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睡梦

今日廿四，锦州夜里春寒，孟窈有些乏累，她入睡很快，青黛色的罗衾拥着她堆雪般皎白的皮肉，睡梦间，她无意识地蹙着眉，她如同昨日午后小憩一样又梦到了韩晋，这一次的梦境并没有林既清。

        八连缂丝金丝楠木屏风上的每一片上都是精巧好看的图案，这些图案连在一起是一幅连绵峻秀的锦绣山水图，榻上的人撑起身子，一头乌木般漆黑的发丝并未全部挽起，散下来的发丝垂在她的背上，堆在她的肩上，明明只能见到一个背影，看不清容貌，却可以从乌发间隐约见着皎白如腻雪的脖颈，无端窥见艳色。

        满屋的华贵布置，无一物不是雅致富丽。奇珍异宝，珊瑚翡翠，珠帘流丽，白玉作砖，暖香熏骨，金玉奢靡，处处透露出精巧的匠心，满室光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珠帘，珠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榻上的人听到声音，侧首望了过去，一个俊美的赭袍男子见她望了过来，凤眸内敛，低声唤了一声“窈窈”。

        孟窈似乎拨开了眼前的浓雾，看清楚了两人的容颜。

        榻上的人生得极美，宣纸一样白皙的脸皮上浓墨重彩地绘着秾艶的容色，眉眼却清韧如同一阙前朝遗调，她是孟窈，却比十四岁的孟窈出落得更加淋漓。而那个俊美的赭袍男子分明就是韩晋，不似梦外那般清隽矜严，带着一身极为凛冽的矜贵淡漠。

        孟窈的魂魄似乎困在了这具身体里，只能旁观着一切。

        梦中的孟窈并没有应韩晋，收回了目光。赭红色的衣袍很快又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孟窈轻轻颦着细浓的眉，抿着天生绯红的唇，也不说话。

        一双手将美人轻轻地搂入怀中，孟窈顺从地由他抱着，或许只有她知道这双手是如何稳稳地不容拒绝地囚住她的。

        鼻尖萦绕着韩晋身上清远淡雅的佛手香，可她闻得到这味君子香下藏着的淡淡血腥气。耳边是贴的极近的气息声，却如同黏腻的蛇在她的裸露出的皮肤上盘桓，伸出了分叉的舌头，把她当作猎物一样舔舐，让她忍不住寒颤。轻薄的唇落在她的莹白如雪玉的脖颈上，紧接着落下细碎却密麻的吻，让孟窈僵住了身子，垂下了鸦青的羽睫。

        他的唇是冷的，应该是刚刚洗漱过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衣袍，孟窈陷在他的怀里，任由他的唇摩挲着她的如玉的耳垂，落下带着温热的呼吸。孟窈顺从地微微侧过头，韩晋慢慢接近她没有擦口脂的绯唇，轻轻地吻了上来，孟窈垂着眸看着他俊美的眉眼，蓦然咬住他要纠缠的唇，唇唇齿之间缠着血气，他却似乎感觉不到被咬破的唇上传来的刺疼，用带着血的唇摩挲着她的唇。

        他们的唇分开，韩晋抱着孟窈，他生得要比孟窈高许多，孟窈的脊背贴着他的胸膛，看不清的的容颜，却能听见他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心跳声，从中窥见他并不平静的心。

        他低声呢喃，清冽的声音带着喑哑，一遍又一遍不厌烦地唤着她的名字，耳鬓厮磨，暖香透骨。

        细碎的泪打湿了浓密的羽睫，孟窈有些撩不开眼皮，清丽的桃花眼眼尾洇着红，皎皎如月莹润的堆雪般的皮肉透着带着热气的红。

        孟窈挣扎着睁开了眼，梦境如同幻雾一般散开，她坐在床榻上，喘着气，一只手撑着身子，一只手抚着胸膛，调整着气息。

        月上中天的时辰，透过浸过桐油的桃花纸，清明的月光照在床榻前，孟窈觉得有些气闷，伸手撩开层层纱帐，清凌凌的桃花墨眸有些闪烁，垂着眼帘，双颊带着从睡梦中初醒的红晕，为她添了几分艶色。

        孟窈记不明朗，隐约知道这是一场耳鬓厮磨的云雨，她还是第一次梦到这样出格的东西，她有些疑惑，莫不真是少女怀春的年龄？

        次日一早，孟窈又收到了韩晋的邀约，她想着昨日的绮梦，压下心头的怪异，却还是不想今日就直接见到自己昨夜绮梦的主角。她没有多想，直接婉拒了韩晋。

        昨日，孟究将游湖遇见的落难官家小姐的事如实告诉孟泽青，孟泽青沉思片刻，让人看护好这位许小姐，另一边派人连夜快马去青州调查许卉儿的身世是否属实。

        孟窈并不是很在意许卉儿的身世，一个不知真假的瘦弱官家小姐，一场当街掳走的戏码，明眼人见着就能知道不对了。

        孟窈窝在屋里看书，她抬眼间瞥见木樨向她走了过来，看向木樨。

        木樨福了福身，站在孟窈身前不远处说道，“小姐，三小姐一早便去了北边的厢房看望许姑娘，三小姐和许姑娘聊了一会。没过多久，二小姐也来了，她听了许姑娘的事，似乎是极可怜许姑娘，一反常态地安慰许姑娘。”

        孟窈放下书卷，孟宓可怜一个素昧平生的九品官员之女，还安慰了她，也不怪木樨说一反常态。

        孟窈没有说活，心头将这事捋了又捋，千回百转。

        她抬眼看向木樨，声音虽轻但却是极为平稳，“许姑娘与二妹妹的事我管不了，你让北厢的婢女看着些许姑娘的动静。容容那边不用担心，府中平白无故地来了个落难的官家小姐，姨娘应该也知道了，她不会让容容常去看望许姑娘的。”

        木樨走后，孟窈看了一眼身边的小茴，小茴会意，孟窈对她耳语了几句，小茴便出去了。

        孟窈一人坐在里屋，她突然回首目光向上看向高高的房梁，却是最平常不过的房梁面貌，她目光淡漠却格外剔透清凌，又很快便收了回来。

        她因着常年病弱，五感比常人更加敏感。自打从清净寺回来后，明明是往日里一般无二的房间，却莫名让她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

        另一边的北边厢房，孟容见孟宓来了，与许卉儿聊了一会便走了。

        许卉儿昨日还是一身褴褛衣裳，灰头土脸看不出完整的容颜，只能看见几分秀美。洗漱干净，换上一身官家小姐的春衫，那张脸还是秀美的，更多几分江南女子的秀雅娇美，那双葡萄似的眼睛水灵灵的，更衬得她心思干净，不谙世事。

        许卉儿颜色不算勾魂摄魄，看着也单纯，天底下多的是各色的美人，也不知道这位九品小官之女是如何成为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许婕妤的。孟宓看着眼前虽然穿得朴素，但还是掩不住神情中忧愁后怕的模样的许卉儿，脑海不由浮现前世见到的那位许婕妤的模样。

        孟宓那时已经嫁给了颖王，她进宫拜见天家，她在皇后宫中看见了这位名声颇大的宠妃。许婕妤身着华贵宫装，妆容精致，发髻繁复插着奢靡的金钗玉簪，她在皇后面前亦是一副骄纵的模样，像是没有头脑一样。不过她有这样的资本，后宫没有人敢招惹她，只因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前世，孟宓与这位许婕妤并无交际，只是在宫宴上见过几面，她知道这位许婕妤圣宠不衰，是六宫头一份的骄纵。

        她无意在一场宫宴上得知，这位许婕妤竟然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九品小官之女，当时颇为震惊。

        昨夜一听到孟容一行人带回来一个姑娘时，孟宓还没有什么感觉，直到丫鬟说起这位姑娘的名字身世，与后来宠冠六宫的许婕妤一般无二，才有的她今日来访。

        孟宓看着许卉儿与前世许婕妤一模一样的容颜，就知道这是她的机会。

        “许姐姐，你且放心，我父亲是锦州知州，你的事情，定会处理妥当的，”孟宓看着掩饰不住怯意的许卉儿，压下心头的鄙夷，安慰她说，又体贴地问，“许姐姐才来我家，若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与我说，我让倚翠去和管事的说，给你住的屋里换一套新的装饰，再给你多拨几个丫鬟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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