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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今生,虞山鬼母第六


“啾啾”

        “啾啾”两声隐隐带着些呼救意味的鸟叫,让正和卿尘道长在这一片茂密的林子里打转寻找出路的苏瞳顿下脚步。苏瞳伸手招呼了卿尘一下,给他指了指天上,意在让卿尘仔细注意一下头上的那些树。

        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尤其是两个人谁都想让对方少淋一些雨,故而哪怕是有一把伞在这里,两个人身上还是差不多淋湿了一大半。推辞来推辞去,苏瞳干脆让卿尘把伞给收了。

        就在这收伞的档口身旁一棵雪杉上掉下来一个圆圆的鸟窝,鸟窝是用泥巴和杂草树枝混在一起的,苏瞳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这一窝只有三两只刚出头的小雏鸟,其余的都还在蛋壳里。

        苏瞳注意到这鸟窝边缘已经因为雨水的冲刷,导致那些黏固的泥土松了,她转头看了看卿尘,她问:“这鸟窝都快散架了,卿尘,要不我们给它们找个新家吧?”

        “别着急,鸟窝掉下来了鸟妈妈应该也快来找了。”卿尘说。

        但是等了也快半盏茶的时间了,也不见这一窝鸟孩子的妈来找,卿尘在苏瞳有些怨念的眼神中自觉的抱起了鸟窝。苏瞳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纸人,念了两句口令,纸人便往上飞。

        很快纸人就重新回到了苏瞳的面前,纸人在风雨中摇晃着短小的身体,一手横起往脖子上一划,另一只手拎着头。一个纸人算是废了,苏瞳用手挡着雨抬头瞧了瞧,而后掠起。

        苏瞳飞身至树上寻了一会儿才看到一只受伤的红嘴相思鸟,苏瞳有些为难的看了它半晌,细细观察了它身上的伤势之后,苏瞳无奈:“你受的伤太严重了,饶是本官也能为力。”

        这相思鸟应该是从树顶上摔下来的,之前苏瞳和卿尘听见的呼救声就是它发出来的,这会儿只能微微呜咽了。那一窝小鸟应该是它的孩子,事情的具体经过苏瞳大致能明了——

        因为这场突然而至的大雨冲刷了鸟窝上的泥巴,导致鸟窝摇摇欲坠,作为母亲的鸟妈妈决定保护自己的孩子,可是却力有不及,虽然一时半会儿阻挡了鸟窝下坠的趋势,却让自己陷入生死两难境地。

        苏瞳回到地面上的时候那只相思鸟已经咽了气,瞧着这一窝才刚孵出来甚至一大部分都还没有孵出来,这一下子该上哪里去给这些小家伙找家长啊?

        卿尘:“你是在为这些小相思鸟发愁么?相思鸟的孵化期应该在四月到六月之间就结束了,这一窝应该不是普通的相思鸟,不然的话,不会那么巧还能活着。”

        苏瞳对于相思鸟啥的并不是很懂它们的习性,只是这一窝小家伙们刚失去了母亲,也不知道它们的父亲在哪里,何况雨还在下,一时半会儿上哪里给它们安家呢?

        苏瞳不答但是卿尘已经看出来苏瞳的犹疑,他转过头往某个方向瞅了瞅,随后对苏瞳说:“那边好像有棵榕树可以做它们的新家。”

        “?”苏瞳两眼一瞪,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意思?”

        一刻钟后苏瞳和卿尘互相望着对方乱糟糟被雨水淋的不成样的造型,忍不出互相嘲讽了一下。身边还有一株超过百年岁数的偌大榕树,这棵榕树树干上有一个树洞,刚好可以做鸟窝。

        这些小家伙们能不能有命活过这个年尾,就完全靠它们自己了。苏瞳和卿尘安置好小鸟们便又开始寻找出路,这片林子中道路错综复杂,而且连青草都是半人高的样子,可见少有人来。

        她和卿尘今天也是尤为的幸运能来到这里,这场雨越下越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还是赶紧找个地方避雨换身衣裳才好,省得自己才刚恢复修为就又染上了风寒。

        卿尘走在苏瞳的前面,持着佩剑惊涛一面斩着挡住视野的青草,一面又时不时用惊涛往地上挥舞几下,苏瞳看着都替惊涛感到委屈,它好歹也是一把神兵,竟然被卿尘如此大材小用。

        半晌之后两人回头就再也看不到那棵榕树了。看到前面的卿尘突然停了下来,苏瞳连忙走上前去:“怎么,发现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了?”

        “这附近有异动,你当心些。”卿尘刚说完这话,苏瞳同时也察觉到了异常,这么古怪的林子照理说应该会些蛇虫鼠蚁才对,再者还不到冬季,山中的蛇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冬眠吧?

        可是她和卿尘走了这么长时间居然除了相思鸟一家之外,再没有碰上别的动物,甚至一只苍蝇都不见。而这会儿卿尘刚把话说完,苏瞳眼前竟是匆匆飘过一道幽影。

        苏瞳:“这山中兴许有山魅也不定,区区山魅你我二人联手还是足以对付,只是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明日一早早些启程。”

        “嗯,刚才那幽影我也看到了,看样子我们兴许是无意中踩到它们聚集的中心了。”卿尘深知虽然自己身为修道之人,和这些魑魅魍魉是天敌,但也很清楚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

        他卿尘就算是猎妖除魔也是杀那些大奸大恶之辈,不然的话再苏瞳失踪的这些年里,忘尘谷中早就成了一片妖魔葬尸之地了。

        苏瞳:“说起来我还不曾问过你,你找到我的时候可有看到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姑娘?那是衡阳宗的少宗主,你有没有印象?”

        卿尘的母亲就是出自衡阳宗的,算起来和叶飞花的父亲是隔了一房的堂兄妹呢,只是卿尘十多年前就和父母断绝了关系了,也不知道他对这些亲戚们,还有没有印象。

        卿尘果不其然的摇了摇头,说实话他这样是大不孝,这是十几年来他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苏瞳身上,以至于如今让他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一定能够立时认出来。

        苏瞳轻叹了一声,随即道:“卿尘你想过什么时候回青阳去看一看你的父母么?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陪你,虽然现在我已经不是什么天极门望舒仙子了,但——”

        “不必了,我早已和他们做了了断,这一生一世都只会在忘尘谷做个闲散道人。”卿尘似乎知道苏瞳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总之是他既想听又不想听的,他出言打断了苏瞳的话。

        苏瞳转头想了一想其实自己也没有立场劝他回去,她如今以什么身份陪他回去呢,是大胤朝的国师还是忘尘谷的谷主?这两个身份都可以是卿尘道长的知己,却没有那个能劝服他回家的资本。

        忽而电闪雷鸣,猛烈的闪电将一棵树劈成了两半横道在地,苏瞳和卿尘二人心有余悸的收起了各自的小心思,决定还是赶紧找个安全的位置避雨才好。

        ……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苏瞳和卿尘才算是找到了一个适合让人避雨又可以休息的山洞,这个山洞外面有许多已经干了的熊粪,但是二人在山洞外用灵力探查了一番,却不觉这里有熊。

        用除尘诀将整个山洞清扫了一番之后,苏瞳从乾坤囊中拿出了一大方的折叠屏风,屏风上勾勒着山川四海图,她走到屏风后面,赶忙就将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了。

        屏风另一边卿尘道长也将湿哒哒的道袍给换掉了,而后他还从乾坤囊里取出了一个用来烤火的铁炉子,虽然缺少木柴,但炉子里却有一团大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苏瞳换好衣服又用内力烘干了头发,重新将满头青丝梳理好了这才从屏风后面出来。彼时卿尘已经拿着一只肥嫩的兔子在火上烤了,苏瞳见状就忍不住吐槽道:“还好没带上让让和小影。”

        白让和墨影两人都是兔妖,要是看到卿尘和苏瞳在这里烤兔子的话,这两只恐怕会生出心理阴影。苏瞳几步就走到卿尘身边坐下,自顾自的拿了乾坤囊中携带的佐料,往烤兔上洒。

        卿尘道:“可惜了我没有带酒,不然的话你我二人就着烤兔喝一杯,也是挺不错的。你觉得呢,苏瞳?”他竟然叫了自己苏瞳,苏瞳一愣,卿尘真的是,太看重了她了吧?

        “烧刀子和汉阳春,你要喝哪一个?”别说是酒了,苏瞳这些年来遇到什么好的东西都会往自己的乾坤囊里塞一些,就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不光有酒,还有下酒菜!

        卿尘挑了挑眉:“你以前可不喝酒的。”

        “是啊,滴酒不沾,闻见酒味就想呕吐。”可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么,她不光是不会呕吐了,而且还是千杯不倒,曾经把衡阳宗好几个弟子喝倒了呢。

        卿尘眉峰颦颦,有些不悦:“女孩子家还是少喝些酒才好。就汉阳春吧,这酒比烧刀子稍微清一些,不那么烈。”

        “呵呵,好。”苏瞳嘴上痛快的答应着,随即就伸手到乾坤囊里去找汉阳春。卿尘可能是待在忘尘谷中太久了,对外面的事务不大关心,所以才不晓得,这汉阳春可是天下第一烈酒!

        汉阳春只是名字听上去温文尔雅罢了,它好歹也是酒圣张献之造出来的酒,人尽皆知酒圣擅酒,不光会喝酒还会酿酒,偏偏酒圣是只喝烈酒。

        卿尘虽然也会喝酒,但是和苏瞳一比就差了些,才不过两三杯就有些受不住。可是卿尘看到苏瞳都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能甩甩头,认为是今天淋了雨的缘故。

        却是不知在一壶汉阳春饮尽之后,卿尘已经醉成了一滩软泥,他死死的抱着苏瞳不肯撒手,甚至几次都吐在了苏瞳的腿上。

        苏瞳倒是不甚在意,她又从乾坤囊里拿了一壶酒出来,这一次拿出来的是满江红,也是烈酒,烈酒烧喉,可对于苏瞳来说这酒和白水一样,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卿尘这醉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她,苏瞳便不自在的收回视线,落在趴在自己腰上的男人面上。

        醉酒之后的卿尘道长显然更加英俊了,他脸上没有那种岁月遗留的痕迹,他年近四十,可是看起来就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他的手越发用力,攥着攥着几乎快把苏瞳的腰肢给勒断了,卿尘道长:“苏瞳……苏瞳你怎么还不回来呢,苏瞳你是不是真的死了……我不信我不信……今天给你做了芙蓉糕呢瞳儿……”

        苏瞳放下酒坛子,用帕子将卿尘嘴边的呕吐物给搽干净,又给他嘴里灌了一口清水让他漱漱口,看到卿尘下意识把水给吐了,稍微放了些心。

        卿尘其实是个酒品很差的男人,从当年认识他的时候,苏瞳就已经知道了。十五年前苏瞳初出师门就被请到了上清宗作客,因为是苏霁的老友,苏瞳就去了。

        那时候的卿尘还是一个整日抱着惊涛,站在演武场上不断挥舞着手臂,意在寻求更深的剑道的年轻道长,那时候的卿尘并不出名,只是因为他是上清宗的少掌门,所以天下无人不晓。

        但苏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当时只是因为年少轻狂上前挑战,最后却会让卿尘做出和家人断绝关系的行为。那会儿的她也没有预料到,到头来,所有的前尘往事,只有卿尘是她敢面对的。

        卿尘从一个沉默寡言的悟剑道长,变成现在这样会生火做饭的老妈子,这十多年的时间里,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想必经历了很多难以形容的苦难。

        苏瞳是无心之人,可并不代表没有心,就一定能做到无情。

        只是卿尘,我苏瞳何德何能才能得你如此青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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