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打死算我的
柳迟迟觉得自己总是低估了人性，她觉得鲁迅先生有些时候，真的是字字珠玑。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
人心真的是不能直视，会刺伤你的双眼。
柳迟迟觉得哀凄，申屠政卿跟燕阙也觉得震惊，唯独梁仲禹，至始至终，只有他才是局中人，他们布了那么大的一个网，就为了把他网进去，毁了他的双腿，也毁了他的名声。
若是他这一生就以之前的节奏走下去，那么就算是百年之后，还是会有人记起，曾经，梁仲禹是一个逃兵，因为他，十万士兵成了刀下亡魂。
柳迟迟看着梁仲禹，他的脸上没有震惊，亦没有悲戚，只是冷静，漠然。
好似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一样。
柳迟迟抱紧了他，眼泪浸入他的衣领中，梁仲禹突然察觉，拉出柳迟迟，看见她绯红的双眸。
他叹了一口气，把她拢在怀中，望着阮喆，问道：
“你可有证据？”
阮喆摇摇头，因为腿上实在是太痛，加上之前柳迟迟他们四个人又是身体上的威逼，又是精神上的轮番碾压，他想要抓紧快些讲完：
“我只是负责传信，其实我不应该看这些信的内容，但是我……还是看了，你说得对，太子非常谨慎，这些信从来都只是经过我的手，但是不会有一张纸留在我的手中。不过，我当年抄了几封信，只抄了内容，字迹什么的，都不对。”
“跟梁仲渊传信的人是谁？”
“越国如今的摄政王，裴炜。”
“你抄的那些信，如今放在哪里？”
“在我营帐里柜子的夹层里。”
至此，阮喆所有可以吐露的消息已经全部吐了出来，他捂着腿，惊恐地看着梁仲禹，他不知道梁仲禹会怎么处置他……
梁仲禹坐在轮椅上，怀中的柳迟迟情绪很低落，他看着阮喆，问道：
“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本王来？”
他当然不会允许阮喆活着出去，他跟柳迟迟的关系被阮喆知道了，那就只能灭口了，而且，他怎么会丧心病狂地去相信阮家的人，哪怕阮喆如今吐露了真相，也完全不能指望阮喆可以出来指正梁仲渊。
阮喆猜到梁仲禹不会留下他，他吐露真相，顶多就是让自己死的稍微好受一些，阮喆深吸了一口气，看了梁仲禹一眼，然后，咬舌自尽。
四人从营帐中出来，柳迟迟依旧扶着申屠政卿，不远处穆经纶看见他们出来，立刻迎上去：
“殿下。”
“阮喆畏罪自尽，穆将军进去处置一下。”
穆经纶一愣，然后恭敬地说道：
“是，殿下。”
燕阙找到了阮喆藏起来的书信，信上的内容正是阮喆之前说的，看来阮喆也知道作为传信人，他可能有一天会被梁仲渊视为眼中钉，事先便做了一些准备。
只能说是狗咬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仲禹，这些书信拿出去也不能作为证据啊。”燕阙看着上面的字迹，虽然有标明了写信人，但是自己都是阮喆的字迹，压根不能作为证据，拿出去恐怕还会被人说是诬陷。
柳迟迟听到燕阙的话，上前拿过这些信，她勾唇轻笑：
“怎么不能算证据，只要有信的内容，并且找到他们的字迹，我就可以弄一份以假乱真的出来，甚至，连纸张的新旧程度我都可以做出来。”
众人：“……”还真是小觑了你。
柳迟迟笑着说道：
“修复书画，第一步就是要模仿做赝品，我很拿手的。”
梁仲禹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他家迟迟真是厉害。
“大国医！方大夫找！”门外士兵的声音响起。
柳迟迟立刻把申屠政卿托付给梁仲禹，快步走了出去。
营帐中，燕阙笑着说道：
“仲禹，你还真是找了一个好媳妇儿。”
简直就是全能啊，连证据造假都做地这么专业……
梁仲禹勾唇，不过笑容转瞬便压了下去，现在还远远不到可以开心的时候，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做，没有查清。
“我母妃的丫鬟在哪里，你查到了吗？”
“我查到的只是之前她住的地方，现在整个遂宁镇乱成一团，需要好好梳理才能查清楚。”燕阙正色道。
“那些官员还有一些没有死，殿下准备如何处置？我吩咐阿瑾把几个还有一些气的官员交给穆将军了。”申屠政卿说道。
有他们作为人证，那就再好不过了。
“留着吧，到时候押回晏城，另外我会拟一份万民书，一并带回晏城。”梁仲禹说道。
柳迟迟这边看到一身脏兮兮的方静修，他的脸上也脏兮兮的，低垂着脑袋，衣服很衰的样子。
“怎么了？给谁欺负了？”柳迟迟关切地问道，她跟方静修姐妹情深，还有人敢在她的地盘上，欺负方静修？！
“我们发现了一些得了天疮的百姓，他们不能跟没有得天疮的百姓待在一起，我们本想把她带到疫病区，但是她的家人们硬是不让我们动手。”方静修可以理解那些人的心情，但是也不能意气用事啊！
“走！你柳姐带你找场子去！”柳迟迟生气地说道。
“就你一个人吗？禹王殿下去吗？”方静修是来搬救兵的，但是一个柳迟迟怎么够啊，她这幅纤瘦的样子，感觉都不够那些人塞牙缝的呢！
“梁仲禹忙得很，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就好了，你柳姐口才可好了！”柳迟迟朝他眨眨眼睛道。
方静修：道理我都懂，但是你为什么要自称姐？
柳迟迟来到遂宁镇中，士兵看见柳迟迟，恭敬地喊道：
“大国医。”
“闹事的人在哪里？带我去。”
“是。”
那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宅子，里面围了不少的人，一边是拿着各种棍子的百姓，一边是不敢上前连刀都没有拔的士兵。
“其他大夫呢？”柳迟迟问方静修。
“我让他们先去给其他百姓接种了。”总不能所有人都围在这里吧，他们本来就人手不足，一刻都不能浪费，天疮猛如虎啊！
柳迟迟拨开士兵，士兵看见柳迟迟，立刻喊道：
“大国医！不可以过去！”
柳迟迟善意地对士兵笑了笑，说道：
“没事的。”
她看着面前这些百姓，脸上笑容缓缓收敛，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格外地清冷：
“你们知道从晏城到遂宁镇，我们一路上路过了多少村镇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吗？”
百姓们没有想到柳迟迟会突然问这个，其中一个男人手中紧紧捏着棍子，喝道：
“为什么要把我的母亲送到疫病区？！你这样做，跟之前的阮喆有什么区别！”
“一共六个村镇，一百余人，因为全部得了天疮，无一活口，天疮猛如虎，你难道不知道？你要你的母亲留在这里，你可有想过其他未得天疮的百姓？你凭什么把他们拖下水？！
我跟阮喆有什么区别？这句话，你好意思问出口？阮喆有胆子进来？”柳迟迟双眸紧紧盯着他，黑白分明的水瞳，没有柔情，只有锐利。
“你们不就是来救我们的吗！既然你们都来了，难道还救不了我的母亲？！”男子手紧紧捏着棍子，朝着柳迟迟喊道。
“我是来救你们的，但是并不是只救你一个人！只为你一个人服务！你如果想当孝子，可以，你带着你的母亲去疫病区，我不会叫人阻拦，还有其他人也一样，想去疫病区，我不会阻拦，你们自己考虑。”柳迟迟硬气地说道。
面对这种自私自利，不考虑大局的人，她也不会客气。
“你这算什么救人！”一个人咆哮道。
柳迟迟刚想回答，迎面一个木棍径直砸过来。
“迟迟！”方静修立刻冲上前，但是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迟迟立刻侧过身，木棍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背上。
她不受控制地朝前踉跄了两步，后背钝钝的痛，她深吸了一口气，方静修连忙过来扶着她，其他的士兵也立刻上前，团团围住柳迟迟。
柳迟迟摆摆手，示意无妨，方静修看着柳迟迟微微发白的脸色，觉得下一刻禹王殿下可能要杀过来了。
柳迟迟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脸上愤怒的神情，朗声说道：
“遂宁镇上千人，我们的大夫只有四人，你知道你们在这里耽误的每一刻，可能就会导致疫病区的一名百姓身亡！
我们来救你们，但并不代表你们不是我们的祖宗！
来人！把得了天疮的百姓送去疫病区！谁要阻拦不肯，打死算我的！”
“你敢！”男人没有想到柳迟迟竟然半点不肯妥协。
“还在等什么？”柳迟迟没有再理会这些人，她算是看出来了，或许是因为阮喆的关系，他们特别地不信任朝廷的人，比起相信他们，这些人更愿意自己争取利益。
法不责众，这些人以为人多就可以让他们屈服，只是若是一开始就卡壳了，那他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去疫病区？
柳迟迟的强横姿态之下，终于有几个人退出了人群，方静修立刻上前，诊治后，没有得天疮的人，便叫他去种痘的那里去。
剩下约莫还有七八个人，他们死死地把病患围在中间，不肯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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