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前世，流光辞第一
“阿娘阿娘你快出来看呀，阿娘快来看……”在这茫茫风雪中，冻红了一张小脸站在雪地里喊话的是个八九岁的小牧童，他歪着身子靠在身后的黄泥墙上，好奇的望着对面的草垛。
这草垛是家中一年下来堆积而成的用来给埋在地窖中的粮食保暖所用，草垛上自然还有一个棚子，棚子结实的很，若不是什么暴风雪的天气，轻易也是不会垮了的。
此刻那草垛里却突兀的塞了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小牧童从未见过自家的草垛里什么时候有过这东西，心中怀着疑虑这才大声喊着自己的阿娘。
阿娘刚刚在厨房里收拾一早上碗筷，这一大家子的人到了冬天一个个都变得懒怠了些，偏她一个妇人还得日日早起做早饭还要洗碗擦地，真是气死个人了。
阿娘从厨房里出来时正用腰上的麻布围裙擦着手上的水珠，她几步就到了小牧童身边，这一早上儿子不出门去给自家牛找食物吃去，还在这儿干什么？又想挨打了？
于是伸手就拧了儿子的耳朵：“死小子这一大早上的喊什么呢？你是不是皮子又痒了，赶紧出去给老牛找草吃去，回头你爹回来了要是发现你偷懒，又要罚你不准吃饭了！快去！”
“哎呀疼疼疼……阿娘松松松手啊阿娘耳朵要被您扯掉了……”小牧童痛呼着。
阿娘这会儿也瞧见了自家草垛里忽然多出来的东西，她松开了儿子，然后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自家这院墙虽然不比那些高门大户，但也算是山野人家之中够高够安全的了。
且昨夜还下着一夜的雪，这草垛里的东西是什么人放进来的？
小牧童说道：“阿娘您看啊这是什么东西，孩儿记得昨儿个都没有的，咱们是不是应该赶紧把爹爹给叫回来啊？”
“去去去这么点儿事儿叫你爹做什么？”阿娘说着，提起裙摆就往草垛这面而来，又是一步一小心，一走一谨慎，进了棚子之后，又仔仔细细的盘查了一圈，“奇怪，这里也没人啊……”
小牧童也跟了进来，学着他阿娘的样子四处瞧四处看，最后一不小心踩到了隔壁柴房里遗漏过来的一根树枝，树枝脆，咯嚓一声裂开。
“呜哇哇……咦咦呜哇哇……嗡啊……呜哇哇…”突然就有一阵婴儿的哭喊声。
小牧童被吓了一跳连蹦带跳的缠上了他阿娘，小声嘀咕着：“阿娘阿娘我害怕，这里这里怎么有婴儿的哭声啊……”
“别闹，小孩子的哭声罢了。”阿娘拍着小牧童的脑袋似乎是在安慰他，而后母子俩就走到了那一团尤其突兀的外来物前面，颤巍巍的将它从草垛里翻了出来，“咦，这是谁家的孩子？”
原来是有人把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藏在了自家的草垛里，阿娘和小牧童又在棚子里到处找了找，最后小牧童一抬头，便在棚子顶上看到一个整个猴子似的人。
那个人一身黑衣身上还到处都是伤，地上不见一滴血显然是早已被冻干了血，此刻他整个人扒拉在拿一根木梁上，一只手突然地垂了下来……
“哎呀哎呀真是晦气！怎么死在这儿了呢这人真是的，死都不知道挑地方，死在老娘家里给老娘找麻烦呢这不是？！”
阿娘生气了，小牧童知道阿娘生气了很严重，有时候阿娘生起气来连爹爹都不是对手啊！
不过——
小牧童又害怕又兴奋地扯了扯自家阿娘的裙子，“阿娘阿娘，这个娃娃好可爱啊孩儿可不可以……”
“你打算留下来？老娘告诉你留个屁啊，家里穷的叮当响，你爹又是个好酒的，家里养你一个都快吃不开了，现在还想留着这小的？”阿娘一生气就爱自称老娘，小牧童瘪了瘪嘴，不敢多话了。
像是冥冥中得到了什么启示一般的，木梁上那个人的身上又掉了些东西下来，其中一个正好砸在小牧童的头上，他捡起来一看，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绿球。
阿娘一看双眼就开始冒精光，她抱着那个还在哭闹的小屁孩儿心情也稍微的好了些，伸手从儿子手里把绿球抢了过来，“我的天呐这么大的宝珠，这要是买了，得换多少钱啊？！”
“阿娘您在说什么呢？”小牧童十分不理解，阿娘刚才不是还很生气嘛，现在又是在高兴哪样啊这是？
阿娘一把将小牧童的脸掰过来：“天儿，你把他掉下来的东西都捡起来，快，别被别人发现了。快呀，愣着做什么？”
“阿娘，先生说过了非礼勿动，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小牧童犹豫了。
阿娘：“臭小子居然敢教训起你娘我来了？你都是我生出来的，我是你亲娘不是？”
“是啊。”小牧童又是一懵逼，阿娘怎么这么问，好奇怪！
阿娘抱着小婴儿一面哄着一面扭头对自家儿子冷哼道：“那你还要不要这孩子留下来陪你玩了？”
“……孩儿知道了。”小牧童这个时候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够明白的，但眼下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先生和爹爹常说的一句话，“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他完全猜不到自己的阿娘到底在想些什么，这大概就是爹爹和先生为什么总是说，女人心海底针了吧。
母子俩将一些值钱的东西都收好了之后，阿娘让小牧童天儿出门去把刚去山上打猎的一家之主给喊回来，到底她也并非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如今既然收了人家的“钱”，自然也得办事。
家中虽说许久不曾添人口了，但还养着牛，这牛乳也还是能够给小孩子吃些的，这么想着，她就揭开了包着孩子的襁褓看了看，发现这孩子是个女婴。
之前还不曾注意到，现在给孩子换尿片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孩子的襁褓里还藏着一封信，随信附赠的还有一些银票。
待天儿和他爹回来的时候，阿娘已经将小女娃换了一身衣服，虽然是天儿从前的旧衣裳，但是现在拿出来勉强也还是能给这孩子穿一穿。
天儿一进屋就到处瞥：“阿娘阿娘那个孩子去哪里了？您是不是把他给丢了？”
“臭小子你倒是偏心眼啊，这一回来就冲你娘我找她，她刚吃了些米汤睡着了，你不要打扰她啊。”阿娘说着，便拉着自己的丈夫出了门，到了厨房。
夫妇二人都是当地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夫家又是以种地耕田为生，她一个妇道人家到底还是做不了太大的主，但那个孩子她是挺喜欢的，想要收养她。
这二人在厨房里为了这事就争执了大半天。
这一边天儿为了知道这个小家伙是弟弟还是妹妹，不顾自家阿娘的警告，走到了摇篮边，掀开了小被子，嗯，又把襁褓上的一根系带给解开了。
撩开小娃娃身上的衣裳之后，立刻就有一阵温热的水流蔓延开来，天儿一下子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开始大喊：“阿娘阿娘，她她她尿了……”
天儿有些怨念的退远了些：“妹妹你也太不懂事了，我可是你哥哥，你怎么可以在我手上尿呢……你这样不好，不好，下次记住了，等阿娘来了你再尿知道么？”
被自己一泡尿惊醒的小娃娃：：“呜哇哇……哇哇……”
天儿：“……你别哭了别哭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凶你。好了好了你别哭了……”
“呜呜啊哇哇……”回应他的还是只有小娃娃的哭声，天儿整个都不好了，他赶忙跑到厨房把他阿娘给请了过来。
然后在她阿娘一面给这个新妹妹换鸟片子的过程中，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小娃娃的模样，一面又连连给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道歉。
瞧着自家儿子一脸魔障似的跟一个小婴儿讲道理，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让她注意自己是个女儿家的，阿娘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还在不安分的扭动双腿的小女娃也不哭了，她睁开了眼睛开始茫然的望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半晌之后，她望见了天儿，也望见了怀抱着自己的这个女人。
阿娘一笑，她也跟着笑一笑。
天儿问：“阿娘，妹妹叫什么名字呀？”
“瞳儿，这是她襁褓里放着的一封信里提到的，阿娘识字不多，但也刚好认识，可见棚子里那个人也不是什么满腹墨水的。”阿娘很快给瞳儿换好了尿片和新衣服。
“瞳儿？咦瞳儿，瞳儿瞳儿……阿娘，爹爹同意咱们收养瞳儿吗？”天儿问。
门外劈柴的汉子忽然停下动作，虽然很想说自己并不是很愿意，但又能怎么着呢？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一家又住在这离村子稍远些的地方，何况带着孩子的那人已经死了，这孩子总不能扔到山里去吧？
他虽不是读书人却也是认得几个字，晓得缘分二字，晓得与人为善，罢了，不就是多养一个孩子么，就当自己多了一个女儿就是！
阿娘点头：“你爹当然同意，这可是我女儿，谁也抢不走她！”
天儿抱着瞳儿在屋里到处跑：“哦我也有妹妹咯！我有妹妹咯！”
一时北风起，寒霜卷冰雪。
将棚子里的男人下葬之后，一家人就正式收养了瞳儿。
待到在村长的主持之下，把瞳儿的名字写入了族谱之后，马上就是新年了。
新年至，一家人中因为多了一张小口，比往年要热闹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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