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男人，这就是你想听到的吧

接下来,  椎名弦顺理成章地描述了自己如何使用做过手脚的灵签占卜，让宫野明美抽出了预想的负面签文。

        至于抽中的下下签内容，椎名弦没有隐瞒。

        在这里，她偷换了时间顺序,  将宫野明美对占卜事项的模糊解释放在了取签筒之前。

        这样就可以让琴酒认为,  椎名弦是听了解释,  得出结论后，才对症下药地取出装有类似寓意的签筒。

        签文确实很精准,  但鉴于这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抽中的概率便没有那么离谱。

        在后续的叙述里,  椎名弦适当减轻了自己的劝说力度,  夸大了宫野明美的敏感程度和反应激烈程度。

        反正这些小细节琴酒也无法验证,  椎名弦当然会见缝插针地运用语言的艺术,  把自己摘得更干净一点。

        具体的语句是椎名弦事先就斟酌润色好的，符合逻辑与人设。

        在讲述时,  她没有做到极致的流畅和完美，而是掺杂了细微的停顿和思考,  用口语化和日常化的表述增强真实性。

        吐真剂占用了椎名弦脑部的大半cpu,  可剩下的部分也足以应付当前场景了。

        “……她很慌乱无措。”

        “真遗憾,  我那个时候只能想象到‘已经签下合同’、‘欠下债务’、‘无法追回事先投入’、‘惹上一般暴力社团’之类普通的可能。”

        “我假意安慰了几句，免得她陷在负面情绪中，浪费双方的时间。”

        椎名弦大致复述了安慰的内容,  “……说了这些之后,  明美小姐就非常受触动了。”

        这一点,  与后续宫野明美主动接触她是能衔接起来的。

        “如果我是男性,  再多对她用点心思的话。”椎名弦微微翘起唇角,  “可能明美小姐很快就会忘记那个男人了吧。”

        不,  即使椎名弦是女性，这样挖墙脚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没有这个必要。

        她们两人保持着正常的朋友关系就能够达到她的目的，不需要更靠近。

        越过朋友这条线，就意味着侵入彼此的私人空间，不方便椎名弦行事，而且还容易像诸星大那样暴露。

        琴酒靠在沙发上，闲适惬意地听着，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一点轻蔑，是针对于宫野明美的。

        他就知道，那个女人非常好骗。

        椎名弦坐在琴酒对面的位置，眼神从银发男人脸上轻盈又快速地掠过，快到在对方察觉到前就收回了。

        以银发先生的表现看，他已经放下一部分警惕和怀疑了。

        倒是另外一个人……

        椎名弦扫向伏特加。

        司机先生看上去也相信了她刚才的说辞，整个人都沉浸到了故事里。

        只不过比起一开始执行任务的掉以轻心和大大咧咧，伏特加现在反而拘谨起来了，正襟危坐着。

        怎么？是害怕被她观察和分析吗？

        椎名弦对自己的表演成果还算满意，她仿若不觉、一切如常地继续叙述下去，给故事收尾。

        她讲述，宫野明美向她求助，她为了使这次占卜完美落幕，就向明美小姐建议再占卜一次，并以换换运气为借口换了另一筒灵签。

        “……那筒灵签里装的是解决措施类签文，无论宫野明美抽到哪一支，我都能结合实际给她一些模棱两可的建议。”

        椎名弦说了一遍明美小姐抽到的签文，它听上去就很万金油。

        面前这两人不了解灵签，自然不可能知道这支签又是签筒最贴近的那支。

        “……于是我建议她以逸待劳，静观其变，理性思考，有需要可以求助亲友，或许能够遇到贵人帮助。”

        “在先前的聊天氛围基础下，我关心地做出几个猜测，告诉她可以辞职、请假，还暗示她周边社区有些地方会提供无偿的心理疏导和法律咨询援助。”

        椎名弦将最重要的“求助亲友”混在其中，很不起眼。

        她声称宫野明美在听到“求助亲友”时眼睛一亮，自己想通了些什么，最后，表达完感谢就离开了。

        陈述完毕。

        琴酒也没有其它内容可问的了。

        房间骤然寂静下来，只有呼吸声还在起伏。

        椎名弦对此并不是特别担心。

        相比起来，和伊森本堂接头时错漏百出，留有疑点的水无怜奈都能获得组织的信任，椎名弦没有理由不行。

        椎名弦记得，在原故事里，水无怜奈事件的定性好像是，她发现伊森可疑，跟踪他，然后不慎翻车被控制，最后艰难反杀。

        在这个结论里，水无怜奈理论上有在暗处的优势，这都能反过来被注射吐真剂？

        对组织来说，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她没有钉死对方是卧底的实锤，警惕心不足，才被注入吐真剂，或者是武力值不如对方。

        问题又来了，伊森本堂一个老成员，在似乎有条件伪装的情况下，不继续装下去，却自爆身份。

        自爆身份后，不果断灭口，却大费周章地审问一个不知道多少事的新成员。

        其中有一个可疑点——你们cia的审讯技术就这？地方都不换，注射个吐真剂，人体描边式地射击一通就没了？

        ……也就拿去骗骗远在日本，“单纯可爱”的琴酒了。

        信息通达的椎名弦可不会相信这一套。

        她前世在某国近水楼台，某些人士嘴里也没个把门，很容易就能知晓某些内部情报。

        而当前世界的很多历史事迹同样证明cia和前世那个没有区别。

        众所周知，cia是继特高课等部门之后，世界上最大的合法反人类组织。

        当然，很多国家的类似机构都是一个德行，天下乌鸦一般黑，只不过世界警察家的是最夸张的。

        若是cia中的一两个人，因为本性善良正义被定义为红方，那椎名弦还能够理解。

        若是单纯因为cia维护秩序——某国霸权主义下的世界秩序，维护正义——不择手段的正义，符合法律规定——受政治庇护后的符合法律，就把他们定义为红方，那椎名弦就觉得太好笑了。

        椎名弦不会将群体行为上升到个体，她能够心平气和，不含有色眼镜地对待各位卧底，但他们背后的机构嘛……

        呵。

        不论其他，就说cia吧，那是个能和“人体实验”、“酷刑研究”等词联系在一起的机构，相比起来，挑动他国游行暴动，暗杀他国科学家，泄密人士背后中13枪“被”自杀……这些事都能称得上清新脱俗了。

        至于水刑、睡眠剥夺、虫刑、施暴、涉及不可说方面的刑罚，是人家的拿手好戏。

        既然伊森本堂决定了要严刑逼供水无怜奈，只做到那种敷衍的程度是不是太对不起cia的家学渊源了？

        这就算了，勉强当做他学艺不精，可他审问的时候还录音。

        录音这点，就像梅川太太案里的凶手做法一样，是自作聪明。

        ……有点常识的都知道，哪个卧底会自己去做这种留下把柄证据的事情啊？

        为了向cia证明或者表功？这不太可能。

        因为对情报机构而言，视频、录音、文字只是形式，没有区别，不会有录音就全然相信，最后都是要验证真实性的。

        而且组织里就有会变声易容的，不考虑一下录音为假的可能吗？

        再退一步说，伊森前面还能小心谨慎地发觉被跟踪，注射吐真剂审问对方，后面就被随便反杀了？还是被一个明面上没怎么接受过长期专业训练的女主持人反杀？

        这注射的怕不是吐真剂，而是兴奋剂吧……摄入之后就大发神威了。

        战斗力忽高忽低的。

        虽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这剧情真够一波三折的。

        以椎名弦的思路，她属实是不太理解了。

        怎么这个地方的人，无论是各类命案凶手，还是组织卧底，都喜欢玩这样花里胡哨、画蛇添足的手段啊？

        如果让她来编故事，她会编得丝滑一点，人物动机清晰，行为合理，前后人设一致——不过首先，椎名弦就不会犯下被窃听还不知道的错误。

        连威胁性、可疑度很高的水无怜奈都没有被“宁可错杀，不放过”，参考她的结局，椎名弦也很有可能被留待观察。

        “……”一阵沉默后，椎名弦唇部微动，假装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水无怜奈当年被她爸人体描边射击是一种苦肉计，今天椎名弦假装把性命交托于外人之手，摆上棋盘，是大胆逼真的策略。

        反正这条命看上去随时都可以取走，那也不必急于一时了，对吧？

        人都是会对弱小的事物掉以轻心的嘛。

        “你都知道了。”

        琴酒肯定地说道，唇角竟然泄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这倒是省去了他很多口舌功夫。

        旁边的伏特加在脑中敲出一个问号：等下，怎么回事？这又知道了？

        “我大概能猜到。”

        椎名弦金瞳盈盈地望着他的眼睛，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宫野明美在你们那里的地位很微妙吧。”

        她被注射了吐真剂，此时不用意志力强行压制药效，自然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如果明美小姐是高层实权人物的亲属，我今天受到的应该不会是这样的招待。”

        “但她的那位亲属也有一定话语权，这才能为明美小姐解决掉上次的事情。”

        一双隽秀的蛾眉拧起，又舒展开，椎名弦假装跳过了自己因信息不足而不了解的部分。

        “……不管整件事的起因是派系斗争，还是别的什么，我都打乱了你们的计划。”

        椎名弦语气平和：“我先前也说过，你们询问我所得的答案，会与预想的不同。”

        “我做的一切都是个人行为，不是故意的，也与你们的竞争对手或者假想敌无关。”

        说到这里，椎名弦做出了一个有着自我保护意味的肢体动作。

        但她的言语依然是克制而镇定的，脸上甚至有着礼貌的浅笑，始终保持从容不迫的姿态。

        这个“椎名弦”，她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优秀，却又给别人一种能够掌控、利用她的错觉。

        那当然是人设啦。

        琴酒打量着她，思索着。

        以局外人的身份，能够猜测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简单了，组织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破坏了组织的事情，你认为仅凭几句话就能轻松脱身吗？”

        琴酒扯出一个冷酷的笑，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支兼具机械美感与实用性的□□手枪，此时仍然放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椎名弦知道，假如琴酒真的想要杀人，扳机早就被扣下了，根本不会再和自己多话。

        这不是巧了吗。

        你的杀气是装的，我的驯服也是装的。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旋即又微笑道：“我当然不会有这等不符合实际的奢望，但凡是我能够支付起的补偿，我都会尽力而为。”

        这话听上去很识时务吧。

        这就是你想听到的，满意了吗？

        此时的椎名弦，就如同一个顺毛技巧高超的驯兽师，对症下药之后，三言两语就把初次见面的陌生大狼摸满意了。

        琴酒果然顺势收起了枪支。

        他盯着椎名弦：“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组织的基层成员了。”

        这人口上说着“基层成员”，语气却如同在称呼“组织的工具”。

        椎名弦面不改色，笑盈盈道：“原来如此，那我们组织的加入门槛还挺高嘛。”

        话里既有“我做基层成员是给你们提高门槛”的狂妄，也有“你们组织的其他基层成员能有我这个水平吗”的戏谑。

        这一切甚至是被椎名弦用柔和动听的语调说出来的。

        琴酒对椎名弦的态度不予置评，这或许是一种默认。

        “以后组织会通过手机向你发布任务，如果任务失误或者泄露组织信息的话——”

        琴酒的冷笑里有着一丝血腥气，“后果你是知道的。”

        他说完这些，转向在场的另一个人：“伏特加，把她的手机取出来。”

        伏特加闻言，手忙脚乱地取出手机，开机后，按照流程操作起来，用椎名弦的手机给两人发送信息并删除彻底记录。

        他这时不禁感叹起自己的先见之明，还好之前没有图爽快把包扔掉，而是老老实实拎了过来……这不正好用上了吗！

        什么叫资深小弟的专业性啊，这就是了。

        琴酒继续命令道：“除此之外，你和宫野明美接触时，也要把她的动向汇报上来。”

        这件事也在椎名弦的预料之中。

        她一边倾听，一边露出恬静的微笑，在心中想道：

        明美小姐，关于监视你的任务，我可没有欺骗你。

        我只不过是，提前告知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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