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信任之人的冷箭
柳迟迟窝在梁仲禹怀中看书，问道：
“这几天，你都跟周永说什么呀？”
“将左岭县可以住人的房子清点，重新分配，不可再住人的房子做下标记，日后准备修补；重新开挖了一口井，然后申屠去看了左岭县的耕地，让他帮忙恢复耕种。”梁仲禹轻轻抚摸着柳迟迟的头发，这几天柳迟迟可累坏了。
“之后还有几个这样的村镇。”柳迟迟知道梁仲禹会派士兵先行查探，左岭县只是第一个，之后还有很多个这样的村镇。
“约莫来十个，有一些简单地，我让夙云带着一些人自行去安排即可，但是有些比较严重，我们就只能自己过去了，虽然会减缓行程，但是不能不救。”
“恩，我最近看医书又学到了很多，可以帮你。”柳迟迟乖巧地说道。
“你一直都有帮到我，这一次那棉花滤去泥水，已经是令那些人五体投地了。”梁仲禹笑着说道，他看着怀中柔软的柳迟迟，低声呢喃，“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柳迟迟眨了眨眼睛，亲了亲他的脸颊，笑着说道：
“保密！”
因为路上会耽搁时间，所以梁仲禹加快了赶路的时间，中午时间从原来的半个时辰，变成两刻钟的时间，柳迟迟这种不想动的，索性下都不下马车，连带着梁仲禹也不想下马车。
方静修似乎是看清楚了柳迟迟、梁仲禹跟申屠政卿三个人诡异地平衡，下来走一走的时候，就要朝申屠政卿的方向望过去。
这位天下粮仓的掌权人看起来忒人畜无害了一些，双手干净的清朗少年，站在青天之下，显得愈发地丰神俊朗，平日里与人相处也是各种好说话，在方静修眼中就是各种可怜。
柳迟迟肆无忌惮地跟梁仲禹亲密，简直就像是在发刀子，一直在扎申屠政卿的心。
申屠政卿虽然看不见，但是阿瑾看得见啊，平日在申屠政卿的身边，那叫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方静修老是这样子，实在是太明显了。
这一次，申屠政卿走到方静修身边，笑着问道：
“方大夫为何一直打量我？”
方静修连忙摆摆手，想要否认，但是这个又是事实，他咬了咬牙，觉得八卦也要八卦到底。
“申屠公子是喜欢迟迟吗？”
申屠政卿微微一笑，道：
“自然是喜欢的，她是我的家人。”
“啊！我还以为……”方静修顿时就尴尬了。
“恩，你以为的也是对的。”申屠政卿接着说道。
方静修：“……”这么混乱？
“我以为以迟迟的性子，一定不会让您跟着。”方静修语气委婉地说道，柳迟迟这号人活得非常明白，就算是苦难，她也是直视苦难地。
“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方大夫不必想太多。”申屠政卿笑着说道，然后便在阿瑾的搀扶下走了。
方静修在八卦之后，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的，一转头，就看见柳迟迟探出脑袋来，看着他。
方静修心脏都要从口里跳出来，这一对夫妻就这么喜欢神出鬼没？！
柳迟迟从马车上下来，眯着眼睛走到方静修面前，方静修扛不住，自觉地将方才的对话都告诉了柳迟迟。
柳迟迟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嫌弃地看着方静修：
“你也真是够八婆的，是不是医书都看完了？我再找几本给你看看，别去打扰申屠，不然我放夙云咬你！”
三天后，他们到了另外一个村，这一次，当众人看见这片村庄的时候，所有的神情都很肃然。
不再有左岭县排列地整齐地房屋，零零落落的泥屋坐落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
空气中散发着隐约的臭味，令人作呕。
夙云派人进去查探，然后走出来对着梁仲禹说道：
“殿下，这里没有活人了，所有人都死了，尸体还在房屋内。”
“烧了。”梁仲禹吩咐道。
得了瘟疫的尸体若是没有被焚烧，很有可能会渗入地下，地下的水连通着井水，不知道会卷入多少百姓。
火光冲天，还带着人肉烧焦的味道，烟尘冲天，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每一个人都没有讲话，一直到火势渐灭，梁仲禹派两名士兵在这里等着火烧尽，剩下的人先行赶路。
或许是经历了刚才一个村全灭的情况，众人的情绪受到了一些影响，特别是方静修几个大夫，他们虽然也见惯了生死，但是这种整个村的人都死绝了，还是非常震撼人心的。
梁仲禹他们三个领头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该做什么做什么，计划什么的一丝都没有落下。
看着冷血极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柳迟迟发现方静修的神色的不对，因为这次来的人都是精英，一个都不能少，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
方静修看见柳迟迟从容的神色，有些闪躲地转开视线。
“你怎么了？”柳迟迟奇怪地问道。
方静修沉默了片刻，问道：
“一村子的人都死了，你们都不伤心、不悲愤的吗？”
柳迟迟看着他眼中的责怪，愣了愣，问道：
“你是在责怪我们冷血无情，那么多人死了，眼泪不流，也没有伤心的情绪，对吗？”
方静修点点头。
“那么我问你，伤心有用吗？眼泪有用吗？如果情绪跟眼泪有用的话，那么我哭死都愿意，但是，没有用，如果我们的眼光都执拗于一些已经发生的悲剧，那么我们还怎么前行？
我以为你作为大夫，对于人力有时尽应当很了解才是，现在看来，你真是太天真了，方静修，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不是神，不是什么情况都可以拯救，你把什么都加在自己的肩膀，你是要飞升吗？
这一村的人死了，我们伤心难过，但是为了防止下一个地方也出现这样的悲剧，我们只能尽快上路，这才几个人，每一次发动战争，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
“十万。”方静修突然说道。
柳迟迟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方静修说的是那一场梁仲禹当了“逃兵”的战争。
柳迟迟轻轻一笑，摇摇头，说道：
“不止十万，那一次，梁国一共死了二十万的士兵。”
“恩？”
柳迟迟将当年的真相告知方静修。
方静修震惊地看着柳迟迟，简直不敢相信方才柳迟迟说出来的那些事实。
所有人都在责怪禹王，十年，整整十年，结果，竟然是这样的真相？！
“有、有什么证据吗？”方静修相信柳迟迟，愿意相信柳迟迟所说的一切，但是其他人愿意相信吗？
“自然是有的，沈括将军，当年他收到了梁仲禹的信，是他没有去接手那十万士兵，这才让那些无辜的士兵，魂归尘土。”
“他为何不去接手？”方静修颤抖着嗓音问道。
那是人命啊！
他们有些时候为了救一条命，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代价，但是那是整整十万的士兵，说没有就没有了，就像是一片云，被风一吹，便消散在这尘世间。
“方静修，军人最怕的不是敌人尖锐锋利的兵器，而是自己信任之人的冷箭，谁能命令沈括让他无视梁仲禹的命令？”
柳迟迟手撑着下巴看着方静修。
方静修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了然，再到后来的惊恐，他看着柳迟迟，发现柳迟迟正在把她的秘密一点一点地都告诉自己，从她与禹王的关系，再到她修旧如旧老板的身份，再到十年前惊人的秘密。
“迟迟，你是……”
“简单地说，我看中了你在晏城的声望。”柳迟迟坦然地说道，她的眼神一如方静修第一次看见她那样的清冷明亮，至始至终，柳迟迟还是那个柳迟迟。
如今她捧着一颗赤子之心，坦荡荡地望着他。
方静修自问自己没有那么强大的定力可以拒绝柳迟迟的招揽，更何况，他是站在正义这一边，被冤枉多年的将军沉冤得雪，一听就很带感。
“我非常荣幸，非常愿意为您效劳。”方静修正色道。
“以后别把什么什么压在自己肩头，我们做大夫的，尽全力，无愧于心。”
“是！”
方静修还是很感动柳迟迟愿意过来安慰开解自己的，说完话，梁仲禹推着轮椅过来，他坐在地上，梁仲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方静修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在梁仲禹的面前无处遁形。
“禹、禹王殿下。”
“恩，说完了吗？天气越来越凉了，今晚你跟茉莉睡还是跟我睡？”梁仲禹问道。
柳迟迟打了一个寒战，想了想，说道：
“我还是跟茉莉睡吧。”
“哼，茉莉有什么好的。”梁仲禹伸手捞过柳迟迟，把她抱在怀中，柳迟迟身上被烤的暖和，抱起来又软又暖，舒服极了。
梁仲禹抱着柳迟迟走了，方静修坐在火堆旁，温暖舒适的火烤着自己，驱散了寒冷与黑暗，他看着两人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手紧紧握成拳头。
柳迟迟说得对，他不能把一切都压在自己身上，还有太多像那样的村庄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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