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八）
浣衣局内的宫女们开始打闹起来，气氛欢快了些。
这些宫女大多出身低贱，也极少看见宫里高位的人，讲话之类也不加遮掩，反而叫沈蓁有些轻松。
边上又传来那年轻宫女的声音：“说不定我就是下一个丽妃娘娘！”
而后又是一阵调笑声。
“丽妃娘娘是谁？”沈蓁问身旁红叶。
红叶边细心洗手中衣服边答：“虽位不在四妃，却能和四妃齐平的存在。”
红叶用手腕擦了擦额上的小汗珠，眼睛转了转，像是在回忆：“因为她生的十分漂亮，是美色动皇城的存在。传闻她原先也是这儿的浣衣宫女，不知怎么被皇上看上，额外赐了‘丽’这一封号。”
沈蓁问：“真的有这么漂亮？”
在沈蓁看来，见过的宫中娘娘，从萧美人开始便都是各色各样的美丽女子，实在想不出来所谓“美色动皇城”是个什么模样。
红叶洗完了一件衣裳：“奴婢只在一次宴会上远远地瞧过她，并未看清楚。”
沈蓁还想听她形容，结果红叶也没见过，无法说予她听，沈蓁有些失落。
旁边那个中年女子接话了，语气有三分慨叹四分怀念：“那孩子……丽妃娘娘小些时候蓬头垢面的，常在外头荷花池玩耍，洗干净了脸，比多少官家小姐都漂亮。一晃十来年，如今都位居高位了。”
看样子这中年浣衣宫女是丽妃娘娘的故人，那关于丽妃娘娘是浣衣宫女出身这一传闻也可以坐实了。
沈蓁愈发好奇，这靠容貌便能成传闻的丽妃，究竟是什么倾国倾城的模样。
“沈宝林，奴婢这儿洗完了。你把你那些都拿过来罢。”红叶把洗干的衣裳放到另一个盆里，又把沈蓁手中的衣裳接过来。
沈蓁到底也是县令家的小姐，没做过这些粗活，人人都看得出来。
她知晓若是自己执意要洗，是浪费时间的一件事，便把未洗的几件给了红叶，自己也努力洗完手中衣裳。
“你这手一看就什么粗活累活也没干过，真好。”那中年浣衣宫女瞥了眼沈蓁泡在水中的手，对她说道，“不像我们这些奴婢，成天手泡在水里，同皂角接触。你还是把衣裳全给你的丫头，好好护着你细嫩的手罢。”
沈蓁看她粗糙、发红的手指，没有说话，但也没把手中衣裳扔下。
“芳姐，走，一起晾衣裳去。同她说什么？”中年浣衣宫女听见旁人叫她，道了声“来了”便离开了。
沈蓁洗完手中那件衣裳便要跟着芳姐她们步伐去晾已经洗好的衣裳。
因为坐着太久，起身的时候一阵眩晕没有站稳，红叶急忙扶着的时候沈蓁已经扭了脚，皱着眉头一脸委屈。
红叶担心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快来我看看。”
沈蓁脚腕上红了一大块，是没有办法踮脚晾衣裳了。
“这儿可有大夫？”红叶拦了一个浣衣宫女问道。
那浣衣宫女瞥她一眼，像听了什么笑话：“大夫？你当这是承乾宫呢，时刻给你备个大夫？”
便笑着跟同伴走开了。
红叶看沈蓁也没有办法，便拿了个主意：“这儿地方偏，你还记得路吗？总不能让你在这里等一个下午。”
沈蓁点了点头。
红叶叹口气：“你找大夫治疗要紧，等好些能先走回去吗？”
沈蓁看向她：“那你……”
“奴婢留在这儿看着。”红叶凑近她耳朵，“这些浣衣女可会捉弄人，要是看你位份低，乱搞这些衣裳，我们就完了。”
沈蓁点点头，有些后悔没有带阿秋过来：“好，我等好些，慢慢走回去。只是这剩下的事情，都要麻烦你了。本来都应该是我的事……”
红叶打断她的话，轻轻说：“同奴婢还客气什么。你快坐下歇息一会，回去时小心些，别再伤着脚。”
沈蓁有些被她感动到。
歇了要有小半个时辰，红叶已经把衣裳晾上，同边上年纪不大的浣衣宫女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沈蓁觉得脚好些了，同红叶道了别，一瘸一拐往回走。
红叶还在后头嘱咐道：“一回和秀宫便让阿秋找大夫来！”
沈蓁答：“知晓啦！”
回去的路走的分外漫长，沈蓁想自己最近真是倒霉。以为在宫中的生活有了起色，虽说没有面见皇上，也有红叶跟清雁姐姐作伴，唯一让人不开心的便是萧美人总来找茬。
本来跑这么远到浣衣局运气已经够差了，现下还崴了脚，一次比一次倒霉。
沈蓁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不用到右脚脚踝，一瘸一拐，小身板看起来可怜极了。
好不容易扶着墙走过石板路，慢慢过了荷花池，看到那座大花园。
沈蓁觉得有些累，想着不妨进去坐一坐，歇息一会再走。
那是宫中的西花园，因为位置偏僻，不常有人来，景致倒是真的好。
因为下人晓得这一块不那么重要，打扫的时候也偷工减料，那些树木花草便自由自在生长，反而有一种不收拘束的美。
走着走着，看看风景，沈蓁觉得浑身也没那么疲乏了。
再往前走，有一处背对着沈蓁、被丛草掩盖的凉亭，沈蓁方要拨开草向前，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哪里来的小丫头。”
沈蓁被吓了一跳，脚又崴了，一时站不稳，差点向后栽去，又被一双大手捞住后腰，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
那男子要有二十六七岁，一袭月白色长袍衬得整个人身形修长，长相俊郎得教人脸红，沈蓁立马移开眸子，红着脸不敢同他对视。
那男子感受到她的抗拒，待她站稳，轻轻松开她后腰上并不逾距的手。
“你……你是谁？”沈蓁问道。
那男子觉得她小鹿一般的模样有些好笑，冲她挑了挑眉：“我还没问你，你是谁？”
沈蓁看他模样，衣料样式应当也是宫中之人，也没有恶意，便答道：“我叫沈蓁。”
那男子轻笑一声，又问她：“是哪个宫的娘娘？”
沈蓁摇摇头，有些沮丧：“只是宝林。”
那男子若有所思，忽而朝她腰间伸出双手。
沈蓁一吓，又要避让开，腿脚也不便，被他一下子靠近，腰也被环住，大气不敢出。
感受到腰间系着的带子在被缓缓动作，她不晓得这个人想做什么，但现下四周无人，他要是真想对自己做什么，自己一点抵抗之力也没有。
沈蓁能感受到他喷洒在耳边的呼吸，闭上眼，心一横道：“你别想对我做什么，我……我虽说只是个宝林，但也是皇帝的女人。”
沈蓁感觉到腰间的双手顿了顿，待他拉开距离，才发现两侧不知何时滑落的腰带已经被那俊俏男子系了个好看的结。
丢脸丢大了，沈蓁想。
现下自己肯定在被那男子盯着，脸肯定红的像是发烧。
那男子还带着笑意重复她的话：“皇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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