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簪子
小茴比孟窈年长三岁,她性子比木樨要稳重,她陪在孟窈身边的时间也要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久,加上她是孟窈的贴身婢女,她无疑是最了解孟窈性情的人。
不过这个最,也只是矬子里拔大个儿,有待商榷。
她见孟窈蹙眉,以为她是性子内敛,在母女情谊中拉不下脸来。
小茴止住了口,若是不回到府上,日子必定会麻烦很多,甚至连女儿家的亲事也会被影响。
这样浅显的东西,孟窈必然是知道的。若是一直说教,孟窈虽未必会生气,但以她的性子,却是必定不会听。
孟窈见小茴止住了口,她不知道小茴想了什么,也不用知道。
孟窈的目光向窗外的天幕看去,屋檐限制住她的视线。
她随意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小茴,微微垂眸,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对我的身子,疫病本身不是比红疹还要严重么?可四月来,姨娘只有一封让我致歉的信罢了。”
小茴听到这话,心下一沉,小姐怕是因为姨娘的疏远,对姨娘有所埋怨。
过了片刻,孟窈又缓缓道,“我总觉得,姨娘有太多比我重要的事了。”
孟窈看向长案上的笔墨,长案上用镇纸压着一张白纸,可这张白纸上还压着一枚岫玉莲花流苏掩鬓簪。
小茴一直观察着孟窈的神色,自然注意到这一点了。
她看向这枚掩鬓簪时,马上便想起来了。
小姐九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热,人都险些没了,柳姨娘那时候守着小姐,怕自己不在小姐身边,小姐郁郁寡欢,便将头上的掩鬓簪取了下来送到小姐的手上。
柳姨娘说,这枚掩鬓簪是她心爱之物,还在小姐身边说了好些关于这枚簪子的话。
便是来庄子那日急急忙忙,小姐也没有把这枚掩鬓簪落下,甚至如今还是摆在案上。
可见,小姐对姨娘只是埋怨,姨娘冷落了小姐,小姐埋怨姨娘,也只是姨娘对小姐疏远的缘故。
小茴绕过孟窈,将白纸上的掩鬓簪拿了起来,轻轻簪在孟窈的发间。
全程,孟窈并未作声,也没有伸手阻止小茴的动作。
于是,小茴放柔声音,安慰道,“小姐与姨娘是血浓于水的亲母女,血缘是最亲密的联系了,您是姨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是世间最疼爱您不过的人……”
小茴足足说了一刻钟,她还说了一些过去在孟府的事。
孟窈最后还是亲笔写了一封信。
可与小茴想的不尽相同,孟窈对姨娘并没有埋怨,也不是拉不下脸面,不过最后确实是被小茴的话打动。
送完信后,孟窈戴上帷帽,去找了虞阙。
不怪小茴担心,孟窈和虞阙的关系虽还是没有亲近,明面上和过去差不多。
可日复一日,两人之间却是多了一种莫名的氛围。
小茴是在上月十六发现的,那日是小姐的生辰,可琼玉院还是没有什么消息过来,除了送药,连一句口信都不曾有,这样的做派,难免让人难过。
原本就算是在庄子里,办个生辰宴也不是问题,但是孟窈摇了摇头。
小茴原本以为孟窈一整天都会待在屋里,却没有想到她去找了虞阙,她虽没有和虞阙说些什么心事,却和虞阙在凉亭里下了一夜的棋。
小茴旁敲侧击问过孟窈,孟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自然说出不了一个所以然来。
这次,孟窈一去找虞阙,虞阙便出来了。
不过不知道怎么了,他的脸上戴着面具,那面具挡住了他有着疤痕的上半张脸。
现在是申正三刻,天光是朦胧的昏黄,却像是烧起来一样的明亮,他站在那里,少年的身子清瘦却不单薄。
面具上并没有任何花纹,他有些血色的唇轻轻抿着,下颌好像也紧绷着,这还是孟窈第一次看到他戴面具。
“你怎么想到戴面具了?”孟窈怔了片刻,状似随意问道。
“临时起意。”他的唇抿得更紧,面具后的眉也微微皱着。
孟窈当初想过给他找药治疗脸上的疤,却被他婉拒了。
孟窈并没有强行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虞阙,你还记得上次你与我说过的荷花塘么?”
虞阙似是在思索,毕竟这件事已经隔了三个多月,他要想久一些也是应该。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点了点头,“嗯。”
“你今日可有空,现在可能与我一起去?”孟窈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黑,便是隔着白纱也能看出他眼中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他的眼睛像是价值连城的剔透琉璃。
这一次他似乎思索了更久,不过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现在是五月底,离六月还有两三天,南州要比京城温暖很多,荷花已经开得很好了。
碧绿圆圆的荷叶一片一片地挨着,上面展着粉嫩亭亭的荷花,粉绿两色搭配得淋漓尽致,连那含苞待放的粉白都错落出美来,这是极美的天然颜色。
这一个多月里,孟窈和小茴来过很多次了,她知道这花已经开得差不多了,也知道什么时候这里的景色最好。
孟窈与虞阙站在竹木做的九曲桥上,小茴站在孟窈身侧稍后的位置,巧妙地挡在了两人之间。
孟窈对此并未说些什么,她的目光由眼尾瞥向一言不发的虞阙,有些疑惑地问道,“荷花塘的景色不好看么?”
虞阙点了点头,孟窈可以看到他好看的下颌,“好看,比我想的要好看。”
孟窈收回目光,目光最后随意落在一朵荷花上,“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说,“我以为不会开得这么好,不会这么好,应该是满池的叶,花还要再等一段很长的时间才会开。”
他的声音其实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可他的声色很好听,便是这种沙哑也不显得难听。
孟窈听到这话,想了一下,只有满满荷叶的荷花塘,有些奇怪,“若是真的开满了荷叶,怎么会没有荷花了?”
他说,“是我糊涂了。”
孟窈并不知道他为何不说话了,应该是在看风景。
远处是青山天边,天上是绮丽云霞,晚风徐徐吹来,温柔地在潋滟天光的池面,惹起微细的涟漪。
风渐渐大了,吹动孟窈头上的帷帽,帷帽的层层白纱被风微微掀起一角,孟窈伸手压住白纱。
她偏首时,正好对上了虞阙面具后的眼睛,一时没有注意手上,有一瞬没有白纱,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美,敛着一处天光云色。
她随意抓了抓白纱,想到自己脸上还有没有完全褪去的红疹,心中生出别扭的躁意,偏首不再向他那边看。
小茴惊慌的声音突然响起,孟窈压下心神。
“您的簪子落水了!”小茴惊呼道。
那枚岫玉莲花流苏掩鬓簪只是轻轻戴上的,加上风大和孟窈的动作,竟然落了下来,小茴正好瞥见了,打算去捡起来,却不想直接落到了水里。
“什么簪子?”虞阙问道。
小茴连忙回道,“是姨娘特意送给小姐的簪子,小姐最喜欢这枚簪子了!”
孟窈反应过来是什么簪子,不自觉地蹙眉,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一向随意松散的情态已经没了。
她听见虞阙说,“我会凫水,我去为小姐将簪子捡起来。”
孟窈有些怔住,但是摇了摇头,“不用,这水深,水底还有淤泥。”
“小茴,你快去找些人过来,看看有没有打捞的网。”
孟窈的声音难免有些急,正当说出这话时,虞阙便跳了下去,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连忙转身,双手扶着在桥边的栏杆上,抬高声音,“不用了,你不用找,你先上来。”
小茴见她这副模样,抿了抿唇,她轻声安慰,“小姐,虞公子都下去了,他定是有所把握的,您先莫要担心……”
孟窈喊了好几句,也不见下面有动静,荷花塘有些僻远,旁边有没有多少下人,问了几个也是不会凫水的。
又过了一阵子,虞阙还未上来,水面上遍布荷叶,水又深,风也大,荷叶与荷花都在摇动,孟窈一时分不出虞阙在哪儿。
若是出事了可怎么办?
孟窈的心都提起来了,小茴见她紧张,说了一句说错不错、说对不对的话。
“小姐您莫要自责,这不是您让他下去的,您还劝阻了他,是他非要下去的。”
这话只说了前半句,便被孟窈打住了,孟窈眼中带着忧色,她一时并没有与小茴说什么,只是紧张地看着水面。
又过了片刻,水面传来声音。
孟窈顺着声音看过去,她听见破水声,她看见虞阙。
他脸上的面具已经掉了,他的发髻已经有些散了,丝缕墨发散开,白净的脸上带着水珠,纤长的眼睫被水打湿,几缕几缕地黏在一起,一双凤眼清亮乌黑,那道已经疤却是被水泡成了泛粉的颜色。
可就算这样,孟窈也觉得连这道疤是很好看的。
“小姐,簪子。”
孟窈听到他的声音,才看见他举起来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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