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柠檬
骆裴声轻笑，不是调戏别人时候的笑，而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以后的笑，胸膛一阵阵地高低起伏。
他的笑声又把气氛带回轻松，祝今朝却羞得想捂住自己的脸，可她还是淡定的，反问:“笑什么？”
语气没有任何高低的变化。
骆裴声停住笑声，唇边含着笑意，靠着椅，一脸轻松，“你问我是忘了那个老陈叫我和祝今朝一起上讲台解数学题，比我先下来的那个祝今朝，还是能从我和洛闻手里抢下年级第一的祝今朝？”
祝今朝握着包的手几乎是一紧，好像一根翠绿的狗尾巴草，挠过自己的心尖痒痒肉，又痒又麻。
又听到他继续说：“又或者说是那个不近男色，不愿意看我打篮球，看了到半也走人的祝今朝，还是在分别前明明眼睛都红了却不哭，还要我喜乐平安做自己的祝今朝？”
一言一语满是调侃，声音都带上玩味与低沉。
祝今朝瞥他一眼，压着嘴角，见他还想继续细数一番，连忙开口：“你别说了。”
骆裴声听她这么一说，笑得更加肆意，又懒又痞，似乎嫌弃不够，还要继续招惹她逗她，“祝今朝，你不会恼羞成怒了吧。”
祝今朝不理他，看窗外，很快就到了换站点，自顾自先一步越过他，下车，上楼梯，下楼梯，全程好像不再看他一眼。
到了车门前，等车来，才装作漫不经心地左右看看骆裴声有没有跟上。
骆裴声单肩背包，一身黑衣，站的明明很直，可就是让人感受到他身上的散漫样与少年气。
车门打开，她把眼睛从骆裴声身上移开。
上车后，她没有找双人座，而是直接坐到长椅上。
骆裴声直接站在她的跟前，手随意往上伸，就够着了勾环，地铁发动减速，他的身形都没有一丝摇晃。
祝今朝坐的长椅左右都有一些白领或爷爷奶奶，再挤挤，应该是可以挤出一个位置的，可面前的小伙子，又不是老弱病残，才不会有人愿意给他让座呢。
距离到学校，还有好久。
祝今朝站起，“骆裴声，你坐吧。”
不料，那男人看了一眼座位，懒懒地哼笑，“祝今朝，你是想我坐下后坐我腿上吗？”
祝今朝：“……？”
祝今朝懵了，眨眨眼，一双乌黑的眸圆溜溜的，纯粹就是像是被捉弄而不自知的小猫，还想问主人是怎么回事。
她的心砰砰地跳，脸上染上一层粉色红晕，像是回血，但还是平静样，只能从一双眼睛中窥探出点东西，不懂的人以为她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
她太久没有和骆裴声相处，差点忘记骆裴声顽劣的本性，差点忘记骆裴声就是喜欢调侃她，想要逗她露出别样的面目。
祝今朝抬头看骆裴声，他的影子笼罩着她，眼睫垂下，本就含情的眼更加温柔，眼角都缀着笑。
可能就是因为，只是把她当朋友，所以他的所说所行，总是无比坦荡。
只有她，把次次调侃当成心脏剧烈跳动的信号，希望当真，又无比清醒地作假。
祝今朝缓缓背过身去，与他同向，脸色绯红，说出的话却冷冷清清:“爱坐不坐。”
到学校的时候，祝今朝才发觉，原来家教的回程路，这么短。
路上熙熙攘攘，是从图书馆回宿舍的学生，亦或是拖着行李箱准备回家的行人。
假期来临，学校偷偷藏起来的轻松愉悦倾泻而出。
今天农历廿一，月亮来的有些迟，半边月亮还明亮，洒在天上的层层云朵，好像是阳光雪地躲到了天上，天空透着薄薄的莹白光芒。
祝今朝偷偷放慢脚步，眺望远方，记下月亮的模样。
她蓦地开口：“骆裴声。”
骆裴声沉吟：“嗯？”
声线低浅，慵懒勾人。
祝今朝背过去，往后走，面对他，问：“当时你走了之后，怎么就没回我消息了。”
既然还记得她，把她当朋友，那转学后为什么就不声不响地不再回她消息？
“哦，你说那个，”骆裴声眼皮拉拢起来，看前方，看前方的月光与树影中间的人，“我奶奶那时候刚走，刚交代完遗嘱，忙了好一阵子遗产的事儿，收拾完小的又收拾老的，开学了又被丢到基地军训，后来忙的过后，你好像就不理我了。”
他说的一脸轻松，后面看她的目光还带上谴责。
听到他说奶奶走的时候，祝今朝心里几乎是一阵心疼。
她见过骆裴声的奶奶，来开家长会的时候，一头华发梳的整齐，浑身的衣服裁剪得当，没有一丝褶皱，慈眉善目的。
她那时是骆裴声的前桌，没人给她开家长会，她就自己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结束的时候，骆裴声靠在一旁的保险柜上，阳光正照在他的身上，他漫不经心地玩着游戏，黑色的发尾都透着光。
可能是奶奶发现她正在看骆裴声，眼睛笑成细缝，喊她一声小同学，多照顾照顾我家声声啊。
奶奶笑着和蔼可亲，秋天里正春心萌动的祝今朝，一下子就红了脸，仿佛被老人看破了心思，第一次在骆裴声面前支支吾吾的，和奶奶说好。
奶奶也是抓着她的手，说真是一个乖娃子。
她觉得骆裴声的奶奶真好，因为她奶奶从不夸她，只会觉得她是个祸害。
家长会结束，骆裴声搀扶奶奶离开学校离开学校。
她想着，骆裴声和他奶奶关系真好。
可是后来再也没见过了。
“骆裴声，对不起啊。”
女生低首垂目，嘴角都向下耷拉，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歉意心疼。
骆裴声移开眼，“有什么对不起的，奶奶走的时候很安详，住了大半年的院，最后回了趟家，见了我爷爷，吃了心心念念糖葫芦，离开就像是睡了场觉，去别的地方做梦，不用再醒来接受自己病弱是身体，反而是种解脱。”
“而且，”骆裴声手撑着头望月亮，眼里弥漫着自嘲的笑，“她照顾我这么多年，走了去见到我哥，我哥应该对她们挺好的，她是享福去了，不用每天为我操心这操心那的。”
他的声音始终很稀松平常，吊儿郎当，好像在和别人说故事，而不是自己的事，这股虚无缥缈的劲，让祝今朝感觉，他在眼前，却伸手抓不住他。
“骆裴声，”祝今朝打断他，“我们去网吧通宵玩游戏吧。”
她记得，高中的时候，他工作日都会会约洛闻一起玩游戏，或者约陈麒打篮球，星期天下午，不是玩游戏打篮球，就是在画画。
现在已经晚了，学校蓝旗场都已经关门，但他们可以去网吧通宵。
骆裴声看祝今朝，低头对上她诚恳孤勇的眼睛。
他始终觉得，祝今朝眼睛像猫，性格也像猫，不管是紧张还是害羞，都要表现出冷静的傲娇样，难过的时候会自己埋头舔爪子，有时候又坚韧倔强。就像现在，明明难过的不行，还要想着安慰他，表现出一副孤勇的模样，邀请他通宵。
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就是不肯说出心里话，明明对别人都是软趴趴是，可是对他，时刻露出锋利的爪牙。
难得温润。
骆裴声露出顽劣的笑，眼睛像是在勾她的魂，“哦，小今朝是要和我开房通宵吗？”
分明是正经的玩游戏，被他说出来，两个人好像去酒店开房通宵one-nightstand
祝今朝看他妖孽的样子，默默倒吸一口气，嗫嚅，绷着脸，又坚定地嗯一声，不为他的调侃而改变。
这场对弈，说不她就输了。
“啧，”骆裴声抬头去看前方的月光，笑着，“就乖宝宝还想通宵，走，爷送你回宿舍睡觉去。”
祝今朝突然有些泄气，她难得反驳，可反驳的这一拳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不痛不痒的。
-
夜晚，宿舍，只有祝今朝一个人，她只开了自己的一盏小台灯。
洗完澡后，她坐在桌子前，拿出日记本。
2018年9月30日，晴。
今天骆裴声又救了我。
他总是像太阳一样。
可是，打架时候的他，好像是匹孤狼，又像是单打独斗的虎豹。
今天他跟我说了原因。可是我感觉，他经历的，可能、比他所说的，残酷的多。
今天的他，好像露出自己的刺，扎伤别人，也刺到了自己。
我想安慰他。
今晚的月色真美。
写完日记，祝今朝收拾东西，准备明天早上自习的书。做完这些，她打开手机看看通讯软件。
看到林姝给她发的宁都月亮，看到钟初曼给她发的故宫外的长队，给她们回了短信，说自己在宿舍很好，不用担心。
又去逛逛朋友圈，祝今朝看到蹦出来的朋友圈，心跳一震。
骆裴声：
今晚的月色真美。［配图］
是一副仰拍的视图，从温柔的树影灯光中，看被城市灯光中照耀的月亮。
看月亮轮廓，看树影，看路边隐隐灯光，应该就是在她宿舍外拍的。
看时间，也是在送她回宿舍不久后发的。
下面跟着一群人评论。
［吴一磊：哥拍的月亮就是美，撒花撒花~］
［陈麒：？？留我一个人陪莫大小姐，你去陪月亮，你还有心吗哥们！］
［莫如风：陈麒咋滴，陪我你还亏了？不是还有一个美女陪你吗！］
［莫如风：回学校了赶紧回来付钱，我是来白嫖的，不是来帮你画模特的！回来记得给我带份螃蟹。］
［林珠珠：洛闻闻，宁都今晚的月色也很美！］
［洛闻闻：林珠珠，嗯。］
祝今朝迟疑地点赞，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爱心的旁边，又看着一排排的评论，有种，他们的社交圈有点重叠的感觉，不再是孤立的，脆弱的，一离即断的。
这个认知让她愉悦，连空气都是甜的。
祝今朝上床，盖上被子，抱着自己的小海豚，埋头进软乎乎的玩偶里，想着，今晚的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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