶。”

        萝希尔只是把步骤说得简单了，其实窨制需要反复操作，也很讲究技艺，而秘诀在于混合的手法，这些都是雷克达在传授时特别强调的，萝希尔也都牢记在心。

        “原来……如此。”默克里特很有兴趣地听着，“蝶叶会沾染上……刺槿花的……香气，最后会成为……更好的蝶叶……这就是……互相成就……吧……”

        萝希尔难掩惊讶，简单的词语从默克里特里口中说出来，竟然是无比美妙，而且他居然还用了“互相成就”这个词。

        想不到，从小孩子口中说出的话才是最有哲理的。

        “是吧，互相成就。希望我能成功。”

        “您会的。”默克里特比萝希尔还要自信，“夫人……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人……”

        那可能是谬赞了，萝希尔惭愧。

        “可是……花环……”

        提到花环，正是萝希尔准备讲的话题。

        “等我一下。”萝希尔从地上站起来，飞快地往阳台最外侧的花架走去，“我有东西给你看。”

        默克里特跟着站起来，很快便见看着她从花架上取下一件东西，因为那东西制作得太过精美了，很难不让人眼前一亮。

        “好……漂亮……”

        萝希尔手里捧着一只花环——正如同之前她编织的手工秋千一样，这只花环也是用藤条作为原材料，不过更特别的是，它拥有更加惹人注目的刺槿花点缀，而且那些沿着圆环状藤条镶嵌的花朵看起来还十分娇嫩，丝毫看不出任何枯败的迹象，这简直是太神奇了。

        “我用特殊的方式保留了它们最美的形态，虽然最多也只能维持半个月，但也足够了吧。”

        萝希尔很清楚默克里特在惊讶什么，所以便很耐心地做了解释，与此同时，她轻轻地摘下默克里特的帽子，再把花环轻轻放在默克里特的头顶。

        “哇，它很适合你。”萝希尔赞美道，“比我想象中还要完美。”

        不等默克里特说话，萝希尔又拿起架子上的一面手持镜摆到他面前：“你看，大小刚好，花朵的色彩虽然娇艳，但意外得合适，默克里特，你看起来就像天使。”

        默克里特却很紧张，他立刻摘下头顶的花环，不知所措道：“我不能戴……”

        “怎么了？”萝希尔不解，她以为默克里特会喜欢的。

        “这……您得送给侯爵……大人的……”默克里特把花环小心翼翼地还给萝希尔。

        “算了吧。”萝希尔忍不住小声嘀咕，“我为什么要送他这种东西。”

        没错，她怎么可能会好心到送礼物给卡洛瑟，况且卡洛瑟根本就对刺槿花过敏，送花约等于送命吧。

        “夫……人？”

        “我是说，这是送给你的。”萝希尔又把花环推了过去，“收下吧，就当感谢你帮我摘了这么多花。”

        默克里特拼命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你不喜欢吗？”

        默克里特又拼命摇头：“不是的……不能收……夫人的……礼物……已经有秋千了……”

        “那有什么要紧，我喜欢默克里特，所以才送给你，而且这是回赠，不是平白无故的礼物。”

        “可是秋千……也……”

        “那是见面礼。”萝希尔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豪气，“给朋友送礼物不在乎贵重与否。”

        “我……没有什么……可以送您的……”默克里特的声音越来越小。

        “默克里特，别在意这些，你看，我是侯爵夫人。”萝希尔故作夸张地拍了拍自己，“而且这里什么都不缺呢，所以不要在意啦。”

        “可是……侯爵大人……他没有花环……”

        哎，话题怎么又绕回卡洛瑟身上了，这位小朋友难道在意那个脾气暴躁的自大狂？

        “你不怕卡洛瑟吗？”萝希尔忽然想到默克里特甚至有勇气跟卡洛瑟搭话，“他看起来很不好惹。”

        “侯爵大人……是我的……偶像。”

        萝希尔真是想不到，默克里特会这样回答。

        “你崇拜他？”

        “没错。”默克里特无比坚定道，“侯爵大人……是最厉害的！”

        萝希尔实在无法理解，他口中的那个“厉害”是哪一种，如果指的是那个男人的臭脾气，那么她会举起双手双脚赞同。

        “好吧，他很厉害，可是他脾气太坏了。”萝希尔趁着他分神，又将花环戴回他的头顶。

        “可是侯爵大人……收留了我们……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和莱姆特叔叔……就……差点……没命了……”

        “你和莱姆特经历了什么？”萝希尔没法不好奇，她拉着默克里特回到卧厅里，给他倒上一杯温牛奶，耐心询问。

        默克里特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然后用他不够快的语速讲述了一个听起来并不美好的故事。

        萝希尔仔细聆听着，也沉浸在他回忆的情绪中，久久没能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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